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章:禁香 (完整版)**長安入夜,便有兩種截然不同的光景。朱雀大街以東,是權貴的樂土,燈火通明,笙歌達旦。而以西,則是另一番天地。當更夫的梆子敲過三響,喧囂便如退潮般散去,只留下錯綜複雜的巷弄,被月光切割成無數明暗交織的謎題。謝無塵提著一盞小小的藥燈,穿行在這片寂靜之中。燈籠裡透出的光暈,溫和而穩定,映在他月白色的衣衫上,也映亮了他腳下那條被磨得光滑的青石板路。作為濟世堂的首席醫師,他白天問診救人,晚上則習慣親自去探望一些不便出門的重症病人。今夜,他要去拜訪的,卻不是病人。他停在了一條巷子的盡頭。這裡沒有住戶,只有一扇小小的、不起眼的後門,門上連一絲雕花都沒有,陳舊的木料在夜色中泛著幽深的光。若不是空氣中那一縷若有似無的、奇異的香氣,任誰也想不到,這扇門的背後,便是讓整個長安上流社會既畏懼又渴望的「醉生夢死」香鋪。白日里,那裡是銷金窟,是慾望場。而到了夜晚,這裡便成了禁地。謝無塵抬手,輕輕叩了三下門。叩門聲在寂靜的巷子裡顯得格外清晰。許久,門內才傳來一個慵懶而沙啞的女聲,帶著一絲被打擾的不耐。「打烊了。」「在下謝無塵,有要事求見聞人姑娘。」他的聲音清潤,一如他平日里為病人診脈時那般沉穩。門內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權衡這個名字的份量。「濟世堂的謝無夫?」女聲裡多了一絲玩味,「生死人、肉白骨的活菩薩,三更半夜不待在你的藥堂里,來我這賣夢的鬼市做什麼?」「為求一味香。」「哈。」門內傳來一聲極輕的嗤笑,像淬了冰的刀鋒,「我這裡的香,謝大夫怕是用不起。」「香的價值,在於它能解何種愁緒。」謝無塵不急不躁地回答,「在下聽聞,聞人姑娘的香,能入夢,能織幻,能讓人生,亦能讓人死。如此奇物,想必其價亦非凡品。」這句話似乎取悅了門內的人。「吱呀——」那扇緊閉的後門,終於裂開了一道縫。一縷濃郁到近乎實質的香氣,從門縫中洶湧而出,瞬間包裹了謝無塵。那不是任何一種他熟悉的藥香或花香,而是一種複雜到難以言喻的氣味,前調是極致的甜,中調是蝕骨的苦,尾調卻又帶著一絲若有似無的……血腥味。僅僅是吸入一口,就讓謝無塵這位精通藥理的醫師,都感到了一陣輕微的眩暈。他穩住心神,看向門縫後那雙在黑暗中半明半昧的眼睛。「進來吧,」那個慵懶的聲音再次響起,帶著一絲居高臨下的施捨,「讓我看看,長安城最乾淨的『活菩薩』,究竟想求一味多髒的夢。」謝無塵微微頷首,提著燈,從容地走進了那片深不見底的黑暗之中。門在他身後應聲關閉,隔絕了月光,也隔絕了整個凡塵俗世。鋪子裡比他想像的更為幽暗,只有幾盞燭火在遠處搖曳,勾勒出一個個奇異的輪廓。空氣中的香氣比門外濃烈百倍,層層疊疊,彷彿有無數個破碎的夢境,在這狹小的空間裡盤旋、碰撞、糾纏。他穿過掛滿了各種香囊、藥包的前廳,來到後堂。一個身穿玄黑色長裙的女子,正斜倚在一張鋪著整張白狐皮的軟榻上。她便是聞人月。她沒有看他,只是專注地用一把銀質的小刀,修剪著一株盆栽裡的奇異植物。那植物通體漆黑,卻在葉脈的盡頭,開出了一朵朵血紅色的小花,妖冶異常。「說吧,謝大夫。」聞人月頭也不抬,聲音冷淡,「是哪家的公子哥,厭倦了人間富貴,想來我這裡買一場登仙的美夢?還是哪家的怨婦,守不住活寡,想求一味讓夫君回心轉意的迷魂香?」她的話語刻薄,將人世間最不堪的慾望,赤裸裸地攤開在他面前。謝無塵卻彷彿未聞其意,他將藥燈放在一旁的桌上,目光掃過室內的陳設,最後落在那盆奇異的植物上,緩緩開口:「此乃西域奇花『修羅燼』,以腐殖土餵養,七日一澆血,方能開花。花本身無毒,但其花蕊與三錢以上的『醉龍涎』混合,便會產生幻覺,是禁香『浮屠夢』的主料。在下說的可對?」聞人月修剪的動作,第一次停頓了下來。她終於抬起頭,正眼看向這個不速-客。這也是謝無塵第一次,清晰地看見她的臉。那是一張美到極致,也冷到極致的臉。眉眼如畫,卻沒有半分暖意,尤其那雙眼睛,漆黑幽深,像兩口古井,不起波瀾,卻能吞噬一切光亮。「你懂香?」她的聲音裡,終於多了一絲不易察覺的警惕。「略知一二。」謝無塵的笑容依舊溫和,「醫者,辨藥石,通藥理。而世間萬物,香與藥,本就同源。」聞人月盯著他看了半晌,似乎想從他那完美無瑕的笑容中,找出一絲破綻。最終,她放下了小刀,換了個更慵懶的姿勢,淡淡地說:「好吧,看來謝大夫不是來消遣我的。說出你的病人,還有你想要的夢。我這裡規矩,從不問緣由,只問……你付不付得起代價。」謝無塵頷首,說出了一個名字:「吏部尚書,沈大人家的大公子。」---
### **第二章:籠中雀**
「吏部尚書,沈大人家的大公子。」
當謝無塵說出這個名字時,聞人月那雙古井無波的眼眸中,終於閃過了一絲極細微的波動,快得像燭火的跳動。
吏部尚書沈追,當朝一品大員,手握天下官員的升遷調補,權勢熏天。而他的獨子沈玉書,卻是長安城裡一個著名的悲劇。
據傳,沈公子一年前痛失自幼一同長大的胞妹,從此一蹶不振,將自己關在房中,不與外人相見。遍請名醫,都說是心病難醫,藥石罔效。
聞人月重新打量起眼前的謝無塵,譏諷道:「沈家富可敵國,什麼樣的名醫請不到?連你這位『活菩薩』都束手無策,倒想起我這妖女的『禁香』了?怎麼,是想讓我用香為他造一個妹妹還活著的幻夢,讓他溺死在裡面嗎?」
「聞人姑娘說笑了。」謝無塵的語氣依舊溫和,他像是完全聽不出她話中的惡意,「沈公子並非需要幻夢,他只是困在了自己的記憶裡,如同一隻走不出牢籠的鳥。在下想求的,也並非什麼驚世-俗的『禁香』。」
他頓了頓,清晰地說出了自己的目的:
「在下只求一味能讓他暫時忘卻憂愁,安然入睡的『安神香』。」
這話一出,聞人月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她先是愣了一瞬,隨即毫不掩飾地輕笑出聲。
「安神香?謝無塵,你是在羞辱我,還是在羞辱你自己?」她站起身,緩步走到一排掛滿了各種香料的木架前,隨手拿起一隻漆黑的瓷瓶,「我這裡,只有能讓人慾仙慾死的『極樂香』,有能讓仇敵夜夜噩夢的『魘鎮香』,還有能讓貞潔烈女都意亂情迷的『焚情香』。」
她拔開瓶塞,一股濃烈到極致的甜香瞬間瀰漫開來。那香氣霸道無比,像一隻無形の手,要鑽進人的腦海,勾起最原始的慾望。
「你聞聞,」她將瓷瓶遞到謝無塵面前,眼神充滿了挑釁,「這才是我的手藝。至於『安神香』……街口任何一家藥鋪都能買到,何須勞煩謝大夫深夜來我這龍潭虎穴?」
這是一場驅逐。她用最直接的方式告訴他,他來錯了地方,他不屬於這裡。
尋常人聞到這「焚情香」,早已心神失守,面紅-耳赤。
謝無塵卻只是平靜地看著她,任由那霸道的香氣將自己包裹。他的眼神清澈如昔,沒有半分動搖,甚至還微微頷首,像是在品鑑一道菜品般,中肯地評價道:「以月見草為引,合歡花為主,再配以七分蛇床子,果然是催情聖品。可惜……」
他話鋒一轉:「可惜為了追求速效,加了一味『紅蠍尾』。此物雖能瞬間激發情慾,但久用則會損傷心脈,得不償失。聞人姑娘,做生意,還是該有些底線。」
聞人月臉上的笑容,第一次徹底凝固了。
她猛地蓋上瓶塞,死死地盯著謝無塵。
如果說,他之前認出「修羅燼」讓她感到了警惕,那麼此刻,他僅憑一嗅,便能精準地分析出「焚情香」的配方乃至那最隱秘的缺陷,這帶給她的,便是徹頭徹尾的震驚。
這個男人,絕不像他表面看起來那般溫和無害。
他是一把藏在絲絨刀鞘裡的利刃,看似柔軟,實則鋒利無比。
鋪子裡的空氣彷彿凝固了,兩人無聲地對峙著。一個眼神探究,充滿戒備;另一個則依舊溫潤如玉,深不見底。
許久,聞人月才重新開口,聲音比之前更冷了幾分:「謝無塵,你到底是什麼人?」
「一個想為病人求藥的大夫罷了。」謝無塵答道。
「好一個大夫。」聞人月忽然笑了,那笑容裡帶著一絲自嘲,也帶著一絲棋逢敵手的興奮,「『安神香』是嗎?我接了。不過,我醜話說在前面,從我『醉生夢死』賣出去的香,從來沒有便宜的。」
「價錢,姑娘隨意開。」
「我不要錢。」聞人月緩緩搖了搖頭,一字一句地說道,「我要的,是別的東西。」
### **第三章:第一味藥**
「我不要錢。」
聞人月緩緩搖了搖頭,燭火在她漆黑的瞳孔裡映出兩點幽光。她盯著謝無塵,像一隻優雅而危險的貓,在審視自己的獵物。
「錢財於我,不過是廢紙。我這裡的香,每一味都有它獨特的『價碼』。」
謝無塵靜靜地聽著,臉上沒有絲毫意外,彷彿早就料到會是如此。他問道:「那,聞人姑娘想要的『價碼』是?」
聞人月忽然笑了。
她繞過櫃檯,緩步走到謝無塵面前,兩人之間的距離不過三尺。她比他矮上一個頭,此刻微微仰起臉,直視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道:
「我的香,從來只賣給兩種人:一種是懂它的人,另一種,是敢用命來換的人。謝大夫,我想知道,你是哪一種?」
她沒有直接說出條件,而是將一個更尖銳的問題拋了回來。
「在下兩者都是。」謝無塵的回答滴水不漏。
「好,很好。」聞人月似乎對這個答案很滿意。她轉過身,重新走回那張白狐皮軟榻,姿態慵懶地坐下,這才慢悠悠地公布了她的條件。
「『安神香』,我可以為你制。三日後,香成。」
「但有兩個規矩。」
「第一,你必須親自來取,不得假手他人。」
「第二……」她頓了頓,抬起眼簾,目光如刀鋒般銳利,「我要你當著我的面,親口驗香。」
話音落下,室內的空氣瞬間變得比窗外的冬夜還要冰冷。
親口驗香。
這四個字,對於一位合香師與求香者而言,是最大的賭局。香,尤其是「禁香」,其效用往往只在一線之間。多一分,是安神的良藥;少一毫,可能就是封喉的劇毒。
聞人月這是在用最直接的方式告訴他:她制的香,可能藏著致命的陷阱。她要他用自己的性命,來支付這味香的「價碼」。
這是一個陽謀。一個正常人,尤其是像謝無塵這樣精通藥理、愛惜性命的大夫,絕不可能答應如此瘋狂的條件。她篤定他會拒絕,會討價-還價,會露出他那溫潤面具下的真實目的。
然而,謝無塵的反應,再一次超出了她的預料。
他甚至沒有一絲一毫的猶豫,只是微微頷首,嘴角的笑意溫潤如故,彷彿她剛才提議的,不過是飯後品一杯清茶。
「可以。」
一個詞,輕描淡寫,卻重若千鈞。
聞人月臉上的慵懶和玩味,終於維持不住了。她猛地坐直了身體,眼中的驚訝一閃過。
她設想過他所有的反應——震驚、憤怒、遲疑、討價還價——唯獨沒有想過,會是這樣平靜的、理所當然的「可以」。
這個男人,他是瘋了,還是……他真的有恃無恐?
「謝大夫可想清楚了?」她的聲音不由自主地帶上了一絲凝重,「我調香,從來隨心所欲。三日後交到你手上的,是安神良藥,還是穿腸毒藥,或許只在我一念之間。」
這已經是近乎明示的威脅。
「在下相信聞人姑娘的技藝,也相信自己的判斷。」謝無塵的語氣依舊平靜,「若是連這點風險都不敢承擔,又如何能為病人求得那一線生機?」
他說得冠冕堂皇,理由無懈可擊。
聞人月卻從他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眸中,讀出了另一層意思。他在用這種方式告訴她:你的挑戰,我接下了。你的陷阱,我毫不在意。
這個男人,比她想像中要危險得多。
她沉默了許久,才重新開口,聲音恢復了最初的冷淡:「好。三日之後,還是這個時辰,後門見。希望到時候,還能見到活著的謝大夫。」
「告辭。」
謝無塵微微頷首,轉身離去,沒有半分拖泥帶水。他的背影挺拔而穩定,消失在門外的夜色中,彷彿剛才那場生死的賭局,從未發生過。
鋪子裡,重歸寂靜。
聞人月獨自坐在軟榻上,手指無意識地捻著衣角。
她第一次,對自己設下的遊戲,感到了幾分不確定。
這場狩獵,究竟誰是獵人,誰又是獵物?
