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來的回憶

### **第一章：
在「時光修補鋪」裡，陽光是她的助手，被巨大的落地窗過濾成溫柔而精準的光束，恰好灑在她面前的工作檯上。空氣中，亞麻籽油、陳年木材和日本和紙的氣味，被除濕機恆定在最完美的濕度，交織成一種讓她心安的芬芳。牆上，數百件尺寸各異的黃銅與鋼製工具，按功能與使用頻率排列成一幅嚴謹的幾何圖形。這裡的一切，都遵循著她所制定的、不容置喙的秩序。
今天，她要處理的是一件十八世紀的景德鎮青花瓷盤。盤身有一道長約三公分的衝線——一道因瞬間的衝擊而產生的、幾乎看不見的內部傷痕。
對外人而言，這瑕疵微不足道；但對 Anya 來說，這是一道深淵，一個必須被撫平的、來自過去的錯誤。她戴上放大目鏡，用一支最細的貂毛筆，將特製的黏合劑精準地、一絲不苟地滲入那道裂痕的肌理。
她的呼吸平穩，心跳如節拍器般規律。這就是她最享受的時刻——將失序的過去，重新納入完美的掌控之中。修復的間隙，她摘下目鏡，讓眼睛稍作休息。她端起桌邊那杯用電子秤精確測量過水溫和茶葉克數的白茶，輕啜一口。然後，她拿出那本深藍色的、有著燙金邊緣的筆記本。這是她人生的藍圖，是她對抗混亂宇宙的終極武器。她翻開新的一頁，頁首用她娟秀的字跡寫著：「未來五年計畫，第四版修訂稿」。
她看著上面的條目，如同欣賞一件完美的藝術品：*   
**今年秋天：** 個人首次古物修復展順利開幕，獲得業內一致好評。*   
**展覽閉幕夜：** 接受 Richard 的求婚。（地點：山頂天文台餐廳，靠窗位置。）*  
 **明年春天：** 舉行婚禮。（場地：市立植物園暖房，賓客不超過五十人。）*  
 **兩年後：** 買下運河邊的那棟白色老屋。*  
 **四年後：** 考慮要一個孩子。
每一個字，都像她修復瓷器時的動作一樣，精準、篤定、不容有失。Richard 總說，她是他見過最有遠見的「人生投資者」。Anya 喜歡這個稱呼。它讓愛情和未來，都變成了一件可以被量化、被管理的專案。
她正準備合上筆記本，目光卻不經意地回到了那隻青花瓷盤上。在放大目鏡的視野之外，那道被黏合劑滲透的裂痕，在陽光的某個特定角度下，竟折射出一絲極為詭異的、彩虹般的光芒。那光芒，像一道微小的閃電，短暫地劃破了工作室的寧靜。Anya 的心，沒來由地漏跳了一拍。她很清楚，這種現象在物理上是不可能的。黏合劑是完全透明的。
她重新戴上目鏡，仔細地、反覆地檢查那道裂痕。但那詭異的光芒消失了，再也沒有出現。裂痕依舊是那道裂痕，順從地在她精湛的技藝下，變得越來越隱蔽。一切正常。但那種心悸的感覺，卻像滲入瓷器肌理的黏合劑一樣，悄無聲息地蔓延開來。她看著自己那本寫滿了完美未來的筆記本，第一次，在那些篤定的字跡背後，看到了一道看不見的、無法被修復的裂痕。


