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書之夜》第五章

她站在神之門前，手中緊握著已寫下名字的書——《黎漓》。這一次，她不是來許願的。
 這是道選擇之門。

身為以壽命換願之人，她早已不再屬於人間。門後的光彷彿讀懂她的決心，靜靜張開，迎接她步入——彼岸。

這裡是記憶與亡影之地。沒有時間的流動，也沒有情感的呼喚，只有被遺忘者與被犧牲者靜靜漂浮其間。

神的聲音迴盪於空氣中：
 「這不是妳該來的地方。記憶與愛已歸還於妳，妳的壽命也所剩無多，回去好好活完餘生吧。」

黎月輕聲說：
 「當我將壽命分給哥哥時，就已經踏過那條線了。」

「我來，不是為自己活著。我想成為這所學校的一部分，成為能陪伴他的存在。」

神沉默片刻，問：
 「妳願意？即使被遺忘、被恐懼、被視為都市傳說、校園怪談……也要留下來？」

她聲音顫抖，卻堅定回應：
 「是的。」

神沒有再說話，僅以一陣風輕撫她的臉頰，彷彿應允了她的選擇。

她回到了書海。
 黎漓仍坐在書架深處，翻閱著一本無字之書。聽見腳步聲，他沒有抬頭，只低聲說：
 「妳……應該已經忘了我了吧。」

黎月走近，輕笑道：
 「沒有，我還記得你。所以，我回來了。」

他抬頭的瞬間，眼中閃過震驚與柔光。
 「神答應了我，」她說，「我不是圖書館的守門人，但我是這所學校的傳說。像你一樣，我是白色幽靈，是守護者，守護學生不誤入彼岸。」
 「代價是……所有人都會忘了妳。」


「那又怎樣？」她凝視他，眼神如星光，「你曾陪我走過失落的夜晚，現在，換我來陪你。」

空氣仿佛在那一刻凝結，萬本書靜默不語，彷彿認可了她的選擇。

幾天後——

病房內，陽光灑落在白色床單上。
 少年坐在窗邊，恢復得不錯，醫生說再幾天就能出院。

他望著窗外，風輕拂過葉影，忽地喃喃：
 「……奇怪，我是不是……忘了什麼……很重要的事？」

幾日後，他重返校園。午後陽光斜照，他從午睡中醒來，望向天花板，心中忽然一陣莫名刺痛。
 「……奇怪……我是不是……忘了誰……」

這時，教室門被推開，唸夕探頭進來，頭髮亂翹，氣喘吁吁：
 「欸！你快睡過頭啦，午休快結束了，我還等你一起去搶甜麵包欸！」

他揉揉眼，坐起身。
 「……我剛剛做了一個夢。」

蕾詩也進來，抱著幾本書，習慣性嘆氣：
 「又是鬼故事夢吧？你最近夢話還講到什麼……無字之書？」

「不只是夢話……」他低聲說，皺起眉頭，「我真的覺得……我忘了某個人。」

唸夕歪著頭，有點疑惑，也有點難過：
 「會不會是……很重要，但大家都忘記的人？」
 「或者……根本沒有人記得她存在過？」蕾詩輕聲喃喃。

他低頭看著桌下的影子，影子忽然拉長了一瞬，微光中，他仿佛看見鉛筆寫過又擦去的一行字跡——模糊卻熟悉。

他輕聲唸出：
 「……黎……」
 聲音隨風散去，兩人沒聽清，而他也再無法說出口那幾乎浮現的名字。

唸夕拍拍他的肩：
 「可能是你餓了啦。走啦，我們去買麵包吧！」

他點點頭，卻仍覺得心中某處空洞仍在微微作痛。

在那之後，沒人再提起那個名字。
 也沒人發現，圖書館的某本書封面，多了一筆淡金色的字。
 彷彿那兩個被遺忘之人的名字，仍靜靜沉睡，靜靜守候。

黎月的哥哥代替她，與唸夕和蕾詩成為朋友。

他也不再孤單一人, 每天也活得好快樂，即便沒有家庭，他的遠房親戚照顧他，對他不薄。

某日經過圖書館時，他忽然停下腳步。

「你在看什麼？」唸夕問。

他沒有回答，只凝望著那扇門。
 那一刻，他聽見門後傳來一句細若耳語的聲音：
 「哥哥……」

他低頭，發現腳邊躺著一張泛黃的相片——一張全家福。
 照片中，他站在中央，而那個牽著他手的女孩，露出羞澀卻滿是笑意的表情。

他怔住了，心跳漏了一拍，緩緩蹲下撿起照片。
 指尖觸及相紙，一幕幕畫面在腦海閃現——

她燒焦布丁時慌張地喊救命；
 她在病房外通宵等他醒來；
 她在雨夜中緊抱著他說：「我會一直在的，不要怕。」

那張熟悉又模糊的臉，終於與夢中的身影重疊。

他緊握著照片，低語：
 「妳是……誰？」

眼角滑下一滴莫名的眼淚。他輕聲說：
 「……我是不是，真的……忘了妳？」

他站在門前許久，像在等待，像在聆聽。
 圖書館一如往常，門緊閉，只剩風聲。

可那風中，彷彿有人輕聲說：


「哥哥，再見了。謝謝你從小的溫柔與守護。不要忘記我……我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