---### **第四章:天一閣**
從「醉生夢死」那扇壓抑的後門走出來,重新踏入長安寂靜的巷弄,謝無塵感覺像是從一場光怪陸離的夢境中回到了人間。
月光清冷,夜風格外清爽,輕而易舉地吹散了空氣中殘留的靡靡之香。但他知道,那股奇異、霸道、又帶著一絲絕望的香氣,早已沾染在他的衣襟上,甚至滲入了他的皮膚紋理之中,一時半會是散不去的。
就像聞人月那個人一樣。
他沒有直接回自己的臥房,而是穿過濟世堂的前廳和藥房,走進了最深處的一間書房。
這間書房與他平日里溫和的形象截然不同。沒有懸掛任何字畫,只有四面頂天-立地的巨大書架,上面擺滿的並非醫書,而是各種人物卷宗、地方志、甚至是加密的情報密文。
空氣中瀰漫著舊書卷和墨錠的清香,乾淨、肅穆,與他身上那股來自「醉生夢死」的香氣形成了鮮明對比。
謝無塵點亮書桌上的燭台,脫下沾染了異香的外袍,掛在一旁的衣架上。只著一身潔白中衣的他,褪去了白日里「活菩薩」的溫潤光環,月光透過窗櫺照在他臉上,映出的是一種近乎冷峻的專注。
他走到一面書架前,從一個毫不起眼的暗格中,取出了一卷用黑線封口的卷宗。
卷宗的封皮上,只有三個古樸的篆字——**天一閣**。
他將卷宗在桌上緩緩展開。裡面沒有任何文字,畫的卻是一棵枝繁葉茂的巨樹,上面用極小的楷書,標註著一個個名字,構成了一個龐大的家族譜系。
這正是當朝第一合香世家,「天一閣」的門人錄。
天一閣,以傳承古法、香品清正聞名於世,其調製的「君子香」系列,更是皇室御用之物,地位尊崇。
謝無塵的手指,順著主幹的脈絡,一路向上,最終停留在了最頂端、本該是繼承人的那個位置上。
那個位置,如今卻是空白的。但在那空白的旁邊,有一個用硃砂筆畫下的小小記號,旁邊註著兩個字:**聞人**。
卷宗的最後,附著一張薄薄的信紙,上面記載了三年前震動整個香道的一樁秘聞。
「天一閣百年來最驚才絕豔之天才,閣主獨女聞人月,性情乖張,不喜正道,沉迷於研究古籍禁方。三年前,私自調製禁香『九重天』,致使香爐爆裂,引發大火,燒毀藏經閣半數典籍,其弟聞人星亦在火災中重傷,至今昏迷不醒。閣主聞人泰震怒,為正門規,親手將其逐出師門,恩斷義絕,永不錄用。」
寥寥數語,記載了一個天之驕女的隕落。
謝無塵看著那句「至今昏迷不醒」,若有所思。
他從懷中取出另一樣東西,那是一枚用油紙包著的香灰。這是他白天去尚書府問診時,從沈玉書房中香爐裡,偷偷取得的樣本。
他將香灰倒在白紙上,用一根銀針輕輕撥動,湊到鼻尖細嗅。
那股味道很淡,卻陰魂不散。
他再回頭去看卷宗上對聞人月「罪行」的描述,嘴角勾起一抹極淡的、意味深長的弧度。
「大火,昏迷……」他輕聲自語,「倒像是為了掩蓋什麼,而上演的一齣戲。」
他懷疑的,從來不是聞人月。
他懷疑的,是整個天一閣。
三日後那場「親口驗香」的賭局,於他而言,從來不是為了試探聞人月會不會下毒。
而是為了驗證,她如今的技藝,是否還保留著天一閣最正統的影子。以及,她是否就是解開這盤死局的……
第一味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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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尚書府**
翌日清晨,謝無塵褪去深夜的冷峻,又變回了那個溫潤如玉的濟世堂醫師。
他提著藥箱,在一眾感激涕零的目光中走出濟世堂,登上了吏部尚書府派來迎接的馬車。
尚書府邸,坐落在長安城最顯赫的朱雀大街,雕梁畫棟,氣派非凡。但此刻,這座豪宅卻籠罩在一股揮之不去的陰鬱之中。
管家將謝無塵一路引至後院的獨棟小樓,低聲道:「謝大夫,我家公子就在裡面。自從小姐……唉,公子便將自己鎖在樓中,不肯見人。每日送去的飯菜,也總是原封不動。若不是尚書大人信任您的醫術,我們實在是不敢再叨擾了。」
謝無塵微微頷首,示意自己明白。
他推開雕花的木門,一股濃重的、混雜著藥味和灰塵的氣息撲面而來。樓內光線昏暗,窗戶被厚厚的帷幔遮得嚴嚴實實,彷彿一個與世隔絕的囚籠。
一個面容憔悴、身形消瘦的年輕男子,正失神地坐在床邊,懷中抱著一支早已枯萎的白梅。他便是沈玉書。
他對謝無塵的到來毫無反應,只是癡癡地望著手中的枯枝,口中喃喃自語,似乎在與誰對話。
謝無塵沒有立刻上前,他的目光,第一時間便落在了房間角落那隻精美的麒麟銅香爐上。
香爐裡,正燃著安神香。
他走上前,看似關切地問道:「沈公子這病,多久了?」
一旁的侍女連忙回答:「回謝大夫,快一年了。這安神香,也是日日都燃著,希望能讓公子睡個好覺,可……可總不見效。」
謝無塵點了點頭,走到沈玉書身邊,溫聲道:「沈公子,在下為你診脈。」
他伸出手指,搭在沈玉書的手腕上。沈玉書依舊沒有反應,像一具沒有靈魂的木偶。
在診脈的掩護下,謝無塵的眼神卻如鷹隼般,迅速掃過整個房間的細節。
床邊的矮几上,放著一疊詩稿,字跡娟秀,顯然出自女子之手。詩稿旁,是一方硯台,硯台中殘留的墨跡未乾,還帶著一股極淡的、奇異的香味。
不是安神香的味道。
也不是他昨夜在「醉生夢死」聞到的任何一種香。
那是一種全新的、他從未聞過的香氣,陰冷、詭異,像毒蛇的信子,悄無聲息地吐露著致命的氣息。
他的眉頭,不易察覺地輕蹙了一下。
診脈完畢,他收回手,對一旁的管家和侍女說道:「公子的病情,我已知曉。你們先出去吧,我想單獨為公子施針。」
支開了下人,謝無塵並沒有立刻施針。
他走到那方硯台前,用指尖沾起一點殘墨,湊到鼻尖輕嗅。
就是這個味道。
他幾乎可以肯定,沈玉書根本不是什麼心病,而是中了某種極為高明的慢性毒香。這種香,不會立刻致命,卻能潛移默化地侵蝕人的心智,放大心中的悲傷與執念,最終讓人在無盡的抑鬱中,油盡燈枯。
好狠毒的手段。
這也證實了他的猜測:在長安城中,除了聞人月,還隱藏著另一位(或另一股)精通「禁香」的勢力。而他們的行事風格,比聞人月要狠辣、歹毒得多。
他從藥箱中取出一枚銀針,輕輕刮下一些硯台上的墨跡,用油紙小心包好,放入懷中。
做完這一切,他才走到床邊,取出幾根銀針,刺入沈玉書頭部的幾處穴位,幫他暫時安撫下紊亂的神經。
半個時辰後,他走出小樓。
吏部尚書沈追正在院中等候,見他出來,連忙上前,焦急地問道:「謝大夫,犬子……犬子他如何?」
謝無塵臉上露出一絲恰到好處的凝重,他微微搖頭,嘆息道:「尚書大人,恕我直言。令公子的病,非藥石可醫。心病,還需心藥治。」
他將昨夜想好的說辭,原封不動地說了出來。
「不過……」他話鋒一轉,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我聽聞城西有一位奇人,擅制奇香,或許……或許能為公子求得一味安神之物,讓他能睡個好覺,也未可知。」
沈追聞言,眼中立刻燃起了希望:「哦?是何人?還請謝大夫告知!」
謝無塵沉吟片刻,才緩緩吐出一個名字:
「醉生夢死,聞人月。」
他成功地,將這潭渾水,引向了那個最能掀起滔天巨浪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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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驗香之約**
三日後的深夜,依舊是那條寂靜的巷弄。
謝無塵如約而至。
他甚至沒有叩門,那扇陳舊的後門便「吱呀」一聲,自動向內打開,像一隻沉默的巨獸,張開了它的嘴,等待著獵物自投羅網。
門內,依舊是那片能吞噬一切光亮的黑暗。
謝無塵提著燈,從容步入。
這一次,他徑直穿過前廳,來到後堂。堂內的情景與三日前並無二致,只是空氣中瀰漫的香氣,不再是那般駁雜、靡麗,而是化作了一縷極清、極淡,卻又帶著一絲奇異涼意的幽香。
聞人月依舊斜倚在那張白狐軟榻上,彷彿三日來從未動過。
她面前的矮几上,放著一隻小巧玲瓏的白玉香爐,爐中沒有點燃明火,只有一縷若有似無的青煙,正從爐蓋的鏤空處,嫋嫋升起。
那幽香,便是從此爐中散發出來的。
見到謝無塵,聞人月連眼皮都未曾抬起,只是用那慵懶而冰冷的聲音說道:「你倒是準時。」
「與聞人姑娘的約定,在下不敢遲到。」謝無塵將藥燈放在一旁,目光落在那隻白玉香爐上。
「香,就在這裡。」聞人月用纖長的食指,輕輕敲了敲矮几,「它叫『三日忘』。能讓人在睡夢中,忘卻三日之內的所有煩憂。不多不少,正好三天。三日之後,藥效自解,一切如初。」
她說得輕描淡寫,彷彿這只是尋常的安神之物。
但謝無塵知道,能精準地操控記憶的香,早已超出了「安神」的範疇,是名副其實的「禁香」。
「現在,」聞人月終於抬起眼,那雙漆黑的眸子在燭火下,亮得驚人,「該謝大夫……履行你的承諾了。」
她的目光,像兩道實質的冰錐,鎖定了謝無塵。
「請吧。」
這是一場無聲的宣戰。整個後堂,瞬間靜得只剩下那縷青煙盤旋的聲音。
謝無塵臉上沒有絲毫懼色,他走到矮几前,坦然地坐了下來,與聞人月隔著一張桌子,四目相對。
他沒有立刻去聞那香氣,而是先伸出手,輕輕觸碰了一下那隻白玉香爐。
爐身冰涼,觸手生溫,是上好的和田暖玉。
「好爐。」他由衷地讚嘆了一句。
聞人月嘴角勾起一抹譏諷:「死到臨頭,還有心情關心爐子?」
「越是危險的時刻,越要欣賞美好的事物,才不枉此生。」謝無塵的笑容依舊溫和,他收回手,身體微微前傾,靠近那隻香爐,然後……
閉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那股清冽的幽香,瞬間順著他的呼吸,湧入肺腑,再沿著經脈,直衝腦海。
那一剎那,謝無塵感覺自己的神識,像是被一隻冰涼而柔軟的手,輕輕地托了起來,帶離了沉重的身體,漂浮到了一片寧靜的、沒有任何雜念的虛空之中。
周遭的一切似乎都變得遙遠而不真切。
濟世堂的藥香、尚書府的陰鬱、卷宗裡的秘密……所有這些,都像潮水般退去,腦海中只剩下一片安詳的空白。
這香,果然霸道。
若是心志稍不堅定之人,恐怕會立刻沉溺其中,再也無法醒來。
他能感覺到,對面的聞人月,正用她那銳利的眼睛,一眨不眨地觀察著他,觀察著他每一個細微的表情變化,試圖從中找出哪怕一絲一毫的慌亂或失神。
然而,她注定要失望了。
僅僅數息之後,謝無塵便緩緩地睜開了眼睛。
他的眼神,比之前更加清明、更加深邃,像雨後被洗滌過的天空,不見一絲陰霾。
他看著聞人月,薄唇輕啟,說出了一句讓她始料未及的話。
「好香。只是……」
「聞人姑娘,你似乎,拿錯了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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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章:破綻**
「你拿錯了東西。」
謝無塵的聲音很輕,卻像一顆石子投入平靜的深潭,在聞人月的心中激起了千層漣漪。
她臉上那副慵懶而譏諷的表情,第一次出現了裂痕。
「謝大夫,你在說什麼胡話?」她穩住心神,冷笑道,「莫不是吸了我的『三日忘』,腦子不清醒了?」
「不,恰恰相反。」謝無塵搖了搖頭,眼神清明得可怕,「在下的腦子,從未像此刻這般清醒過。」
他伸出一根手指,輕輕點了點那隻白玉香爐。
「此香,確實是能安神、致幻的聖品。香方以『忘憂草』為主料,輔以『月下美人』の花蕊,再用『空青石』的粉末加以中和,手法精妙-絕倫,堪稱大家手筆。」
他每說出一味香料,聞人月的臉色便蒼白一分。
這些,都是她獨門香方中最核心的秘密,從未對外人道也。而眼前這個男人,僅憑一嗅,便將其剖析得淋漓盡致,分毫不差。
這已經不是「略知一二」了,這簡直是浸淫此道數十年的宗師,才能擁有的嗅覺和見識!
謝無塵卻沒有停下,他話鋒一轉,語氣中帶上了一絲遺憾。
「只可惜,如此精妙的香方,卻缺了一味最重要的東西。」
他抬起眼,目光灼灼地看著聞人月,一字一句地說道:
「它缺了你的『手印』。」
「手印」是頂級合香師獨有的標記。每一位宗師,在調製自己最得意的作品時,都會加入一味極其隱秘、只屬於自己的獨門香料。這味香料,或許不會對主香的功效產生太大影響,但它就像畫家的落款、文人的印章,是證明這份作品獨一-無二的靈魂所在。
聞人月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我不懂你在說什麼。」她嘴上還在嘴硬,但眼神中的震驚,卻再也無法掩飾。
「聞人姑娘不必再試探了。」謝無塵輕嘆一聲,終於拋出了他真正的殺手鐧,「三年前,天一閣的那場大火,燒毀的,恐怕不僅僅是藏經閣的典籍吧?」
「據我所知,在那場大火中,聞人姑娘你……傷了你的手。」
轟!