---### **第二章：牆上的陌生人
那是一段很短的、不斷重複的曲調，像來自一個老舊的八音盒，在記憶的迷霧中時隱時現。它清脆，卻帶著一種無法言喻的悲傷。他試圖抓住它，但就像所有夢境的碎片一樣，它在他睜開眼睛的瞬間，就溜走了，只留下一絲空洞的迴響。
他坐起身，環顧著自己的臥室。或者說，是「今天」屬於他的臥室。房間的牆壁上沒有一寸留白，上面貼滿了成百上千張拍立得照片。有些是他自己拍的——陽光下打哈欠的貓、街角一家新開的咖啡館、雨後積水窪中城市的倒影。更多的，是他從各地的跳蚤市場淘來的、屬於陌生人的舊照片——褪色的婚禮合影、孩子們在海邊的嬉鬧、一個女人望向窗外的孤獨背影。這些照片，是他虛構的過去，是他對抗遺忘的、脆弱的防線。
每一張照片下面，都用潦草的字跡寫著一個故事，一個名字，一段人生。他每天醒來的第一件事，就是隨機選中一張照片，讀上面的故事，然後「成為」那個人，哪怕只有幾個小時。這能幫助他定位自己，不至於在醒來時，徹底迷失在「我是誰」的恐慌之中。
今天，他的指尖停在了一張黑白照片上。照片裡，一個年輕的男人正靠在一輛老式摩托車旁，笑得無畏而張揚。下面的字條寫著：「賽巴斯汀，一個追風的旅人，夢想是騎著『流星號』橫穿整個大陸。他相信，只要速度夠快，就能把所有煩惱都甩在身後。」「好吧，賽巴斯汀。」Leo 對著鏡中的自己扯出一個笑容，鏡中的男人有一頭微亂的捲髮和一雙因睡眠不足而略顯疲憊的眼睛，「今天就當個追風的人。」床頭的手機不合時宜地響了起來，螢幕上顯示著「雜誌社-艾蜜莉」。
他接起電話。「Leo！你那篇關於『城市遊牧者』的短篇故事呢？」電話那頭的聲音聽起來既熟悉又遙遠。「在路上了，艾蜜莉，在路上了。」Leo 熟練地應付著，「靈感就像一隻害羞的野貓，你得有耐心。」「截稿日是明天，Leo。這次別再放我鴿子了。」
掛掉電話，Leo 感到一陣熟悉的空虛。故事。他的人生就是由一個又一個短暫的、虛構的故事組成的。他為別人寫故事，為自己寫故事，卻唯獨沒有屬於自己的、連貫的故事。他抓起掛在椅背上的舊夾克和那台從不離身的拍立得相機，決定出門去尋找一個新的「現在」。他需要靈感，需要一個真實的瞬間，來填補夢境旋律消失後留下的、那片巨大的空白。他走出公寓，秋日的陽光有些刺眼。他漫無目的地走在銀杏市的街頭，像一個幽靈，一個旁觀者，試圖從別人的生活中，偷一點真實的溫度。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裡，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尋找什麼。他只知道，如果再不抓住點什麼，他感覺自己很快就會像那些褪色的舊照片一樣，徹底消失在時間的洪流裡。


---### **第三章：迷航者的相撞 
那場秋雨，來得像一個蓄謀已久的預言。銀杏市瞬間被籠罩在一片朦朧的水霧中，時間的輪廓都變得模糊起來。Anya 感到一陣沒來由的心悸。
她討厭這種感覺，這種脫離掌控的預兆。為了保護懷中那份十七世紀的珍貴手稿，她提著裙擺，高跟鞋敲擊著濕漉的石板路，幾乎是本能地衝進了街角那家名為「迷航者」的二手書店。她推開門，門上的黃銅風鈴，沒有響。
Leo 並不是在躲雨。他是在等待。他不知道自己在等什麼，只是一種直覺，一種在空氣中震顫的、如同琴弦般的預感。他放棄了為那篇無聊的故事尋找結尾，只是靜靜地站在書店中央那片圓形的波斯地毯上，凝視著窗外被雨水打濕的、金黃的銀杏葉。他喜歡這家書店的寂靜，喜歡這裡的物品似乎都沉睡在自己的夢境裡。在這裡，他那顆喧囂的心才能得到片刻的安寧。然後，他聽到了門被推開的聲音，極輕，像一聲嘆息。他沒有回頭，卻清晰地「看」到了一個身影——穿著卡其色風衣，步伐急促，帶著一絲與這裡格格不入的焦慮。他體內的某個角落，一根塵封已久的弦，被輕輕撥動了。
***Anya 一踏入書店，就被那股異常的寂靜攫住了。空氣中，舊墨水和冷冽松木的氣味撲面而來，喚醒了她某段被遺忘的、關於童年祖父書房的遙遠記憶。這突如其來的熟悉感，讓她感到一陣暈眩。她護著懷中的手稿，像一個誤闖聖殿的凡人，小心翼翼地在書架組成的迷宮中穿行。她只想找個角落待著，卻感覺自己正一步步走向某個既定的中心。她繞過一道巨大的書牆，光線驟然變暗。

