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城金樓
人總習慣為每件事下個定義,包括旅行。對我來說,旅行是離開居住的地方,前往一個陌生的城市探索。但這次順德之行,讓我不斷思考,究竟何謂旅行?
多年來,一直沒有到廣東城市旅遊的慾望。主要原因是每逢過年、清明,總會回鄉到新會一兩次,而周圍的城市,差異也是有限。至於廣州、深圳,對我來說更不是旅行的目的地,即使當年衝著參觀民初建築而去的廣州之行,剛走出地鐵站口,面對周圍的高樓大廈,就喊出「我是來旅遊嗎?」
這次順德之行的起因,純粹是一周之前,朋友發來一家書店的照片。然後,我就買車票,訂酒店,上網搜了幾個景點放到筆記簿。到順德的第一天,就前往書店 — 單向空間。書店的所在位置,是一個新建的文化藝術區,有藝術館、麵包店、live house等等。然而,周圍都是一些空曠的廣場,跟冷冰冰的商業大廈,與各地的新開發區無異。被投擲到那裡,你說是前海也可以。加上那天氣溫急降,下著毛毛細雨,不太適合遊走。在書店看過書,喝過咖啡後,趕在日落前到大良老城區。
到達大良華蓋路步行街,又是另一種熟悉的感覺。那些翻新過後的騎樓,對我來說並不陌生。從外牆的顏色可見,明顯是廣東各個城市於2000年代初在翻新舊商業區,「打造」步行街時的畫風。事實上,大家多走幾條較後期翻新的步行街,便會發現近年已不會將這些騎樓油到五顏六色,而是多以原色保育下來。其次,兩旁商店則開大喇叭,播著disco音樂,店員則拿著「拍拍拍」叫賣。一時之間,還以為回到20年前。面對如此熟悉的聲畫,那條問題再次浮現 — 「我是來旅遊嗎?」正在懷疑人生之際,我在一家酒樓吃了一碟牛腩陳村粉,那些牛腩老得咬不下去。在廣東街頭食物「中伏」,是一件多麼科幻的事。幸好,離開華蓋路之前,到了一家專門賣雙皮奶的小店。那碗雙皮奶,表面一層凝固得剛剛好,裡面則是嫩滑的。同時,相信這碗雙皮奶跟貞姨的芝麻糊一樣沒有落糖精,完全符合香港人對甜品的最高評價 —「唔會太甜」。
第二天早上,飛的到碧江金樓。那是一個集大宅、金樓、花園於一身的景區。以前遊歷過不少江南城市,當然也就去過大大小小的園林。粉牆黛瓦的民居,在池邊以石為山,簡簡單單,是文人墨客的理想家園。至於嶺南的園林,對我來說既熟悉又陌生。熟悉的原因是從小到過不少園林遊玩,而且香港政府當年確實有將嶺南園林設計融入於屋邨之中,只是大家朝夕相對,習以為常。陌生的原因是,從沒有想過嶺南的園林及建築為何會設計到這個模樣?為甚麼選用這些建築材料?這些選擇與本地的氣候又有何關係?
至於園內的金樓,原是望族蘇家的藏書閣。相傳當年晚清大臣戴鴻慈之女嫁入蘇家,蘇家大少與她在此讀書,因此民間就有了「金屋藏嬌」一說。金樓二樓全是以金鑲貼的木雕,金花、金鳥、金樹,金碧輝煌,如同《一代宗師》裡的金樓。隨手一拍,都可回到那個殘存儒雅的民國時代。此時,一位曾在園內碰面過數次的女生再現眼前。她將長髮束起,身穿一件黑色皮褸,妝容雖然冷艷,卻又在自拍時露出俏皮的笑容,悠然自得穿梭於一眾老廣遊客之中。原本熠熠生輝的金樓在她面前也黯然失色。那一刻,我已將「金屋藏嬌」的故事拋諸腦後,也不再想甚麼是旅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