這句話,像一道天雷,狠狠地劈在了聞人月的心上。
她猛地從軟榻上站起,臉上血色盡褪,失聲道:「你……你怎麼會知道?!」
這件事,是她心中最深的秘密,也是她最痛的傷疤!當年之事,除了天一閣最核心的幾人,絕無外人知曉!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謝無塵的語氣依舊平靜,但他眼神中,卻多了一絲憐憫,「你的嗅覺,依舊是天下第一。但你的手,已經無法再完成那些需要精妙力道的調製過程了。所以,這味『三日忘』,根本不是出自你之手。」
他站起身,走到了聞人月的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她。
「它出自天一閣,對嗎?是你那位……取代了你繼承人位置的師兄,還是師姐,調製出來,交給你,讓你來試探我的?」
聞人月踉蹌著後退了一步,撞在了身後的木架上,發出「哐當」一聲巨響。
她引以為傲的偽裝、她精心設下的陷阱、她用來保護自己的層層鎧甲……
在此刻,被這個男人,用最溫和的語氣,毫不留情地、一層一層地,全部剝開,露出了裡面那個最脆弱、最不堪的自己。
她輸了。
輸得一敗塗地。
「你……」她抬起頭,眼中第一次有了除了冰冷和譏諷之外的情緒,那是一種混雜著震驚、憤怒、還有一絲絕望的顫抖,「你到底……是誰?」
謝無塵看著她那雙失神的眼睛,沉默了片刻。
最終,他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只是輕聲說道:
「現在,我們可以談談真正的『交易』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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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章:不速之客
「現在,我們可以談談真正的『交易』了嗎?」
謝無塵的聲音,在寂靜的後堂中迴盪。他成功地擊潰了聞人月所有的心理防線,將這場博弈的主動權,牢牢地握在了自己手中。
聞人月靠在身後的木架上,臉色蒼白如紙。她看著眼前這個溫潤如玉、卻比毒蛇更危險的男人,心中掀起了驚濤駭浪。
然而,就在她深吸一口氣,準備重新評估眼前的棋局時——
「砰!!」
一聲巨響,香鋪那扇終年緊閉的大門,被人從外面用蠻力狠狠地撞開!
火光與寒鐵的氣息,在一瞬間洶湧而入。
「奉京兆尹之命,緝拿毒殺尚書公子的要犯聞人月!」
一個粗獷的聲音響徹前廳,緊接著,十幾名官兵如狼似虎地衝了進來,迅速控制了整個鋪子。為首的絡腮鬍將官,眼神如鷹隼般鎖定了後堂的聞人月。
面對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謝無塵的眉頭瞬間緊鎖。
好快的手段!對方不僅殺人滅口,還精準地抓住了這個他與聞人月對峙的、看似最孤立無援的時機!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聞人月在最初的震驚之後,臉上那因秘密被揭穿而產生的脆弱和慌亂,竟在剎那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妖異的冷靜。
「哦?」她甚至輕笑了一聲,緩緩從木架旁站直了身體,撣了撣並不存在的灰塵,眼神輕蔑地掃過眼前殺氣騰騰的官兵,「殺人?就憑我?」
她伸出一雙纖纖玉手,那雙曾讓謝無塵斷言「已廢」的手。
「你們不妨看看,我這雙連三兩重香料都捻不穩的手,如何能調製出殺人於無形的劇毒?」
她的聲音不大,卻帶著一股奇異的穿透力,讓衝在最前面的兩名官兵,腳步不由自主地一頓。
絡腮鬍將官顯然沒料到她會是這種反應,愣了一下才喝道:「休要狡辯!人證物證俱在,由不得你抵賴!來人,拿下!」
「慢著。」
聞人月抬起手,制止了官兵的行動。她沒有看那些官兵,目光反而直勾勾地,重新鎖定了站在一旁的謝無塵。
她的嘴角,勾起一抹極盡譏諷與挑釁的弧度。
「將軍,你抓錯人了。」
「真正的『兇手』,不是還在這裡嗎?」
她纖長的食指,毫不猶豫地,指向了謝無塵。
「三天前,是這位滿口仁義道德的『活菩薩』,親自登門,向我求的『安神香』。也是他,將這味香,親手送進了尚書府。」
「如今沈公子死了,你們不去找這位經手人,卻來找我一個足不出戶的弱女子?」
她的聲音,字字誅心。
這是一招狠辣至極的「禍水東引」。
她瞬間就判斷出,眼前這局棋,無論如何辯解,自己都是死路一-條。既然如此,不如將水徹底攪渾!把這個看穿了她所有秘密的男人,也一起拖下水!
她要看看,這位算無遺策的謝大夫,面對從天而降的殺人罪名,是否還能維持他那副溫潤如玉的假面!
所有人的目光,在一瞬間,全部聚焦到了謝無塵的身上。
絡腮鬍將官的眼神充滿了懷疑:「是你?濟世堂的謝無塵?」
被當場指認為「兇手」,謝無塵的臉上,卻沒有半分慌亂。他甚至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
他只是靜靜地看著聞人月,看著她那雙因絕境反擊而重新燃起火焰的、充滿挑釁的眼睛。
許久,他才輕嘆了一口氣,像是對一個無理取鬧的孩子,感到無奈。
他轉向將官,微微頷首,平靜地說道:
「沒錯,香,的確是我經手的。」
「但,人,不是她殺的。」
「也不是我。」
他頓了頓,在所有人驚疑不定的目光中,緩緩地,從懷中取出了一樣東西——那隻他三天前用來包裹硯台墨跡的油紙包。
「因為,早在三天前,」他將紙包打開,露出裡面早已乾涸的墨跡粉末,「我就知道,沈公子中的,是另一種毒。」
「而這種毒的來源,」他抬起眼,目光掃過在場的每一位官兵,最終,定格在了絡腮鬍將官腰間掛著的一隻小巧的……
薰香囊上。
「……和將軍你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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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章:活菩薩的謊言**
謝無塵的最後一句話,像一道驚雷,在「醉生夢死」這小小的後堂中炸響。
空氣,死一般的寂靜。
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識地,從謝無塵手中的油紙包,轉向了絡腮鬍將官腰間的那隻香囊。
那是一隻很普通的、軍中常見的驅蚊香囊,藏青色的布料,繡著猛虎下山的圖樣,毫不起眼。
絡腮鬍將官的臉色,在一瞬間變得鐵青。他下意識地握住了腰間的刀柄,厲聲喝道:「一派胡言!謝無塵,你休要為了脫罪,血口噴人!」
「是不是血口噴人,將軍讓人一驗便知。」
謝無塵的語氣依舊平靜,但眼神卻變得銳利起來。他沒有理會將官的威脅,而是轉向站在一旁,同樣滿臉震驚的聞人月。
「聞人姑娘,你是天下第一的合香師,不妨告訴大家,我手中這份從尚書公子硯台中刮下的墨跡,與將軍身上的香囊,所用的是不是同一種主料?」
他將那油紙包,輕輕推到了聞人月面前。
聞人月此刻的心情,複雜到了極點。
她剛剛才毫不留情地將他指認為兇手,轉眼間,他卻將洗刷罪名的唯一機會,交到了她的手上。
這個男人……他到底想做什麼?
她深深地看了謝無塵一眼,壓下心中的驚濤駭浪,俯下身,細細地嗅了嗅那油紙包中的粉末。
只一瞬間,她的臉色就變了。
「是『陰骨草』。」她抬起頭,聲音因為震驚而有了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而且,為了掩蓋氣味,還混合了至少七種以上的輔料……好精妙的手段。」
說完,她又看向那名將官,眼神變得冰冷而篤定:「他腰間的香囊裡,雖然用大量的『驅蟲菊』和『艾草』做了偽裝,但那股陰冷的底子,絕對錯不了,就是『陰骨-草』!」
「陰骨草」三字一出,在場的幾名老成持重的官兵,臉上都露出了一絲駭然。
此物並非香料,而是一種記載於禁書中的奇毒。無色無味,少量吸入,會讓人心神不寧,放大心中負面情緒。而長期接觸,則會慢慢侵蝕人的心脈,最後造成七竅流血的假象,看起來與中了劇毒暴斃無異。
是最陰毒的慢性毒藥。
絡腮鬍將官的臉色,已經難看到了極點。他怒吼道:「胡說!我這香囊,是軍中統一發放的驅蚊囊,怎麼可能有什麼『陰骨草』!」
「是嗎?」謝無塵的嘴角,勾起一抹極淡的弧度,那笑容溫和,卻看得人背脊發涼。
「將軍,你最近,是否時常感到心悸、盜汗,尤其是在午夜子時,總會從噩夢中驚醒?」
絡腮鬍將官的瞳孔,猛地一縮。
「你……你怎麼知道?」這句話,他幾乎是脫口而出。
「我當然知道。」謝無塵上前一步,聲音不大,卻字字清晰,「因為,這就是長期佩戴『陰骨草』香囊的中毒跡象。殺人者,人亦殺之。對方在利用你的手殺人滅口的同時,也從未想過,要讓你……活下去。」
「你!」絡腮鬍將官被這句話徹底擊潰了心理防線,他踉蹌著後退一步,臉上寫滿了恐懼和難以置信。
他猛地扯下腰間的香囊,像是抓著一塊烙鐵,狠狠地扔在地上!
局勢,在這一瞬間,徹底逆轉!
原本氣勢洶洶的抓捕,變成了一場荒誕的鬧劇。主事的將官,竟然就是被人利用的「帶毒者」。
謝無塵看著眼前這一切,眼中沒有半分得意。他知道,這只是第一步。
他轉向那名已經嚇得魂不附體的將官,溫聲說道,像是在安撫一個病人:
「將軍,現在,你還認為,聞人姑娘是兇手嗎?」
將官嘴唇哆嗦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此案,遠比你我想像的要複雜。」謝無塵的聲音充滿了令人信服的力量,「幕後之人,能輕易毒殺尚書公子,能神不知鬼不覺地給你下毒,其勢力之大,手段之狠,絕非京兆尹一家可以應付。」
他頓了頓,終於說出了自己的真正目的。
「想要活命,只有一個辦法。」
「帶我去見尚書大人。然後,將此案,上報大理寺,甚至是……上達天聽。」
他不僅要洗清聞人月的嫌疑,他還要藉著這股東風,將這盤棋,下到一個更高、更闊的層面去!
這,才是他真正的「謊言」。
用一個精心設計的真相,去撬動一個更龐大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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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章:一線生機**
絡腮鬍將官和他手下的官兵,最終是夾着尾巴,近乎狼狽地「護送」着謝無塵,離開了「醉生夢死」。
他們帶走了那枚作為關鍵物證的香囊,也帶走了謝無塵那句「上報大理寺」的警告。一場本欲置聞人月於死地的雷霆抓捕,就這樣以一種荒誕的方式,草草收場。
後堂之內,重歸寂靜。
但這一次,氣氛卻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詭異。
聞人月靜靜地站在原地,看着謝無塵離去的方向,眼神複雜到了極點。這個男人,前一刻才將她的尊嚴和秘密踩在腳下,下一刻,卻又以一種她完全無法理解的方式,將她從必死的絕境中撈了出來。
他到底……想從她身上得到什麼?
「小姐,您沒事吧?」
一個嬌小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從後堂最陰暗的角落裡閃了出來。正是聞人月的貼身侍女,阿雀。
她手中握着一把淬了毒的匕首,眼神中的殺氣還未完全褪去。顯然,剛才只要情勢稍有不對,她就會立刻出手,哪怕是同歸於盡。
阿雀的目光,充滿了對謝無塵的敵意和不解:「那個姓謝的,他到底想幹什麼?他明明……」
「他明明可以借官府的手,將我置於死地,永絕後患。」聞人月替她把話說完,聲音裡帶着一絲自己都未曾察覺的疲憊。
她緩緩地搖了搖頭:「我看不懂他。」
這五個字,對於一向自負的聞人-月來說,是最大的認輸。
「那-我們現在怎麼辦?」阿雀擔憂地問,「官府的人雖然走了,但尚書公子畢竟死了,他們絕不會善罷甘休。」
「不,他們會的。」聞人月眼中閃過一絲精光,她已經迅速從剛才的混亂中,理清了頭緒,「謝無塵最後那番話,看似是說給將官聽,實則是說給我聽的。」
「他將案子上報大理寺,看似是把事情鬧大,實則是將這件案子,從京兆尹那幫蠢材手里,奪了過來。只有這樣,我們才有機會,去查明真相。」
「我們?」阿雀敏銳地抓住了這個詞,「小姐,您難道真的要信他?」
聞人月沉默了。
信他?當然不。
但她別無選擇。
「阿雀,」她轉過身,聲音恢復了往日的冰冷,「去查,把謝無塵這個人,給我從裡到外,查個底朝天。我要知道,他究竟是哪路神仙,哪方妖魔。」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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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濟世堂。**
謝無塵剛一踏入後院,一個爽朗又帶着焦急的聲音就迎了上來。
「師兄!你可算回來了!你再不回來,我可就要帶人去砸了那家黑店了!」
來人正是謝無塵的師弟,陸羽。他提着一個藥箱,顯然是剛從外面出診回來,臉上還帶着一絲風塵僕僕。
「如何?」謝無塵沒有理會他的抱怨,直接問道。
陸羽的表情立刻變得嚴肅起來,他壓低了聲音:「和你料想的一模一樣。我趕到尚書府的時候,人已經僵了。我借口為他整理遺容,偷偷驗過,確實是『陰骨草』的毒,而且……」
他頓了頓,眼中閃過一絲駭然:「而且下毒的手法,和我三年前在……在老師卷宗里見過的那個案子,一模一樣!」
謝無塵的眼神,瞬間變得幽深如海。
「果然是他們。」他輕聲自語。
「師兄,這水太深了!」陸羽的臉上寫滿了擔憂,「為了一個聞人月,把自己牽扯進去,值得嗎?那個女人,一看就不是什麼善類,剛才我聽外面的人說,她還當場反咬你一口!」
「她若不反咬,我反而要小看她了。」謝無塵的嘴角,竟勾起一抹極淡的笑意,「一塊上好的璞玉,總是要帶些棱角的。」
「你還笑!」陸羽急得直跺腳,「現在好了,案子捅到大理寺去了,全長安的目光都盯著你和她,接下來怎麼辦?」
謝無塵走到院中的石桌旁,坐了下來。他抬起頭,看着天上那輪清冷的明月,緩緩地,吐出了四個字。
「靜觀其變。」
他知道,他已經成功地,將自己和聞人月,用一根看不見的線,綁在了一起。
從今夜起,他們是同坐一條船的盟友。
也是……隨時可能將對方推入深淵的,最危險的敵人。
這盤棋,才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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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一章:心火
夜,深了。
濟世堂的客房內,只亮著一盞孤燈。
聞人月獨自坐在浴桶之中,滾燙的熱水,包裹着她疲憊的身體,卻無法驅散她心中那徹骨的寒意。
水面上,漂浮着她親手調製的、能活血化瘀的藥草。這是她第一次,將這些珍貴的藥材,用在自己的身上。
水面倒映出她那張蒼白的、不見一絲血色的臉。
她緩緩地,抬起自己的雙手。
那是一雙曾經能繡出流雲、調出絕世奇香的、完美的手。
而現在,在她的右手手腕處,一道猙獰的、粉色的傷疤,像一條醜陋的蜈蚣,蜿蜒盤踞,破壞了所有的美感。
這是三年前那場大火,留給她的、永不磨滅的印記。
也是她「手已廢」的、無法辯駁的證據。
「篤、篤。」
兩聲極輕的敲門聲,在寂靜的夜裡,突兀地響起。
聞人月的眼神,瞬間變得冰冷而警惕:「誰?」
「我。」
是謝無塵的聲音。
「滾。」聞人月的回答,簡單而直接。
門外,沉默了片刻。
聞人月以為他已經離開,剛想放鬆下來,門,卻「吱呀」一聲,被從外面,輕輕地,推開了。
「你!」聞人月猛地從水中站起,下意識地想去抓身旁的衣服。
但下一瞬,她又頓住了。
因為,謝無塵並沒有進來。
他只是站在門口,背對着她,將一個托盤,放在了門內的矮凳上。
「妳氣血攻心,內傷不輕。」他的聲音,隔着一道屏風,顯得有些沉悶,「這是陸羽熬的藥,趁熱喝了。」
說罷,他便要轉身離去。
「站住。」
聞人月叫住了他。
謝無塵的腳步,停住了。
「轉過來。」聞人月的聲音,帶着一種不容置疑的命令。
謝無塵的眉頭,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但他最終,還是緩緩地,轉過了身。
然後,他便看到了。
看到了那個,從浴桶中緩緩走出,身上只披着一件單薄的、被水浸濕的白色中衣的……聞人月。
濕透的衣衫,緊緊地,貼在她玲瓏有致的曲線上,勾勒出了一幅足以讓任何男人都血脈賁張的、驚心動魄的畫卷。
她的長髮,還在滴着水,水珠順着她修長的脖頸、精緻的鎖骨,一路滑下,沒入那片被衣衫遮擋的、若有若現的深邃之中。
謝無塵的呼吸,猛地一滯。
他那顆永遠波瀾不驚的心,第一次,像被投入了一塊燒紅的烙鐵,瘋狂地,灼燙了起來。
「好看嗎?」
聞人月一步一步地,赤着腳,踩着冰涼的地面,向他走來。
她的臉上,沒有半分羞赧,只有一種近乎殘忍的、自毀般的譏諷。
「一個廢人,一副殘軀,還有什麼好看的?」
她走到他的面前,兩人之間的距離,近在咫-尺。
她抬起手,用一種近乎挑釁的姿態,抓起了他那隻,曾為她擋下毒蛇、被鐵蒺藜劃傷的右臂。
「你為我受傷,我為你療傷。」
她的聲音,輕得像一縷煙,卻又帶着致命的誘惑。
「這樣,我們才算……兩不相欠,不是嗎?」
說罷,她竟拉着他的手,將他溫熱的、乾燥的掌心,緩緩地,貼上了自己那道猙獰的、冰涼的……
手腕傷疤之上。
那一瞬間,謝無塵只感覺到,一股奇異的、冰與火交融的觸感,從掌心傳來,像一道閃電,狠狠地,劈進了-他的靈魂深處!