***Leo 轉過身。他看見她正向自己走來，臉上帶著一絲迷茫，彷彿也在尋找著什麼。他甚至能感覺到她此刻的心跳，急促，卻又帶著一絲奇特的猶豫。他想開口說點什麼，打破這宿命般的寂靜，但喉嚨卻像被什麼哽住了。他向前踏出了一步。***就在那一瞬間，Anya 的高跟鞋跟不巧踩在了一本地板上攤開的舊書上，書頁濕滑，她驚呼一聲，身體失去了平衡，直直地向前倒去。她沒有撞上冰冷的書架或堅硬的地板，而是跌入了一個溫暖而堅實的懷抱。那個懷抱，帶著和這家書店如出一轍的、令人心安的松木與舊墨水的氣息。時間，彷彿在此刻靜止。
Anya 的臉頰貼著對方柔軟的毛衣，她能聽到他沉穩的心跳，一聲，又一聲，像古老的鐘擺，敲擊在她混亂的心弦上。這一切都錯了，她應該立刻推開他，但身體卻像被蠱惑了一般，動彈不得。懷中的物品散落一地。Leo 扶住她，感受著懷中身體的輕微顫抖。他聞到她髮間傳來的、淡淡的白茶香氣，那香氣，竟讓他想起了某個遙遠的、晴朗的午後。他確信，自己從未見過她，但這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卻強烈得讓他幾乎要窒息。「對不起。」他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沙啞得不像話。
Anya 如夢初醒，猛地推開他，臉頰燙得像要燒起來。她不敢看他的眼睛，只是慌亂地蹲下身，撿拾著地上的東西。「沒關係，是我自己不小心。」她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他們的手指在撿拾同一本筆記本時，不經意地觸碰到了一起。那感覺，像一道微弱的電流，竄過彼此的指尖。兩人幾乎是同時縮回了手。在昏暗的光線和極度的慌亂中，他們各自抓起一本大小相近的深藍色筆記本，塞進自己的包裡，彷彿那是什麼滾燙的證物。「我……我得走了。」Anya 甚至沒有去撿拾其他東西，便倉皇地站起身，逃也似地衝出了書店。這一次，她身後，那串黃銅風鈴，發出了一連串清脆悠長的、如同嘆息般的迴響。Leo 站在原地，沒有去追。他低頭看著自己的掌心，那裡似乎還殘留著她指尖的溫度。他知道，他那篇故事的結尾，已經不再重要。因為一個全新的、他無法掌控的故事，已經開始了。


---### **第四章：錯位的世界

計程車的輪胎碾過積水的街道，發出平穩而催眠的聲響。Anya 靠在後座的皮質座椅上，窗外的銀杏市在雨幕中變得模糊而扭曲，像一幅尚未乾透的水彩畫。
她的心跳，在離開那家名為「迷航者」的書店後，才逐漸恢復了應有的、理性的節奏。她閉上眼，試圖將那場荒唐的意外從腦海中抹去——那個昏暗如夢境的空間，那個有著松木與舊墨水氣息的懷抱，以及指尖相觸時那道微弱卻清晰的電流。

