第二天：枕边的陌生人

第二天：枕边的陌生人

我是在什么时候，意识到自己对小北的爱，可能永远也得不到完整的、我所期望的回应？

或许，是那个看似甜蜜的夏夜。

那晚，我们又吵了架。我不记得是为了什么，可能是我打翻了他的水杯，也可能只是因为他想一个人安静地写歌，而我却非要缠着他说话。

争吵很短暂，也很伤人。他那不耐烦的眼神，和那句“你能不能让我一个人静一会儿”，像一把刀子，捅进了我的心里。

我哭了。躲在自己的房间里，像一只被抛弃的猫，无声地舔着伤口。

我以为，那个晚上，又会在冷战中度过。

但半夜的时候，我的房门被轻轻推开了。

是小北。

他没有开灯，借着窗外的月光，摸索到我的床边。然后，带着一身的歉意和独属于他的少年气息，从背后，轻轻地将我拥入怀中。

“对不起……”他在我耳边低声呢喃，“月月姐，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那一瞬间，我所有的委屈和不安，都在他这个温暖的拥抱中，烟消云散了。

我转过身，将脸埋进他的胸膛，放声大哭。

那晚，我们没有再多说一句话。身体的语言，却胜过了千言万语。

他用温柔的吻，一点点吻去我的泪痕。他又用炽热的占有，一遍遍向我证明着他对我的需要和那份同样深沉的爱意。

在那个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小房间里，我们像两只互相取暖的刺猬，互相伤害着，也互相慰藉着。

当一切终于平静，我像一只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的猫，心满意足地蜷缩在他的怀里。

他的手臂紧紧环绕着我，下巴轻轻抵在我的头顶。我能清晰地听到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能感觉到他温热的鼻息，一下下吹拂在我的颈窝。

这是我梦寐以求的亲近。是我在之前那段冰冷的婚姻里，从未体验过的温暖和拥有。

我以为，在这一刻，我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我以为，我们的身体和灵魂，是完完全全贴合在一起的。

然而，就在我即将沉入梦乡时，我却突然听到，从头顶上方，传来了一阵含混不清的呢喃。

小北在说梦话。

我下意识地屏住呼吸，想听清他在说什么。

我以为，他会呢喃着我的名字。

但是，我听到的，却是一串我完全听不懂的音节。

“降B小七，然后接一个F和弦……”

他的手指，甚至还在我的背上，无意识地轻轻弹动着，仿佛我的后背，就是他那把破旧的木吉他。

我的身体，在瞬间，僵住了。

那股刚刚还将我包裹的温暖，如同被戳破的气球，“噗”的一声，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股从脚底瞬间窜起的、刺骨的寒意。

我猛地意识到，他的人虽然在这里，虽然紧紧地抱着我。

但他的灵魂，他的梦，却早已飘向了另一个我永远无法进入的、只属于他一个人的世界。

那个世界里，有他的音乐，有他那些我永远也搞不懂的和弦，有他那些我只在电脑屏幕上见过的、打打杀杀的游戏。

而在那个世界里，没有我。

我像一个可笑的闯入者，拼尽了全力，才终于挤进了他现实生活的一角。却发现，在他那更广阔、更真实的灵魂疆域里，我连一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一股前所未有的、巨大的孤独感，如同冰冷的海水，毫无预兆地将我彻底淹没。

我静静地躺在他的怀里，一动也不敢动。我甚至不敢让自己的呼吸声，打扰到他那场与我无关的美好梦境。

我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上斑驳的光影，感觉自己像一个被全世界抛弃的孤魂。

我拥有的，只是他疲惫时一个可以停靠的港湾，只是他欲望来临时一个可以索取的身体，只是他现实世界里一个需要被照顾、甚至会让他厌烦的累赘。

而他，却是我的全部。是我的信仰，是我的救赎，是我在这片人世间，唯一赖以生存的光。

这种在最亲密的时刻，所感受到的最遥远的距离，比一个人躺在空旷的房间里，更加令人心碎，也更加令人绝望。

那一刻，我终于有些悲哀地明白了。

或许，从一开始，我就错了。

我以为，只要我付出得足够多，只要我将自己的所有都毫无保留地给予他，我就能完完整整地拥有他。

但现在，我才知道。

有些东西，无论你如何努力，都是永远也得不到的。

就像，我永远也无法走进他的梦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