他看着她那雙在水汽氤氳中,顯得格外脆弱、也格外瘋狂的眼睛。
看着她那微微張開的、帶着水光的、妖異的紅唇。
他腦海中,那根名為「理智」的弦,終於……
「嘣」地一聲,徹底斷裂。
他猛地伸出另一隻手,扣住她的後腦,在聞人月錯愕的、甚至還帶着一絲得逞的目光中,狠狠地,吻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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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二章:天一閣 (繁體中文版)**
翌日,天一閣。
馬車停在了那座聞人月既熟悉又陌生的漢白玉牌坊前。
牌坊上,「天一閣」三個龍飛鳳舞的大字,依舊在陽光下熠熠生輝,一如三年前她離開時那般,氣派,威嚴,也……冰冷。
聞人月率先走下馬車。
她今日,依舊穿著那身暗紅色的勁裝,長髮高束,眉眼如刀。那張絕色的臉上,看不出任何情緒,彷彿昨夜那個在浴室中,脆弱、瘋狂、甚至主動挑釁的女子,只是南柯一夢。
謝無塵隨後下車,他依舊是一身月白長衫,溫潤如玉。他也恢復了那副波瀾不驚的模樣,彷彿昨夜那個理智斷線、失控吻下去的男人,與他無關。
兩人並肩而立,中間隔著三尺的距離。
誰都沒有說話,甚至沒有看對方一眼。
但那沉默的空氣中,卻瀰漫著一種比任何言語都更加洶湧的、尷尬而又張力十足的暗流。
昨夜的那個吻,像一道無形的烙印,狠狠地,燙在了兩人的心上。
它突如其來,粗暴,甚至帶著一絲懲罰與被懲罰的意味。
在唇瓣相接的那一瞬,聞人月是錯愕的,但隨之而來的,卻是一種近乎報復的快感。她甚至笨拙地、帶著恨意地,回應了那個吻。
而謝無塵,則在最初的失控之後,迅速地,找回了理智。
他鬆開了她,退後一步,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後,一言不發地,轉身離去。
沒有道歉,沒有解釋。
彷彿那只是一場意外的、無關緊要的擦碰。
但越是這樣,那份觸碰的感覺,反而越發地清晰。
清晰到,聞人月此刻甚至還能感覺到,自己的嘴唇上,似乎還殘留著他那微涼的、帶著淡淡藥草香的、不容抗拒的氣息。
「哼,是那個妖女回來了!」
「她還有臉回來?聽說尚書府的案子,就跟她有關!」
「你看她身邊那個男人……長得倒是一表人才,可惜了,竟跟這種不祥之人混在一起。」
周圍那些前來參加香會的賓客,以及天一閣的弟子們,在看到聞人月的瞬間,便爆發出了一陣毫不掩飾的、竊竊私語的議論。
那些目光,像一根根細密的針,從四面八方,朝著聞人月刺來。
若是從前,她或許早已冷笑著,用更惡毒的話語,反擊回去。
但此刻,她只是沉默地,站著。
昨夜那個吻,像一把鑰匙,打開了她冰封內心的某道缺口。那些她早已習慣的、用來保護自己的堅冰,正在不受控制地,慢慢融化,露出了裡面那片柔軟而脆弱的內核。
她第一次,對這些惡意的目光,感到了……一絲難堪。
就在她下意識地,想要握緊拳頭時。
一隻溫熱的、乾燥的手,卻忽然,從旁邊伸了過來,輕輕地,握住了她那冰涼的、微微顫抖的手。
是謝無塵。
他沒有看她,目光依舊平視著前方那座威嚴的牌坊,彷彿這個動作,只是再自然不過的舉動。
但他的掌心,卻是那樣的溫暖,那樣的……穩定。
他用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道,將她的手,包裹在了自己的掌心。
聞人月的身體,猛地一僵。
她想掙脫,但那隻手,卻握得那樣緊。
周圍的議論聲,似乎在一瞬間,都變得遙遠而不真切。她唯一能感覺到的,就是從兩人交握的手心中,傳來的、那股讓她心跳失速的溫度。
「聞人師妹,謝大夫,別來無恙。」
一個溫和的聲音,從牌坊後傳來。
聞人昊帶著二師姐林芷,以及幾位天一閣的長老,正滿面春風地,迎了出來。
他的目光,在兩人那緊緊交握的手上,停留了片刻,臉上的笑容,越發地意味深長。
「看來,師妹這三年在外面,過得……倒是比我們想像中,要精彩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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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三章:香會 (繁體中文版)**
天一閣的演武場,今日被改造成了「秋日香會」的會場。
漢白玉鋪就的廣場上,擺滿了數百張案几。來自五湖四海的皇商巨賈、名門貴胄,齊聚一堂,品香論道,好不熱鬧。
廣場的最中心,是一座九層高的琉璃香台,雕欄玉砌,極盡奢華。
聞人月和謝無塵,被安排在了一個最靠近香台,卻也最偏僻的角落。
這個位置,很微妙。
既體現了他們作為「貴客」的身份,又將他們與其他賓客,遠遠地隔離開來,像兩件被單獨展覽的、充滿爭議的展品。
從他們坐下的那一刻起,無數道或好奇、或輕蔑、或幸災樂禍的目光,便若有若無地,向他們投來。
謝無塵對此視若無睹,他依舊握著聞人月的手,神態自若地,為她斟上了一杯清茶。
那溫熱的觸感,透過肌膚相貼之處,源源不斷地傳來,像一道無形的屏障,為聞人月隔絕了外界所有的惡意。
她的心,竟也奇蹟般地,慢慢平靜了下來。
「咚——!」
一聲鐘鳴,響徹全場。
天一閣閣主,聞人泰,在聞人昊和幾位長老的簇擁下,緩步登上了九層香台。
他看起來,比三年前,蒼老了許多。兩鬢已然斑白,臉上雖然依舊不怒自威,但眉宇間,卻帶著一股揮之不去的疲憊與陰鬱。
他的目光,在掃過全場時,若有若無地,在聞人月和謝無塵的方向,停頓了一瞬。
那一瞬,聞人月的心,猛地一揪。
但聞人泰很快便移開了視線,彷彿他們只是兩個無關緊要的陌生人。
一番冗長的開場白之後,香會,正式開始。
所謂香會,本質上,就是一場天一閣弟子們,向外界展示自身實力、爭取訂單的「鬥香」大會。
弟子們輪番上台,各顯神通。
不得不承認,即便沒有了聞人月,天一閣依舊是天下第一的合香世家。
而其中最出彩的,自然是如今的少閣主,聞人昊。
他壓軸登場,氣度不凡。僅僅用了半柱香的時間,便以一手出神入化的「龍銜香」之技,調製出了一品名為「千山暮雪」的絕世好香。
香氣一出,滿座皆驚。
那香氣,前調清冷,如踏雪尋梅;中調溫潤,如圍爐煮酒;尾調悠遠,如暮鼓晨鐘。層次分明,意境高遠,引得在場的賓客們,無不拍案叫絕,讚嘆連連。
聞人昊在滿場的喝彩聲中,緩緩走下香台,臉上掛著那副無懈可擊的、謙和的笑容。
他徑直,走到了聞人月和謝無塵的面前。
「師妹,多年不見,不知我這點微末伎倆,比之妳當年,如何?」
他的語氣,謙遜到了極點,但眼神中,卻帶著一絲毫不掩飾的、勝利者的炫耀。
這是在,殺雞儆猴。
也是在,殺人誅心。
他要讓所有人都看到,如今的天一閣,已經不再需要那個曾經的「天才」了。
然而,還不等聞人月開口。
一個尖銳而刻薄的聲音,卻搶先響了起來。
「師兄,你又何必明知故問?」
說話的,是站在聞人昊身後,一直對聞人月怒目而視的二師姐,林芷。
她掌管戒律堂,性情刻薄,當年就因嫉妒聞人月的才華,而處處與她作對。
此刻,她看著聞人-月,臉上滿是毫不掩飾的譏諷與快意。
「一個被逐出師門、手筋盡廢的廢人,哪裡還懂得什麼合香之技?她現在,恐怕只會調些下三濫的『禁香』,去取悅男人了吧?」
這話,說得惡毒至極。
不僅羞辱了聞人月,更是將坐在一旁的謝無塵,也一同羞辱了進去。
全場的目光,「唰」地一下,全部聚焦到了這個小小的角落。
空氣,在一瞬間,凝固了。
謝無塵的眼中,閃過一絲冰冷的寒芒。
他剛想開口,他身旁的聞人月,卻輕輕地,反手握住了他的手。
她緩緩地,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她沒有去看林芷,而是將目光,投向了那座高高的、九層琉璃香台之上的……
她的父親,聞人泰。
「父親。」
她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入了在場每一個人的耳中。
「女兒今日,既然回來了。」
「便想,為天一一閣,再獻一爐香。」
「不知,可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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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四章:驚才絕豔
聞人月那句「再獻一爐香」,像一顆投入死水潭的巨石,在整個會場,激起了千層浪。
寂靜。
死一般的寂靜。
隨之而來的,是毫不掩飾的、此起彼伏的嗤笑與竊語。
「她瘋了嗎?一個手筋盡廢的廢人,還想登台獻技?」
「我看她是想破罐子破摔,自取其辱吧!」
「有好戲看了,不知她要如何收場。」
林芷的臉上,更是露出了毫不掩飾的、得意的笑容。她要的,就是這個效果。她就是要讓聞人月,在天下人面前,顏面掃地,永世不得翻身!
高台之上,聞人泰的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他看著那個站在人群中,脊背挺得筆直,像一株寧折不彎的孤竹的女兒,眼神複雜到了極點。
許久,他才從牙縫裡,擠出一個字。
「准。」
得到了許可,聞人月鬆開了謝無塵的手。
在走上香台前,她與他,對視了一眼。
謝無塵沒有說話,只是朝她,微微地點了點頭。
那眼神,溫和,卻又充滿了力量。
那眼神在說:去吧,去做妳想做的事。無論結果如何,我都在。
聞人月的心,猛地一暖。
她深吸一口氣,轉過身,一步一步地,走向了那座萬眾矚目的、九層琉璃香台。
她的腳步,很穩。
每一步,都像踩在那些譏諷與嘲笑之上,將它們,狠狠地,碾碎在腳下。
她登上了香台。
沒有去看那些早已準備好的、琳瑯滿目的珍稀香料。
也沒有去碰那些價值連城的名貴香爐。
她只是走到了香台的最中央,那個空無一物的地方,然後,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所有人都愣住了。
「她在做什麼?」
「故弄玄-虛!」林芷不屑地冷哼一聲。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以為,這只是一場譁眾取寵的鬧劇時。
異變,突生!
一股奇異的、微弱的氣流,開始以聞人月為中心,緩緩地,向四周擴散。
緊接著,那些原本靜靜地擺放在香台四周、數百種不同的香料,竟像是受到了某種神秘力量的召喚一般,開始……輕微地震動了起來!