這一切，都是失序的、不合理的、需要被立刻修正的錯誤。回到家，Anya 將那份十七世紀的手稿安頓好後，那種不祥的預感再次攫住了她。她走到客廳，為自己泡了一杯白茶——水溫85度，茶葉3.5克，浸泡時間2分鐘，一秒不差。溫熱的茶水滑過喉嚨，那種熟悉的、可控的感覺，卻沒能像往常一樣讓她紛亂的思緒沉澱下來。她從包裡拿出那本深藍色的筆記本，深吸一口氣，翻開了它。
第一頁，沒有她那熟悉的、娟秀的字跡，而是一行龍飛鳳舞的、充滿力量的男性筆跡，寫著一句她看不懂的話：「記憶是溫柔的謊言，而我是個拙劣的說謊者。」一種赤裸的恐慌感，瞬間將她吞噬。她的人生藍圖，她對抗世界所有不確定性的唯一武器，此刻正躺在那個陌生男人手上。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解決問題，Anya，解決問題。她像修復一件破損的古物一樣，開始分析眼前的困境。她需要聯繫到對方。
她開始瘋狂地、一頁一頁地翻找那本屬於陌生人的筆記本，希望能從那些混亂的故事和詩句中，找到一個電話號碼或是一個地址。終於，在筆記本的封底內頁，她找到了一行小字，字跡潦草，像是隨手記下的：「如果我忘了自己是誰，請打這個電話提醒我。——Leo」Leo。原來他叫 Leo。Anya 幾乎沒有猶豫，立刻按下了那個號碼。電話響了很久，就在她以為沒人會接，準備掛斷的時候，聽筒裡傳來了那個她不願記起、卻又無比清晰的聲音，帶著一絲剛睡醒的慵懶。

「喂？」「……是 Leo 嗎？」Anya 的聲音有些乾澀。「嗯，今天是。」對方輕笑了一聲，那笑聲讓 Anya 感到一陣莫名的惱火，「請問你是？」「我是今天下午在『迷航者書店』和你撞到的那位女士。」Anya 的語氣僵硬得像一塊木板，「我想，我們的筆記本拿錯了。」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隨後傳來一陣紙張翻動的聲音。「啊，原來是你。那個……為未來五年內的每一場雨都做好了備用計畫的女士。」Leo 的聲音裡帶著一絲戲謔的驚嘆。Anya 的臉頰瞬間漲紅，彷彿自己最隱秘的心思被窺探得一覽無遺。「請你不要亂看我的東西！那是非常私人的物品。」「彼此彼此，」Leo 的聲音聽起來很無辜，「我也沒想到會有人把我和一隻貓的下午茶時光，寫進她那本關於『虛構人生』的田野調查報告裡。」「我沒有……那不是……」Anya 被他那套歪理攪得心煩意亂，「聽著，我需要立刻把我的人生……把我的筆記本換回來。它對我非常重要。」「我理解，」Leo 的語氣忽然變得認真了一些，「你的『未來』對你很重要。而我的『過去』，對我也同樣重要。雖然它們大部分是編的。」Anya 感到一陣無力。她完全無法和這個男人溝通。「我們約個時間地點見面吧。」她決定速戰-決。「當然，」Leo 爽快地答應了，「不過，不是現在。我需要一點時間，來……消化一下你那精彩的未來。」「你什麼意思？」「沒什麼意思。明天上午十點，還是在『迷航者書店』，」Leo 的聲音再次帶上了那種令人捉摸不透的輕笑，「到時候，我會把你的人生規劃，完好無損地還給你。前提是，你得先回答我一個問題。」「什麼問題？」Anya 警惕地問。電話那頭，Leo 輕輕念出了一行字，那是她寫在筆記本扉頁上的、一句引用來激勵自己的話：「『我們修復物品，是為了對抗時間的遺忘。』——Anya」然後，他用一種近乎耳語的、充滿神秘感的聲音問道：「那麼，Anya，如果被遺忘的不是物品，而是時間本身呢？你又要用什麼來修復它？」電話被掛斷了。Anya 握著手機，愣在原地。聽筒裡的忙音，像一陣持續不斷的、混亂的噪音，敲擊著她那座由完美計畫構築起來的、冰冷而脆弱的世界。


