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她說客家話、有毒的客家庄、媽媽這兩字應該是快樂的
2025.9.23
有時候我會跟她說客家話。
她會噗噗噗的把嘴噗噗噗,我記得阿嬤告訴我那是要下雨了,要下雨了寶寶才會噗噗噗。她教我的客家話,我都記得,因為那是一種母語,她不是我媽媽,但我從小聽最多的應該是她的話。
很久很久沒有想她了,一開始她去世我很難過,但大概兩年我的傷心似乎就停止了,因為我心裡明白她走了不在了,她不在這個世界了,後來幾年我很少很少想起她,除了很難過很痛苦走不下去的時候我會想起她做的菜。
她是很愛孩子的。
以前過年,她總看著我的肚子,你胖了,我想著她應該很希望我懷孕吧!畢竟她是很愛孩子的。但我不是那種會為了別人期待就懷孕的那種孫女,我不會因為他們想要孩子我就懷孕,因為我知道孩子是最重要的決定。
她一開始是重男輕女的,但她後來知道我是那個會理她的那一個,所以她也沒有少疼我,她很愛我,把我當成自己的小女兒疼愛,她以前總會躺在沙發上腳翹超高跟我說:「其實也不需要結婚,一個人過很好。」
「秀英啊你真是新時代女性。」我笑著說。
我的秀英啊一生很苦,才會苦的想到以前的過往都要哭哭啼啼,因為苦過所以她覺得沒有男人的女人其實可以過的更好。
我常常看著女兒覺得很好笑,我跟先生在女兒身上都可以看到秀英的影子,那種壞脾氣的樣子,做錯事傲嬌的樣子,還有腳直接跨在推車上的樣子,她有時候真的跟秀英好像。
我看著她,對她說著客家話,就像秀英一樣,我會好好愛她就像秀英愛我那樣。
「為什麼那麼大聲?」我用客家話問她。
「啊啊啊。」寶寶語外加氣噗噗的肚子。
我心想秀英派你來整我的是吧?
2025.6.17
今天心理諮商的盲點是,心理師說我們家的情緒都很龐大,每一次情緒出現都不是一點點都是巨大的情緒,後來我描述爸爸還有姑姑對待阿嬤的反應,心理師說聽起來很像某一種創傷,也跟自動導航模式有關,然而他們反應的劇烈聲音還有怒罵最底層的原因是沒被看見沒被聽見,我聽見這些答案的時候有點意外,原來那些他們很大聲很不耐煩的回應底層是曾經的不被看見。
我談論著我對人際關係的反應,心理師說你似乎很小的時候人際關係就因為原生家庭的問題而有所反應,那些我逃離的關係似乎跟我對親密關係的不信任或者矛盾也有相關,心理師說我在家裡面有一個樣子在朋友面前有另一個樣子,有些創傷的人會選擇最安全的方式對應不同的人來達到自己的安全,是一種防衛機制。
心理師問我:「那你是在何種情況下決定懷孕呢?」
「因為癌症更加確定我想要孩子的心。」
後來講到客家庄,整體是文化的問題,是一堆同樣文化的人製造的一種氛圍,所以除非他們也有環境可以去思考那些不對勁,不然同一個泡泡裡面很難覺醒,所以我一個人太難了,面對的是整個群體文化的問題。
心理師說著暴力會遺傳,而那些暴力也真的一代一代傳下來,沒有意識的人繼續複製,有意識的人才有可能真的察覺那些不對勁,心理師問我:「那你現在跟女兒相處上有出現原生家庭帶給你的問題嗎?」
「我會閉嘴,讓那些哭什麼哭放在我心裡,我不會對我女兒說那些,我會在心裡面聽到那些人曾經對我怒吼的話語,但這些就是我這幾年在預防的事情,我早就知道那些東西會出現。」
有一天,女兒會開始講話,我的原生家庭的問題勢必會出現,那些有毒的人會繼續對她說著無意識的話,但我會替她擋任何一顆子彈,因為我不想要讓那些暴力污染我的女兒,他們有毒,但我的女兒可以全身而退,我會努力做這件事情。
心理師說我似乎面對那些家人,我變成創傷時後的我,我變成那些沒長大的我,我困在那裡覺得自己很渺小沒有力量甚至害怕被殺,儘管我已經可以扶養一個小孩了,我仍會害怕,儘管有理性的一面可以去思考現實中我可以逃離切割甚至斷絕關係的後路我都想好了,但面對那些人我很容易在一瞬間變成那個十歲的我。
「親愛的你很棒,你做得很好,我們繼續往前走。」我跟小小害怕的自己說。
2025.6.19
有時候我會想起當年在丹麥看見的那些快樂媽媽,他們穿著洋裝穿著可愛漂亮的小裙子,頭髮綁著優雅的髮飾,他們依然會戴項鍊戴耳環,他們臉上有一種從容快樂。
那時候的我心想為什麼台灣的媽媽看起來那麼累?
後來回到台灣,我自己當了媽媽,有一天蓬頭垢面抱著孩子,我已經只睡三小時好幾天了,有幾次我在房間看著窗外漫長的夜,看著覺得自己好苦,好想睡覺,那種疲憊真的很讓人崩潰。
才知道,沒有後援的媽媽是很難漂亮的,沒有時間洗澡,還穿什麼漂亮裙子?連洗臉的五分鐘都亂七八糟,還畫什麼妝?
又過了幾個月,我可以一邊看著我的孩子一邊化妝,睡得飽一點,人精神好一點,開始運動散步,學著更從容帶著我的寶寶一起出去玩做很多事,我開始可以拿起口紅,甚至指甲油,我也開始戴耳環戴項鍊,穿漂亮的洋裝,那一刻我才理解到台灣的媽媽為什麼那麼累?
丹麥的環境不會有路人衝出來對你比手畫腳,不會有人嘖你只因為你的孩子太吵,也不會有人隨隨便便就把你的行徑放在爆料公社,丹麥人與人的距離很大,沒有人會過問那些不該過問的。
育兒的環境差太多了,所以台灣媽媽的壓力也多太多無形的壓力。
但腦海中那些快樂媽媽的模樣,我也想變成那樣的媽媽,開始一點一點把以前的自己找回來,我沒有要因為有了孩子就放棄自己想要成為的自己,孩子應該是另一階段的美好,而不是犧牲奉獻,所以我也變成那些丹麥媽媽的模樣,我很喜歡現在的自己,我也很喜歡自己當媽媽的模樣,那讓我看見很多我沒看過的自己。
「媽媽這兩個字,應該是快樂的,明亮的,充滿希望跟美好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