它們的香氣,不再是雜亂無章地瀰漫在空氣中。
而是化作了一縷縷肉眼可見的、五彩斑斕的氣息,從各自的容器中,升騰而起,像無數條受到召喚的、溫順的靈蛇,開始向著香台的中央,匯聚!
「這……這是……」
台下,一位年長的賓客,猛地從座位上站起,臉上寫滿了駭然與難以置信!
「以天地為爐,以萬物為香……這……這難道是……傳說中的……」
「意念合香!!!」
這四個字一出,全場,死寂!
所有人的臉上,都露出了如同白日見鬼般的、驚駭欲絕的表情!
所謂「意念合香」,只存在於天一閣最古老的、早已失傳的典籍之中。那是一種合香的至高境界,調香者不再需要用手去觸碰、去調和,而是用自己對天下萬千香性的、極致的理解,形成一股強大的精神力場,引導不同的香氣,在空氣中,自行尋找、自行融合,最終,化作一品渾然天成的絕世奇香!
這,早已超出了「技藝」的範疇!
這,近乎於……神蹟!
高台之上,聞人泰那張永遠冰封的臉,第一次,劇烈地,抽動了一下!他死死地抓住椅子的扶手,指節,因用力過猛,而捏得發白!
而聞人昊那張永遠溫和的笑臉,也終於,再也維持不住,徹底地,凝固了!
在所有人那如同見證神蹟般的、驚駭的目光中。
那數百道五彩斑斕的香氣,在香台的中央,不斷地盤旋、交織、碰撞、融合……
最終,所有的色彩,都褪去了。
所有的香氣,都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無色、無形,卻又彷彿無處不在的、奇異的氣息。
那氣息,沒有任何味道。
但聞到它的人,卻在同一時間,感覺到自己的心底,有什麼東西,被觸動了。
有人,想起了自己早已逝去的、溫柔的母親,不由得,淚流滿面。
有人,想起了自己年少輕狂時,那個錯過了的、心愛的姑娘,不由得,捶胸頓足,悔恨不已。
還有人,想起了自己金戈鐵馬、保家衛國的崢-嶸歲月,不由得,熱血沸騰,仰天長嘯!
這香,竟能勾起每一個人心中,最深、最真的……
情感。
「此香,名曰……」
香台之上,聞人月緩緩地,睜開了眼睛。
她的臉色,蒼白如紙,顯然,施展「意念合香」,對她的心神,造成了巨大的消耗。
但她的眼神,卻是前所未有的,明亮。
她看著台下,那一張張或哭、或笑、或悔、或怒的臉,一字一句地,說出了這品香的名字。
「……『見我』。」
見眾生,見天地,更是……
見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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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五章:父親
「見我」。
當這兩個字,從聞人月口中,輕輕吐出的那一刻。
整個香會,都陷入了一種奇異的、莊嚴的寂靜之中。
再沒有人敢發出哪怕一絲的嗤笑或議論。
他們看著那個站在九層香台之上,臉色蒼白,身形單薄,卻彷彿自帶萬丈光芒的女子,眼神中,只剩下了最純粹的……
敬畏。
林芷的臉色,早已慘白如鬼。她踉蹌著後退一步,嘴唇哆嗦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她知道,自己徹底地,輸了。她那點引以為傲的伎倆,在聞人月這近乎「神蹟」的展示面前,簡直就是螢火與皓月爭輝,可笑到了極點。
而聞人昊,則靜靜地站在原地。
他臉上的震驚,早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極深的、讓人看不懂的陰鬱。他看著聞人月的眼神,不再有任何的炫耀或輕視,只有一種……最原始的、棋逢敵手的忌憚。
高台之上,聞人泰緩緩地,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他那張永遠如冰山般冷峻的臉上,看不出任何情緒。
他只是深深地,看了自己的女兒一眼,然後,轉過身,用一種不容置疑的語氣,對身旁的長老說道:
「香會,到此結束。」
說罷,他便頭也不回地,走下了香台。
在經過聞人月身邊時,他甚至沒有片刻的停留,只是用一種只有兩個人能聽到的、冰冷的聲音,扔下了一句話。
「到我書房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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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炷香後,天一閣,書房。**
房間裡,檀香繚繞。
聞人泰背對著門,獨自一人,站在一幅巨大的「猛虎下山圖」前,一言不發。
聞人月靜靜地,站在書房的中央,同樣,沉默不語。
父女二人,就這樣,以一種極其壓抑的姿態,對峙著。
這份沉默,持續了很久,很久。
久到,聞人月甚至能清晰地聽到,窗外竹葉被風吹過的、沙沙的聲響。
終於,聞人泰開口了。
他的聲音,沙啞,而又充滿了疲憊。
「妳的『意念合香』,是跟誰學的?」
他沒有問她這三年過得好不好,也沒有問她為何會惹上尚書府的命案。
他問的,是這個。
「無師自通。」聞人-月的回答,冰冷,而又帶著一絲譏諷,「拜父親大人所賜,這三年,女兒有的是時間,去讀那些,被您視為『禁忌』的古籍。」
「放肆!」
聞人泰猛地轉過身,臉上帶著雷霆般的怒意!
「妳還知道我是妳父親?!妳可知,妳今日在香會上,逞一時之能,會為天一閣,招來多大的禍端!」
「禍端?」聞人月笑了,那笑聲,淒涼,而又絕望,「我只知道,若我今日不『逞能』,此刻,恐怕早已被林芷師姐,以『清理門戶』之名,廢去了最後的修為,扔進了戒律堂的大牢!」
「父親大人,」她抬起頭,那雙早已哭乾了淚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自己的父親,「這,也是您……想看到的嗎?」
聞人泰的身體,猛地一震!
他看著女兒那雙充滿了痛苦與質疑的眼睛,臉上雷霆般的怒意,竟在剎那間,褪去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極深的、無力的……
悲哀。
他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些什麼。
但最終,卻只化作了一聲,長長的,沉重的嘆息。
「……你走吧。」
他轉過身去,重新背對著她,聲音,蒼老了十歲。
「離開天一閣,離開長安,走得越遠越好。」
「永遠……不要再回來。」
聞人月的心,猛地一沉。
她從父親這句看似絕情的話語中,聽出了一絲……不對勁。
這不像是一句驅逐。
反而,更像是一句……
警告。
和……保護。
「為什麼?」她下意識地,追問道。
「不該問的,就不要問。」聞人泰的聲音,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絕,「看在父女一場的份上,我最後再提醒妳一句。」
「不要,再試圖,去調查……」
「……阿星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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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六章:冰室
父親書房的門,在聞人月身後,重重地關上了。
那句「不要再試圖去調查阿星的事情」,像一句惡毒的詛咒,在她的腦海中,揮之不去。
不讓她查?
偏要查!
她不僅要查,還要查個底朝天!查個水落石出!
聞人月走出主院,一眼便看到了那個,等在月亮門下的身影。
是謝無塵。
他沒有問她,書房裡的談話內容。
只是靜靜地,看著她。
「我要去冰室。」聞人月的聲音,平靜,卻又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決絕。
「我陪妳。」謝無塵的回答,同樣簡單。
兩人之間,似乎早已形成了一種,無需多言的默契。
然而,就在他們準備動身前往天一閣後山禁地之時,一個溫和的聲音,卻從一旁響了起來。
「師妹,這麼晚了,還要去冰室探望阿星嗎?」
是聞人昊。
他不知何時,已經等在了那裡,臉上,依舊掛著那副溫和的、讓人看不出一絲破綻的笑容。
「正好,我也有些日子沒去看他了,不如,與師妹一同前往吧。」
他的語氣,聽起來,像是再正常不過的、師兄對師弟的關懷。
但聞人月和謝無塵,卻在同一時間,從他那溫和的笑容背後,感覺到了一絲……不懷好意的、監視的意味。
他,是來阻止他們的。
或者說,是來……親眼確認,他們到底能發現些什麼。
「如此,便有勞師兄帶路了。」聞人月面無表情地回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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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炷香後,天一閣,後山禁地。**
冰室,建在一處天然的地下寒潭之上,終年寒氣繚繞,寸草不生。
通往冰室的,是一條長長的、由玄冰砌成的甬道。甬道的兩側,每隔三步,便有一名天一閣的精英弟子,持劍守衛。
戒備之森嚴,比閣主的書房,有過之而無不及。
「阿星體弱,自那場大火之後,身體便一直處於衰竭之中。父親大人也是不得已,才動用了這千年玄冰之力,護住他的心脈。」
聞人昊一邊在前面帶路,一邊用一種充滿了惋惜的語氣,解釋著。
「這三年,為了給阿星續命,天一閣耗費了無數珍稀藥材。師妹妳……唉,妳當年,實在是太衝動了。」
他這番話,看似是在解釋,實則,卻是在不斷地,向聞人月,灌輸著一個概念——
聞人星,還活著。
他還活著,只是睡著了。
而導致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就是妳,聞人月。
聞人月對他這些誅心之言,充耳不聞。
她的目光,只是死死地,盯著那條甬道的盡頭——那扇由整塊玄鐵打造的、散發著森森寒氣的……
冰室大門。
終於,他們走到了門前。
聞人昊從懷中,取出了一把古樸的鑰匙,插入鎖孔,伴隨著一陣沉重的機括轉動聲,那扇厚重的玄鐵大門,緩緩地,向內打開。
一股夾雜著藥味和寒氣的、冰冷的空氣,撲面而來。
冰室之內,空曠而寂靜。
正中央,是一座由千年玄冰雕琢而成的冰床。
一個身穿白衣的少年,正靜靜地,躺在床上。
他的面容,清秀,而又蒼白。雙目緊閉,呼吸微弱,彷彿只是沉沉地睡了過去。
那張臉……
那張臉,與聞人月記憶中,阿星的樣子,一模一樣。
在看到那張臉的瞬間,聞人月那顆早已被理智層層包裹的心,還是不受控制地,狠狠地,抽痛了一下。
「阿星……」
她不受控制地,輕喚了一聲,便要上前。
然而,一隻溫熱的手,卻在此刻,輕輕地,拉住了她的手腕。
是謝無塵。
他朝她,極其細微地,搖了搖頭。
然後,他上前一步,對一旁的聞人昊,拱了拱手,用一種專業的、大夫的口吻說道:
「聞人少閣主,在下不才,略通醫理。不知可否,為令弟,診一次脈?或許,對於他的病情,能有新的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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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七章:破綻
謝無塵的那句「診一次脈」,像一顆投入冰室這潭死水的石子。
聞人昊臉上那溫和的笑容,有了一個極其細微的、幾乎無法察覺的停頓。
他看了一眼謝無塵,又看了一眼旁邊,那個因為見到「弟弟」而情緒明顯有些不穩的聞人月,最終,還是溫和地笑道:
「謝大夫客氣了。家父曾請遍天下名醫,都對阿星的狀況束手無策。不過,既然謝大夫有此心,那便……有勞了。」
他嘴上說得客氣,但那份「不過」,卻已經將他內心的不屑與自信,展露無遺。
他不相信,天下間,還有誰的醫術,能高過為皇家看診的御醫。
更不相信,眼前這個年輕的大夫,能從一個沉睡了三年的「活死人」身上,看出什麼花樣。
「多謝。」
謝無塵微微頷首,緩步走到了冰床之旁。
他沒有立刻去碰觸那個少年,而是先凝神,觀察著他的「氣色」。
面色蒼白,唇無血色,眉心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黑氣……這一切,都與長期昏迷、心脈衰竭的症狀,完全吻合。
無懈可擊。
謝無塵的目光,沉靜如水。
他伸出手,將三根手指,輕輕地,搭在了少年那冰涼的、幾乎感覺不到一絲溫度手腕之上。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冰室內,靜得可怕。
靜到,聞人月甚至能清晰地聽到,自己那顆因緊張而劇烈跳動的心。
她的目光,死死地,鎖定在謝無塵的臉上,不願錯過他任何一個細微的表情變化。
然而,謝無塵的臉上,卻沒有任何表情。
他只是靜靜地,閉著眼睛,彷彿在聆聽著什麼。
許久,許久。
他才緩緩地,收回了手。
「如何?」聞人昊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得意。
謝無塵睜開眼,看著他,微微地,搖了搖頭。
他的臉上,露出了一絲恰到好處的、混合著遺憾與無奈的表情。
「……與之前的諸位名醫,診斷一致。」他說,「令弟的脈象,細若游絲,宛如風中殘燭。能維持至今,全靠這千年玄冰之力。恕在下……無能為力。」
聽到這個答案,聞人昊的眼中,閃過一絲果然如此的、輕蔑的笑意。
而聞人月的心,則猛地,沉入了谷底。
連他……都沒有辦法嗎?
不,不可能!
她不相信!
「師兄,」聞人月忽然開口,聲音因為極度的壓抑,而顯得有些沙啞,「我想……單獨,和阿星,待一會兒。」
聞人昊愣了一下,隨即,臉上露出了「理解」的、溫和的笑容。
「應該的。那,師兄我,便與謝大夫,在門外等候。師妹,切莫太過傷心。」
說罷,他便彬彬有禮地,對謝無塵,做出了一個「請」的手勢。
謝無塵深深地,看了聞人月一眼,然後,一言不發地,跟著聞人昊,走出了冰室。
那扇厚重的玄鐵大門,在他們身後,緩緩地,關上了。
冰室之內,只剩下了聞人月,和那個,躺在冰床上的,「弟弟」。
聞人月緩緩地,走到床邊。
她伸出手,用一種近乎顫抖的姿態,輕輕地,撫摸著少年那冰冷的、沒有一絲生氣的臉頰。
「阿星……」
她的聲音,哽咽,而又充滿了無盡的悔恨。
「是姊姊……對不起你……」
淚水,不受控制地,從她的眼角,滑落,滴在了少年那蒼白的臉上。
她就這樣,靜靜地,看著他,彷彿要將這三年的思念,都看回來。
然而,看著,看著……
她的瞳孔,卻猛地,縮成了針尖!
她的目光,死死地,鎖定在了少年那緊閉的、右眼的眼角之處!
那裡,光潔一片。
沒有任何的瑕疵。
聞人月的身體,開始不受控制地,劇烈地,顫抖了起來!
她記得!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地記得!
阿星七歲那年,為了給她摘一朵開在懸崖上的「鳳尾蝶」,不小心從樹上摔了下來。當時,他的右眼眼角,被一根尖銳的樹枝,劃傷了。
雖然傷口不深,但依舊,留下了一道極淡的、月牙形的……
疤痕!