---### **第五章：墨水裡的預言****
第二天上午，銀杏市的雨停了，但天空依舊被一層薄薄的、如同憂鬱的灰色絲綢所覆蓋。Anya 幾乎一夜未眠，Leo 最後那個問題，像一個解不開的謎，在她腦海中盤旋了一整夜。*如果被遺忘的是時間本身呢？*她提前十分鐘到達了「迷航者書店」。這一次，她是有備而來。她穿著一身剪裁精良的深色套裝，像一個即將走上談判桌的律師。她要拿回她的未來，然後徹底斬斷與這個名為 Leo 的、混亂的男人的所有聯繫。她推開門，那串黃銅風鈴依舊沉默著，沒有發出任何聲響。書店內，光線和氣味都與昨日一模一樣，像一個被封存在琥珀裡的、永恆的夢境。Anya 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她看見了他。Leo 獨自一人站在書店中央的圓形空地上，腳下是褪色的波斯地毯，頭頂懸掛著那盞巨大的蜻蜓吊燈。他沒有看書，也沒有閉目沉思，只是抬著頭，專注地凝視著那盞燈，彷彿在解讀光線穿透彩色玻璃後投下的、斑斕的預言。他似乎完全沒有注意到她的到來。Anya 甚至產生了一種錯覺——他不是一個活生生的人，而是一尊融入這家書店的雕塑，一個從故事裡走出來的幻影。她清了清喉嚨，準備用最冷靜、最不容置喙的語氣開口。「妳的鞋跟，」Leo 卻先開口了，他沒有回頭，聲音在空曠的書店裡產生一種奇特的共鳴，清晰地傳入她的耳中，「左腳的比右腳磨損得更厲害一些。因為妳在思考或焦慮的時候，習慣用左腳的腳尖輕輕敲擊地面。」Anya 的身體瞬間僵住。她下意識地看了一眼自己的鞋子，然後立刻意識到，他不可能看得到。她今天穿的是長靴。Leo 這才緩緩轉過身。他的眼神，是一片深不見底的夜空，閃爍著令人迷惑的星光。她那本深藍色的筆記本，靜靜地躺在他身旁的一張小圓桌上。「妳的筆記本裡沒有寫這個，」他彷彿知道她在想什麼，語氣平靜無波，「是我『感覺』到的。當我觸摸妳寫下的文字時，我不僅看到了畫面，還能……感覺到妳。感覺到妳寫下每個字時的心跳，感覺到妳對未來的渴望，以及那渴望背後深深的恐懼。」他向前走了兩步，每一步都像踩在 Anya 的心弦上。「我還感覺到一些別的……一些不屬於妳的未來，也不屬於我虛構的過去的東西。一些……迴響。就像這家書店，就像這秋天。」他停在她的面前，目光落在她懷裡的筆記本上，那本屬於他的、充滿了虛構故事的筆記本。「現在，換妳了，」他的聲音壓低，充滿了蠱惑般的魔力，「打開它，隨便翻開一頁，念出第一個你看見的名字。」Anya 不由自主地照做了。她感覺自己的意志正在被對方那雙深邃的眼睛所瓦解。她顫抖著手指翻開書頁，目光落在一個潦草的名字上。「『阿斯特麗德』(Astrid)。」她輕聲念出。Leo 的臉上，第一次出現了劇烈的情感波動。那是一種混合了極度痛苦與狂喜的表情。他閉上眼睛，像是在承受著巨大的衝擊。「阿斯特麗德……」他用氣音重複著這個名字，彷彿那是他失落已久的靈魂碎片，「她喜歡在下雨天，用星星圖案的墨水寫信。她說，那樣，即使在最陰沉的日子裡，也能看到星光。」他猛地睜開眼，直視著 Anya，眼神灼熱。「告訴我，Anya，」他一字一句地問道，每一個字都像一顆投入湖心的石子，「在妳那本充滿了未來計畫的筆記本裡，妳最喜歡用的墨水，是不是也是帶有星塵的午夜藍？」Anya 的大腦一片空白。因為他說對了。那是她的一個秘密，一個從未告訴過任何人的、小小的浪漫怪癖。看著她震驚得無法言語的表情，Leo 的嘴角，勾起了一抹極為複雜的、混雜著悲傷與勝利的微笑。他向她伸出手，聲音輕柔，卻帶著不容抗拒的力量。「現在，你準備好回答我昨晚的問題了嗎？或者……你更願意陪我一起，去尋找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