那道疤痕,很淡很淡,淡到,除了她這個每日都與他朝夕相處的姊姊,根本不會有第二個人,注意到!
可是現在……
那道疤痕……
不見了!
這個人……
這個躺在這裡,無論是容貌、身形,都與阿星一模一樣的少年……
這個讓天下所有名醫,都束手無策的,「活死人」……
他,不是阿星!
他,是個……
徹頭徹尾的,冒牌貨!
與此同時,冰室之外。
聞人昊看著那個,從始至終,都一臉平靜的謝無塵,終於,忍不住開口,試探道:
「謝大夫,方才,似乎……診了很久。」
謝無塵的嘴角,勾起一抹極淡的、意味深長的弧度。
「是啊。」
「因為,」他緩緩地,轉過頭,看著聞人昊,一字一句地,說道,「在下還從未,為一個……」
「……用『龜息草』和『斷魂蠱』,偽造了三年『假死』之人,診過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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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八章:圖窮匕見
「……用『龜息草』和『斷魂蠱』,偽造了三年『假死』之人,診過脈。」
謝無塵的聲音,很輕。
輕得,像一片羽毛,飄落在聞人昊那早已緊繃的心弦之上。
然而,這句話所帶來的衝擊,卻比任何雷霆萬鈞,都更加致命!
聞人昊臉上那副溫和儒雅的假面,終於,在這一刻,徹底地,碎裂了。
他的瞳孔,猛地一縮!臉上的肌肉,因為極度的震驚和憤怒,而劇烈地抽搐了起來!
「你……」
他死死地盯著謝無塵,那眼神,不再有任何的溫和與試探,只剩下了最原始的、毫不掩飾的殺意!
「……你,到底是誰?!」
龜息草,斷魂蠱。
這兩樣東西,早已超出了尋常醫理的範疇,是記載於南疆巫蠱之術中的禁物!其秘法,早已失傳百年!
眼前這個男人,不僅僅是醫術高明!
他背後,還藏著更為恐怖的、不為人知的秘密!
謝無塵沒有回答他的問題。
因為,就在這一刻,「吱呀」一聲,那扇厚重的玄鐵大門,從內部,被緩緩地,推開了。
聞人月,走了出來。
她的臉上,沒有了方才的悲痛與哽咽,只有一片,死寂般的冰冷。
她看著聞人昊,那眼神,像是在看一個,死人。
「師兄。」
她輕輕地,叫了他一聲。
「我的阿星……」
「……在哪裡?」
事已至此,再無任何狡辯的餘地。
聞人昊看著眼前這兩個,如同閻王索命般的男女,忽然,笑了。
那笑聲,陰冷,而又瘋狂。
「在哪裡?」他獰笑道,「自然是,在一個,妳永遠也找不到的地方!」
「聞人月啊聞人月,我本想,讓妳安安靜靜地,做一個廢人,了此殘生。可妳,為什麼偏要回來?為什麼,偏要來自尋死路?!」
他猛地,從懷中,取出了一支小巧的竹笛,放在嘴邊,吹出了一個尖銳而刺耳的單音!
那是……天一閣最高等級的,示警信號!
幾乎在同一瞬間!
原本守衛在甬道兩側的那些精英弟子,眼神,瞬間變得空洞而嗜血!他們拔出長劍,如同一群沒有感情的傀儡,瘋狂地,朝著謝無塵和聞人月,衝殺而來!
與此同時,一個尖銳刻薄的聲音,從甬道的入口處,響了起來。
「聞人月,謝無塵!你們二人,狼狽為奸,盜取我天一閣禁地至寶『冰魄』!今日,休想活著離開!」
是二師姐,林芷!
她帶著數十名戒律堂的弟子,手持勁弩,徹底封死了兩人所有的退路!
這是一場,早已預謀好的,絕殺之局!
無論他們在冰室中,有沒有發現真相。
等待他們的,都只有,死路一條!
「謝無塵!」聞人月厲喝一聲,身體,已經先於大腦,做出了反應!
她猛地,從袖中,甩出數十枚黑色的香丸!
香丸在半空中爆開,化作一片濃郁的、帶著刺鼻氣味的紫色毒霧,瞬間將最先衝上來的那幾名弟子,籠罩了進去!
「啊——!」
淒厲的慘叫聲,響徹了整個甬道!
那些弟子,在沾染到毒霧的瞬間,便渾身抽搐,口吐白沫,手中的長劍,也再握不住,紛紛倒地!
「小心!是她的毒香!」林芷尖叫道,臉上閃過一絲恐懼。
趁著這個空檔,謝無塵動了。
他沒有後退,反而,不退反進!
他的身影,如同一道白色的閃電,以一種不可思議的角度,直接繞過了那片紫色的毒霧,欺身而上,直撲那個,還在得意獰笑的……
聞人昊!
擒賊,先擒王!
聞人昊顯然沒料到,在這種情況下,謝無塵竟敢主動攻擊自己!
他臉上的獰笑,瞬間變成了驚駭!
他想後退,但,已經來不及了!
謝無塵的手中,不知何時,已經多出了數枚,細如牛毛的銀針。
他手腕一抖,銀針,便如天女散花般,朝著聞人昊周身的數處大穴,電射而去!
然而,就在銀針即將刺入聞人昊身體的瞬間。
一道魁梧的身影,卻如鬼魅般,擋在了聞人昊的身前!
那人,竟是守衛在冰室門口的、一名看似毫不起眼的長老!
「鐺鐺鐺!」
幾聲脆響!
那名長老揮舞著手中的佩劍,竟將謝無塵射出的所有銀針,都精準無比地,格擋了下來!
高手!
謝無塵的瞳孔,猛地一縮!
而就在他這短暫的、被阻攔的瞬間。
後方,林芷帶領的戒律堂弟子,已經重新穩住了陣腳。
數十架勁弩,那泛著幽藍色光芒的淬毒箭頭,已經,齊刷刷地,對準了他們二人!
前有絕頂高手,後有萬箭齊發!
上天無路,入地無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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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九章:血路
死亡的氣息,在一瞬間,籠罩了整條玄冰甬道。
前有深藏不露的長老,如同一座無法逾越的高山,擋住了唯一的生路。
後有數十架上滿了毒箭的勁弩,像死神睜開的眼睛,冰冷地,鎖定了他們的生命。
絕境。
徹頭徹-尾的絕境。
「放箭!」
林芷那尖銳而怨毒的聲音,毫不留情地,下達了絕殺的命令!
「咻咻咻——!」
數十支淬了劇毒的弩箭,帶著撕裂空氣的尖嘯,如同一片死亡的烏雲,鋪天蓋地般,朝著甬道中央那兩個孤立無援的身影,覆蓋而來!
然而,就在那箭雨即將臨身的剎那。
謝無塵動了。
他沒有試圖去格擋,也沒有試圖去閃避。
他只是,用一種快到極致的速度,猛地轉過身,張開雙臂,將那個,還處在震驚之中的聞人月,死死地,護在了自己的懷中!
他竟想用自己的後背,去硬扛下這,足以將人射成刺蝟的,漫天箭雨!
「不——!」
聞人月只來得及,發出一聲絕望的、撕心裂肺的尖叫!
她的瞳孔,倒映著謝無塵那張在箭雨之下,依舊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的臉。
時間,彷彿在這一刻,被無限地拉長。
然而,預想中的,萬箭穿心之痛,卻並沒有到來。
「鐺!鐺!鐺!鐺!鐺!」
一連串密如爆豆般的、金鐵交鳴之聲,在甬道內,瘋狂地響起!
只見,不知何時,聞人月的身前,竟張開了一把巨大而奇異的、由無數層薄如蟬翼的精鋼葉片組成的……
黑色鐵傘!
那鐵傘,旋轉著,像一個堅不可摧的黑色漩渦,將所有射來的毒箭,都一一彈開,或絞碎!
是阿雀!
在甬道的入口處,那個一直被所有人忽略的、身材嬌小的侍女,不知何時,已經出現在了林芷的身後!
她一手,用匕首,死死地抵住林芷的咽喉,另一手,則按動著一個精巧的機關,操控著那把,護在聞人月身前的黑色鐵傘!
「都住手!」阿雀的聲音,因為憤怒和緊張,而變得尖利,「否則,我就先殺了她!」
林芷嚇得魂飛魄散,尖叫道:「別……別殺我!都停下!快停下!」
箭雨,戛然而止。
這突如其來的驚天反轉,讓所有人都愣住了。
誰也沒想到,這個看似毫不起眼的侍女,竟有如此身手和,如此精巧的殺人利器!
然而,危機,卻並未因此而解除。
因為,那個擋在聞人昊身前的長老,動了。
「雕蟲小技。」
他冷哼一聲,腳下一點,身體,便如同一隻大鵬鳥般,拔地而起,竟直接越過了數丈的距離,朝著被鐵傘護住的聞人-月和謝無塵,當頭罩下!
他的手中,不知何時,已經多出了一雙,泛著幽藍色光芒的,判官筆!
人未至,一股凌厲到極點的罡風,已經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此人的武功,遠比他們想像的,還要高!
阿雀的機關傘,能擋住箭雨,卻絕不可能,擋住此等高手的雷霆一擊!
「小姐,快走!」阿雀絕望地,嘶吼道!
然而,就在那長老的身影,即將落下,那雙判官筆,即將點在鐵傘之上的瞬間。
一直被謝無塵護在懷中的聞人月,動了。
她沒有後退。
反而,她猛地,從謝無塵的懷中,掙脫了出來!
她抬起頭,看著那個,從天而降的,如同死神般的身影,臉上,竟露出了一抹,妖異而決絕的,笑容!
「終於,肯出來了嗎?」
她輕聲自語,像是在對那個長老說話,又像是在,對某個,看不見的存在,說話。
下一瞬,她猛地,咬破了自己的指尖!
然後,用那滴,殷紅的鮮血,迅速地,在自己的掌心,畫下了一個,無比詭異的,古老符文!
緊接著,她將那隻,沾滿了鮮血的手掌,狠狠地,按在了自己的胸口!
「以我心血為媒,以我魂魄為引……」
她的聲音,變得空靈,而又莊嚴,像一曲,來自遠古的,獻祭之歌。
「……焚我殘軀,恭迎……」
「……香神,降臨!」
轟——!!!
一股無形,卻又磅礴到,足以讓整個天一閣,都為之顫抖的恐怖氣浪,猛地,以聞人月的身體為中心,轟然爆發!!!
---
### **第三十章:密道
「香神,降臨!」
當聞人月那如同獻祭般的吟唱,響徹整個甬道的瞬間。
時間,彷彿靜止了。
那名從天而降的長老,他那張永遠古井無波的臉上,第一次,露出了如同見鬼般的、駭然欲絕的表情!
「『請神術』?!不可能!這……這不是早已失傳的禁術嗎?!」
他想收招,想後退!
但,已經太遲了!
一股無形,卻又霸道到,足以撕裂一切的恐怖氣浪,從聞人月那單薄的身體中,轟然爆發!
那不是內力,也不是罡風。
那是一種,更為古老、更為純粹的,精神力量!
「轟——!!!」
一聲巨響!
那名長老,甚至連聞人月的衣角,都未能碰到,便被那股磅礴的氣浪,狠狠地,轟飛了出去!
他撞在堅硬的玄冰牆壁之上,發出一聲悶響,整面牆壁,都瞬間龜裂開來!
「噗!」
一口鮮血,狂噴而出!
僅僅一招!
這位深藏不露的、武功已至化境的絕頂高手,便被,瞬間重創!
整個甬道,陷入了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被眼前這如同神蹟般的景象,嚇得魂飛魄散!
林芷臉上的怨毒與得意,早已凝固,取而代之的,是徹頭徹尾的恐懼!
而聞人昊,他那張永遠掛著溫和笑容的臉,也終於,第一次,露出了名為「恐慌」的情緒!
他知道「請神術」意味著什麼。
那是天一閣創派祖師,才能掌握的,溝通天地香魂的,無上秘法!
這個廢人……
這個他眼中的廢物……
她,怎麼可能……?!
然而,此刻的聞人月,狀態,卻並不好。
她的身體,在不受控制地,劇烈顫抖。七竅之中,都滲出了絲絲的血跡。臉色,更是蒼白得,像一張透明的紙。
「請神術」,是以自身魂魄為代價,換取短暫的、超越凡人的力量。
每一次使用,都是在,燃燒自己的生命。
「……快……走……」
她從牙縫裡,擠出兩個字,身體,便再也支撐不住,軟軟地,向後倒去。
一雙有力的臂膀,及時地,接住了她。
是謝無塵。
他看著懷中,那個氣若游絲、卻依舊死死地,為他,撐開了一線生機的女子,心中,湧起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刺痛。
他沒有絲毫猶豫,抱起她,轉身,便要向外衝去!
然而,就在這時。
一道比那名長老,更加蒼老、更加雄渾的氣息,卻從甬道的盡頭,那扇厚重的,閣主書房的大門之後,轟然降臨!
「……孽障!」
一個充滿了無盡怒火與……一絲複雜痛惜的聲音,響徹了整個天一閣!
「今日,誰,也別想走!」
是聞人泰!
他,終究還是,出手了!
完了。
這是所有人心中,同時冒出的念頭。
如果說,那名長老,是一座高山。
那麼,天一閣的閣主,聞人泰,便是一片,無法逾越的,天空!
然而,就在那股毀天滅地的氣息,即將鎖定謝無塵和聞人月的瞬間。
一道黑色的、不起眼的影子,卻如鬼魅般,出現在了甬道的一個角落。
是阿雀!
她不知何時,已經掙脫了戰團,此刻,正瘋狂地,向謝無塵,打著一個,只有聞人月身邊親信,才看得懂的,古老手勢!
那是……天一閣創立之初,為了防止滅門之災,而修建的,只有歷代閣主與其繼承人,才知道的……
逃生密道!
謝無塵的瞳孔,猛地一縮!
他瞬間便明白了阿雀的意思!
他沒有絲毫猶豫,抱緊了懷中的聞人月,腳下發力,身體,如同一道離弦之箭,朝著阿雀所指的那個,看似是實牆的角落,狠狠地,撞了過去!
「轟!」
牆壁,應聲而碎!
露出了後面,一個漆黑的、深不見底的洞口!
「攔住他!」聞人昊發出了歇斯底里的咆哮!
但,已經太遲了。
謝無塵的身影,早已消失在了那片,無盡的黑暗之中。
而阿雀,則在完成使命的最後一刻,被聞人泰那狂怒的掌風,掃中了後心。
她小小的身體,像一片凋零的落葉,軟軟地,倒了下去。
在意識的最後一刻,她的嘴角,卻露出了一絲,欣慰的笑容。
小姐……
活下去……
### **第三十一章:心頭血 (繁體中文版)**
墜落。
無盡的、冰冷的墜落。
身後,是聞人泰那石破天驚的怒吼,以及……阿雀倒下時,那聲微不可聞的悶響。
聞人月的神識,在清醒與昏迷的邊緣,痛苦地掙扎著。她想回頭,想去看阿雀最後一眼,但身體,卻像被抽乾了所有力氣的、破敗的皮囊,連動一動手指,都做不到。
黑暗,像一頭溫柔而殘酷的巨獸,吞噬了所有。
不知過了多久,那股失重感,終於消失了。
謝無塵抱著她,重重地,落在了一片柔軟的、帶著厚厚塵土的地面上。
「噗通!」
巨大的衝擊力,讓他忍不住悶哼一聲。但他懷抱著聞人月的雙臂,卻始終,穩如磐石,沒有讓她受到一絲一毫的顛簸。
密道之內,伸手不見五指,死一般的寂靜。
上方傳來的追殺聲,似乎被徹底隔絕了。
謝無塵不敢有絲毫停留,他背靠著冰冷的石壁,迅速地,為懷中的聞人月,探查著脈象。
指尖傳來的觸感,讓他那顆永遠古井無波的心,猛地,沉入了谷底。
氣若游絲,命懸一線。
「請神術」的反噬,比他想像中,還要霸道百倍!那股強行借來的天地之力,此刻,正像無數隻貪婪的惡鬼,瘋狂地,啃噬著她的五臟六腑,吞噬著她的生命本源!
再這樣下去,不出半個時辰,她就會徹底油盡燈枯,魂飛魄散!
「聞人月,醒醒!」
謝無塵輕拍著她的臉頰,聲音,第一次,帶上了一絲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焦急。
懷中的女子,沒有任何反應。她的身體,正在以一種驚人的速度,變得冰冷。
不能再等了!
謝無塵當機立斷,從懷中,取出火摺子。
微弱的火光,亮起,也照亮了聞人月那張,慘白如鬼的臉。
只見她七竅之中,依舊在不斷地,滲出絲絲的血跡。那雙平日里,總是燃燒著不屈火焰的、明亮的眼睛,此刻,卻緊緊地閉著,再不見一絲神采。
謝無塵的心,像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地揪住。
他迅速地,將她平放在地,然後,從藥箱中,取出了一整套,細如牛毛的銀針。
沒有絲毫猶豫,他捻起銀針,以一種快、準、狠的手法,迅速地,刺入了聞人月頭頂的「百會」、胸口的「膻中」、以及腹部的「氣海」三大要穴!
他要用金針封穴之法,強行鎖住她體內,那即將消散的,最後一絲生機!
然而,就在銀針入體的瞬間。
「噗!」
聞人月猛地,噴出了一口,黑色的,帶著腥甜氣味的……心頭血!
謝無塵的瞳孔,猛地一縮!
失敗了!
「請神術」所造成的傷害,並非來自於肉體,而是源於魂魄!
尋常的醫術,對她,根本無效!
怎麼辦?
到底該怎麼辦?!
這一刻,饒是算無遺策、智計百出的謝無塵,也第一次,感覺到了一種,名為「無力」的恐慌。
他看著地上那個,氣息越來越微弱,生命之火,即將熄滅的女子。
昨夜,那個在浴室中,倔強而又脆弱的她。
香會上,那個光芒萬丈、技驚四座的她。
甬道內,那個不顧一切,將他護在身後的她……
一幕一幕,如同潮水般,湧上心頭。
不。
我不能讓妳死。
謝無塵的眼中,閃過一絲,前所未有的瘋狂與決絕!
他像是下定了某個,極其重大的決心。
他猛地,伸出自己的右手,然後,毫不猶豫地,用左手,在自己的掌心,劃下了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
鮮血,汩汩而出。
但他卻彷彿感覺不到一絲疼痛。
他將那隻,沾滿了自己鮮血的手掌,緩緩地,覆蓋在了聞人月那冰冷的、光潔的額頭之上。
然後,他閉上眼睛,用一種,比聞人月施展「請神術」時,更加古老、更加莊嚴的語調,低聲吟唱了起來。
「以我之血,為妳之引。」
「以我之魂,補妳之缺。」
「……天地為證,血契……」
「……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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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二章:雷霆
玄冰甬道之內,一片狼藉。
空氣中,瀰漫著濃重的血腥味、藥香味,以及……一股揮之不去的、名為「恐懼」的氣息。
聞人泰,天一閣的閣主,如同發怒的雄獅,佇立在那個被撞開的、漆黑的密道洞口前。
他那張永遠不怒自威的臉上,此刻,佈滿了狂風暴雨般的怒火。但若仔細看,便能在他那雙陰沉的眼眸深處,發現一絲,極力壓抑的……驚疑與不安。
「請神術」……
「血契」……
這兩個早已被他,連同那些禁忌的典籍,一同塵封在歷史中的名字,如今,卻在同一天,接連出現在他的面前!
這背後,到底,還隱藏著什麼?!
「閣……閣主……」
二師姐林芷,連滾帶爬地,來到聞人泰的身後,臉上血色盡褪,聲音,因為極度的恐-懼,而顫抖得不成樣子。
「那……那個妖女……她……她……」
她想說「她逃了」,但迎上的,卻是聞人泰那雙,冰冷得,不帶一絲感情的眼睛。
「廢物。」
聞人泰從牙縫裡,擠出兩個字。
他甚至沒有再多看她一眼,只是猛地,抬起手,一掌,狠狠地,印在了旁邊那堅硬的玄冰牆壁之上!
「轟——!!!」
一聲巨響!
整條甬道,都為之劇烈地顫抖了一下!
那厚達數尺的玄冰牆壁,竟被他這一掌,硬生生地,震出了一個巨大的窟窿!
而那個,原本通往密道的洞口,則在聞人泰這雷霆一擊之下,被徹底地,震塌了。
碎石,混合著冰塊,將那個漆黑的入口,封得嚴嚴實實。
他,竟親手,封死了追捕的唯一通道!
「父親!」
聞人昊又驚又怒,他捂著自己那隻被謝無塵銀針所傷、至今還隱隱作痛的手臂,急聲道:「您這是做什麼?!難道,就這樣,放任他們逃走嗎?!」
聞人泰緩緩地,轉過身。
他看著自己這個,平日里,最引以為傲的兒子,眼神中,卻閃過一絲,極深的失望。
「逃?」他冷笑一聲,「這條密道,自天一閣創立以來,便只有一條死路。他們進去,不過是,自尋死路罷了。」
說罷,他不再理會聞人昊,而是將目光,投向了那個,被他一掌重創,此刻,正掙扎著,從地上爬起的長老。
「啟稟閣主,」那長老擦去嘴角的血跡,單膝跪地,沉聲道,「此事,是屬下失職,甘願領受任何責罰!」
「責罰?」聞人-泰的聲音,聽不出喜怒,「在責罰你之前,我倒想先問問你。」
「那個叫謝無塵的年輕人……」
「……他的身手,像不像,三十年前,滅門了南疆『蠱王』滿門的……」
「……『懸壺濟世』,謝家的人?」
那長老的身體,猛地一震!
他的頭,埋得更低了。
「……回閣主,」他的聲音,艱澀無比,「……身法,有七分相似。而他所用的銀針……」
「……正是謝家的,『七星追魂針』。」
整個甬道,再次,陷入了一片死寂。
如果說,「請神術」,只是讓他們感到了震驚。
那麼,「懸壺濟世謝家」這個名字,帶給他們的,便是,徹頭徹尾的……
恐懼!
那是一個,早已消失在江湖傳說中,卻依舊能讓所有頂尖勢力,都聞之色變的,禁忌的名字!
聞人昊的臉色,瞬間變得,比死人還要難看。
他終於明白,自己,到底,惹上了一個,怎樣的怪物!
也終於明白,為何父親,會親手,封死密道。
那不是放他們走。
那是……不敢追!
「傳我命令。」
聞人泰的聲音,打破了這份死寂。
他的聲音,恢復了往日的,冰冷與決絕。
「第一,」他看著林芷,「今日之事,所有參與弟子,全部,廢去武功,逐出天一閣。對外,只宣稱,戒律堂弟子,練功走火入魔,死傷慘重。」
「不!閣主!饒命啊!」林芷發出了絕望的哀嚎。
但聞人泰,卻連看都沒看她一眼。
「第二,」他看著聞人昊,「從今日起,你,禁足思過崖,沒有我的命令,不許踏出半步!」
「父親!」聞人昊的臉上,寫滿了不甘。
「第三,」聞人泰的目光,掃過在場的,所有人,「也是,最重要的一點。」
「從今往後,天一-閣之內,再沒有,聞人月這個人。」
「誰,敢再提起這個名字……」
「……殺無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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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長安城,吏部尚書府。**
書房之內,燈火通明。
吏部尚書沈追,正襟危坐,在他的對面,坐著的,卻是一個,身穿大理寺官袍的,中年男子。
那男子,面容清瘦,眼神,卻如鷹隼般銳利。
他,正是大理寺的最高長官,大理寺卿,狄仁傑。
「……事情的經過,就是這樣。」沈追將那日,謝無塵對他說的話,原封不動地,複述了一遍,「狄大人,犬子死得冤枉,還望大理寺,能為我沈家,主持公道!」
狄仁傑靜靜地,聽著。
他沒有說話,只是用手指,輕輕地,敲擊著桌面。
許久,他才緩緩開口,問出了一個,與案情,似乎毫不相干的問題。
「尚書大人,」他說,「令嬡,沈姑娘,去世之時……」
「……可曾,有過什麼,異常的徵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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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三章:思過崖
思過崖。
天一閣後山,一處人跡罕至的懸崖。
這裡,是歷代天一閣弟子,犯下大錯後,被囚禁思過的地方。
崖上,只有一間簡陋的石室,和一個,能俯瞰雲海的、光禿禿的平台。
山風,凜冽如刀,吹得人,衣袂翻飛,也吹得人,心底發寒。
聞人昊一襲白衣,獨自一人,站在崖邊。
他那張永遠掛著溫和笑容的臉上,此刻,再不見一絲笑意,只有一片,陰沉得,能滴出水來的狠戾。
「聞人月……謝無塵……」
他從牙縫裡,擠出這兩個名字,眼神中,是毫不掩飾的、刻骨的恨意!
他精心佈置了三年的棋局,眼看,就要大功告成。
卻沒想到,竟被這兩個,突然冒出來的變數,毀於一旦!
不僅讓他,失去了對天一閣的掌控,更是讓他,在父親面前,徹底失信!
「父親……父親……」
一想到聞人泰那失望透頂的眼神,聞人昊的心,便像被毒蛇,狠狠地噬咬了一口!
他不懂!
他到底,哪裡比不上那個廢物?!
論才華,他如今的「千山暮雪」,早已不輸聞人月當年的巔峰之作!
論心計,他能將整個天一閣,玩弄於股掌之間,讓所有人都相信,聞人星,還活著!
論隱忍,他能在那廢物的陰影之下,蟄伏十年,最終,一擊得手!
可為什麼?!
為什麼在父親的眼中,他,永遠都比不上那個,只會意氣用事的聞人月?!
為什麼,在最後關頭,父親,寧願選擇,親手封死密道,也不願,讓他,去將功補過?!
「……難道,就因為,我不是他親生的嗎?!」
聞人昊的眼中,閃過一絲,極深的怨毒與不甘!
這個秘密,在天一閣,除了他和聞人泰,再無第三人知曉。
他,聞人昊,並非聞人泰的親生兒子。
而是聞人泰當年,從外面,帶回來的一個……養子。
一個,用來,襯托他那天才女兒的……綠葉。
一個,用來,在關鍵時刻,可以隨時犧牲掉的……棋子!
「……好一個,父女情深啊……」
聞人昊仰天長笑,笑聲中,充滿了無盡的悲涼與自嘲。
「既然,你不仁……」
「……就別怪我,不義了!」
他猛地,轉過身,走回了那間,簡陋的石室。
石室之內,空無一物。
只有一張石床,和一面,冰冷的石壁。
聞人昊走到石壁前,伸出手,用一種,極其複雜的節奏,在石壁之上,輕輕地,敲擊了起來。
「叩、叩叩、叩……」
片刻之後,那面堅硬的石壁,竟「咔嚓」一聲,從中間,裂開了一道縫隙!
露出了後面,一個漆黑的、僅容一人通過的……暗道!
原來,這思過崖的石室,竟也,別有洞天!
聞人昊的臉上,露出了一抹,陰冷的笑容。
他毫不猶豫地,走了進去。
暗道,很深,很長。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才終於,透出了一絲,微弱的燭光。
那是一個,比外面那間石室,還要小,還要隱蔽的密室。
密室的中央,擺放著一張,同樣由石頭打造的,供桌。
供桌之上,沒有牌位,沒有香爐。
只有一樣東西。
一隻,通體漆黑,上面,用硃砂,刻畫著無數詭異符文的……
人形木偶。
那木偶,被一根,同樣漆黑的長釘,死死地,釘在了供桌之上。
而在木偶的胸口處,還貼著一張,黃色的符紙。
符紙上,用鮮血,寫著兩個字——
**聞人星**。
「……我的好弟弟,」聞人昊走到供桌前,伸出手,用一種,近乎溫柔的姿態,輕輕地,撫摸著那隻,詭異的木偶,「……讓你,久等了。」
他看著木偶,臉上,露出了一種,近乎瘋狂的、病態的笑容。
「……很快,很快,我就會,把你,從這個牢籠裡,放出來了。」
「到時候,我們兄弟二人,聯手……」
「……將整個天一閣,還有,那個,高高在上的父親……」
「……一起,送入地獄!」
說罷,他猛地,伸出手,竟一把,撕下了那張,鎮壓著木偶的……
黃色符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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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四章:血契 (繁體中文版)**
黑暗。
冰冷。
寂靜。
這是聞人月恢復意識時,最先感受到的三樣東西。
她感覺自己,像是漂浮在一片,沒有邊際的,冰冷的海水之中。身體,輕飄飄的,沒有一絲重量,但四肢,卻又沉重得,像灌了鉛,無法動彈分毫。
死了嗎?
這就是,死亡的感覺?
不,不對。
她能感覺到,有一股,溫暖的,源源不斷的氣息,正從自己的額頭之處,緩緩地,流入自己的四肢百骸。
那股氣息,很溫暖,很熟悉。
像……像謝無塵掌心的溫度。
謝無塵!
聞人月的神識,猛地一震!
她想起了,甬道中的絕境,想起了,自己不顧一切地,施展了「請神術」,也想起了,在自己倒下的最後一刻,那個,將她,緊緊擁入懷中的,溫暖的胸膛。
他怎麼樣了?
他有沒有受傷?
我們……逃出來了嗎?
一連串的疑問,像潮水般,湧入她的腦海。
她用盡了全身的力氣,終於,緩緩地,睜開了那雙,沉重如山的眼皮。
映入眼簾的,是一片,漆黑。
唯一的光源,來自於她身旁,一盞,靜靜燃燒的,小小的藥燈。
那溫和的,昏黃的光暈,驅散了周遭的黑暗,也照亮了,那個,正盤膝坐在她身旁,閉目調息的,男人的臉。
是謝無塵。
他看起來,很不好。
那張永遠溫潤如玉的臉,此刻,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額頭上,滲出了細密的汗珠。那雙平日里,總是深邃如古井的眼眸,此刻,卻緊緊地閉著,長長的睫毛,在眼瞼下,投下了一片,疲憊的陰影。
而他的右手,則被一層,厚厚的,白色的繃帶,包裹著。
有暗紅色的血跡,從繃帶的縫隙中,滲透了出來,顯得,觸目驚心。
聞人月的心,猛地,揪緊了。
她下意識地,想伸出手,去觸碰他,但身體,卻依舊,使不上一絲力氣。
「……別動。」
謝無塵的聲音,忽然,響了起來。
他的眼睛,依舊閉著,但聲音,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命令。
「妳的魂魄,剛剛歸位,還很脆弱。若是亂動,驚擾了氣息,會留下,永久的損傷。」
魂魄歸位?
聞人月愣住了。
她這才發現,自己的額頭上,似乎,還殘留著一股,溫熱的,帶著淡淡血腥味的觸感。
而那股,在自己體內,源源不斷流淌的,溫暖的氣息,似乎,就是從那裡,傳來的。
「你……」聞人月看著他那隻,被繃帶包裹的右手,聲音,因為虛弱,而顯得有些沙啞,「……你對我,做了什麼?」
謝無-塵,沒有立刻回答。
他緩緩地,吐出了一口濁氣,然後,才睜開了眼睛。
那雙眼睛,依舊深邃,卻也,帶著一股,前所未有的疲憊。
「……沒什麼。」他看著她,語氣,平淡得,像是在說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不過是,一種,古老的,『換血』之法罷了。」
「妳因『請神術』,而魂魄受損。我便,用我自己的魂力,為妳,修補了一下。」
他說得,輕描淡寫。
但聞人月,卻不是傻子。
她看著他那蒼白的臉色,和那隻,不斷滲出鮮血的右手,心中,掀起了,驚濤駭浪!
以魂補魂!
這,早已超出了,醫術的範疇!
這,近乎於……以命換命!
「你……」她的聲音,不受控制地,顫抖了起來,「……你瘋了嗎?!你知不知道,這樣做的後果?!」
強行剝離自己的魂力,去修補他人,這對施術者本人,會造成,不可逆轉的巨大傷害!
輕則,元氣大傷,修為倒退。
重則,魂魄不穩,走火入魔!
「我當然知道。」謝無塵的嘴角,竟勾起一抹,極淡的,幾乎無法察覺的弧度,「但,我更知道,若我不這樣做,我會,失去妳。」
那句話,很輕,很淡。
卻像一道,最溫柔的閃電,狠狠地,劈進了聞人月那顆,早已被冰封了千年的心!
她看著他,看著他那雙,在昏黃的燈光下,顯得,格外認真,也格外疲憊的眼睛。
眼眶,不受控制地,紅了。
有什麼東西,堵在喉嚨裡,讓她,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好了,」謝無塵似乎不想在這個話題上,繼續下去,他掙扎著,站起身,環顧了一下四周,「……當務之急,是先弄清楚,我們現在,到底在哪裡。」
這是一條,由青石板,鋪就的,狹長的通道。
通道的兩壁,刻畫著一些,早已模糊不清的,古老壁畫。
空氣中,瀰漫著一股,潮濕的,混合著塵土與腐朽氣味的,味道。
這裡,顯然,已經,很久,沒有人來過了。
「……阿雀說,這是,天一閣的,逃生密道。」聞人月掙扎著,從地上,坐了起來,聲音,依舊虛弱,「……但,她也說,這條路,只有,歷代的閣主與繼承人,才知道。」
「那聞人昊,為何,會不知道?」謝無塵的眉頭,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因為,」聞人月的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悲哀,「……因為,這條密道,是當年,我母親,親手設計的。」
「而它的入口,只有一個,在閣主的書房。」
「出口,也只有一個……」
她頓了頓,聲音,變得,有些艱澀。
「……在,我母親的,衣冠塚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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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五章:共感
「……若我不這樣做,我會,失去妳。」
謝無塵的聲音,很輕,很淡,卻像一塊燒紅的烙鐵,狠狠地,燙在了聞人月的心上。
她整個人,都僵住了。
她看著眼前這個,臉色蒼白、氣息虛弱,卻說出了如此驚心動魄之言的男人,腦海中,一片空白。
她想反駁,想嘲諷,想用她那一貫的、帶刺的語言,去掩飾自己此刻那,如同擂鼓般,瘋狂跳動的心。
「……荒唐。」
她終於,從喉嚨裡,擠出了這兩個字。聲音,卻是連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沙啞與顫抖。
然而,就在她說出這兩個字的瞬間。
一股,完全不屬於她的、深可見骨的疲憊感,如同浪潮般,向她襲來!
在那股疲憊之中,還夾雜著一種,深不見底的、彷彿已存在了數十年的……孤寂。
那感覺,是如此的真實,如此的強烈,讓她,幾乎喘不過氣來!
聞人月的瞳孔,猛地一縮!
她駭然地,看向謝無塵!
因為,她能清晰地「看到」,這股疲憊與孤寂的源頭,正是,來自於眼前這個,看似溫潤如玉,實則,卻將自己的內心,封鎖在一片,永恆寒冬之中的男人!
與此同時,謝無塵的身體,也猛地一震!
他那張蒼白的臉上,閃過一絲,極度的錯愕!
因為,就在聞人月,心神劇烈波動的那一刻,他彷彿能清晰地「聽」到,她內心深處的,每一個念頭!
他「聽」到了她對自己的震驚與不解。
「聽」到了她對阿雀之死的,那股撕心裂肺的悲慟。
「聽」到了她對聞人泰、對聞人昊,那股,早已深入骨髓的,怨與恨。
也「聽」到了……
在那些,被層層冰封的,怨恨與悲慟之下,那一絲,連她自己,都極力否認的,對他的……
擔憂,與……依賴。
這……這是……
「這不是『換血之法』……」聞人月看著他,那雙明亮的眼眸中,第一次,露出了,名為「恐懼」的情緒,「你對我做的,到底是什麼?!」
這種感覺,太可怕了!
自己所有的思想,所有的秘密,在這個男人面前,都彷彿,被剝得一乾二淨,再無任何,藏身之處!
看著她那雙,充滿了恐懼與抗拒的眼睛,謝無塵的心,刺痛了一下。
他知道,他,再也瞞不下去了。
「……那不是醫術。」
他緩緩地,抬起自己那隻,被繃帶包裹的右手,聲音,沙啞,而又沉重。
「那是,我謝家,早已失傳的……禁術。」
「……『同命血契』。」
「同命血契?」聞人月喃喃地,重複著這個,充滿了不祥意味的名字。
「是。」謝無塵的目光,深邃得,像一片,無盡的夜空,「它,並非單純的,以魂補魂。」
「它將我們的魂魄,用一根,看不見的線,徹底地,綁在了一起。」
他看著她,一字一句地,說出了,這個契約,最殘酷,也最溫柔的真相。
「從今往後,妳的痛,亦是我的痛。」
「我的傷,妳也能,感同身受。」
「我們之間,再無秘密可言。甚至……」
他頓了頓,聲音,變得,有些艱澀。
「……生死,亦然。」
生死,亦然。
這四個字,像四座無形的大山,狠狠地,壓在了聞人月的心上!
她徹底地,呆住了。
她終於明白,這個男人,到底,為她,做了一件,多麼瘋狂,多麼……不可理喻的事情!
他,竟將自己的性命,與她這個,世人眼中的「妖女」、「廢物」,徹底地,綁在了一起!
為什麼?
他圖什麼?
值得嗎?
無數個問題,在她的腦海中,瘋狂地翻湧。但最終,卻都化作了一片,洶湧的,不知名的情緒,堵住了她的喉嚨,也,模糊了她的雙眼。
她看著他,看著他那張,因為過度消耗魂力,而蒼白疲憊的臉。
看著他那雙,因為與她靈魂相連,而再也無法,隱藏那份深沉情感的眼睛。
她那顆,早已被冰封了三年的心,終於,在這一刻,「咔嚓」一聲,裂開了一道,無法修補的縫隙。
溫熱的,滾燙的,名為「眼淚」的東西,不受控制地,從那道縫隙中,洶湧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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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六章:傷痕 (繁體中文版)**
淚水,一旦決堤,便再難抑制。
那不是聞人月慣常的、帶著恨意的冷淚,而是溫熱的、滾燙的,彷彿要將心中積鬱了三年的、所有的委屈、不甘與痛苦,都盡數傾瀉而出。
她哭了。
哭得像個孩子,毫無形象,也毫無防備。
謝無塵就那樣靜靜地看著她,沒有勸慰,也沒有打擾。
因為,透過「同命血契」的連結,他能清晰地感覺到,那股洶湧的悲傷,正如同決堤的洪水般,沖刷著她的靈魂。同時,也沖刷著他的。
他第一次,如此真切地,體會到了她這三年來,所背負的一切。
被至親背叛的刺骨之痛。
被同門污衊的無盡冤屈。
以及,在每一個午夜夢回,對阿星、對阿雀、對母親……那份,足以將人溺斃的,思念與悔恨。
原來,在她那副永遠堅硬、永遠帶刺的鎧甲之下,竟藏著這樣一顆,早已千瘡百孔、傷痕累累的心。
謝無塵的心,也跟著,一陣陣地抽痛。
他伸出手,似乎是想,為她拭去淚水。
但手伸到一半,卻又頓住了。
因為,就在他產生這個念頭的瞬間,聞人月那紛亂的思緒中,竟也清晰地,倒映出了,一幅不屬於她的畫面——
那是一片,屍山血海。
一個,比現在的謝無塵,看起來,還要年輕許多的白衣少年,正失神地,跪在一片,血泊之中。
他的周圍,倒著數十具,早已冰冷的屍體。
那些屍體,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每一個人的臉上,都帶著一種,死不瞑目的驚駭。
而他們的死狀,都一模一樣。
七竅流血,心脈盡斷。
像是,中了某種,天下奇毒。
少年沒有哭,也沒有說話。
他只是,用一種,近乎麻木的姿態,將那些屍體,一具一具地,擺放整齊。
然後,他抬起頭,看向了,那片,被血色,染紅了的天空。
那雙眼睛裡,沒有悲傷,沒有憤怒。
只有一片,比死亡,還要可怕的……
空洞。
與……死寂。
「……那是什麼?」
聞人月的哭聲,戛然而止。
她抬起那張,梨花帶雨的臉,用一種,混合著震驚與……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心痛的眼神,看著謝無塵。
她「看」到了。
她「看」到了,這個男人,那副永遠溫潤如玉的假面之下,所隱藏的,最深、最痛的……
傷痕。
謝無塵的身體,猛地一僵。
他沒想到,在她情緒最脆弱的時候,竟也,窺見了他靈魂最深處的,那片地獄。
他下意識地,想要移開視線,想要,重新將那片地獄,封鎖起來。
但,已經太遲了。
在「同命血契」的連結之下,任何的掩飾,都顯得,蒼白無力。
「……那是,我的家人。」
許久,他才從喉嚨裡,擠出了這句,沙啞得,不似他自己的話。
「懸壺濟世,謝家。」
「……三十年前,一夜之間,滿門被滅。」
「只有我,因為貪玩,躲在後山的藥泉裡,逃過了一劫。」
他說得,很平静。
平静得,像是在訴說,一個,與自己毫不相干的,遙遠的故事。
但聞人月,卻能清晰地感覺到,每說出一個字,他靈魂深處,那片早已結痂的傷口,便會,被狠狠地,撕開一分!
那股,足以將天地都凍結的,冰冷的絕望,透過血契的連結,毫不留情地,刺入了她的心臟!
原來……
原來,這個,總是在她最危難的時刻,如天神般降臨的男人。
這個,不惜以命換命,也要將她,從死亡邊緣拉回來的男人。
他的心中,竟也,藏著這樣一片,不見天日的,煉獄。
聞人月,不哭了。
她伸出手,用她那隻,還帶著淚痕的、冰涼的手,輕輕地,覆上了,謝無-塵那隻,被繃帶包裹的、不斷滲出鮮血的右手。
她沒有說話。
但謝無塵,卻清晰地,「聽」到了,她想說的一切。
——從今往後,你的痛,亦是我的痛。
——你不是,一個人了。
兩隻,同樣傷痕累累的手,在著幽暗的密道之中,緊緊地,交握在了一起。
兩顆,同樣孤寂了太久的心,也終於,在這一刻,找到了,可以,互相取暖的……
歸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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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七章:藥王令 (繁體中文版)**
長安,濟世堂。
夜,已經很深了。
但後院的藥房裡,卻依舊燈火通明。
陸羽,這位平日里,總是掛著一副,陽光般爽朗笑容的年輕大夫,此刻,卻是眉頭緊鎖,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
在他的面前,平放著一具,用白布,覆蓋著的屍體。
屍體,是阿雀的。
白天,他動用了所有關係,才終於,從京兆尹的手中,將這具,被定性為「天一閣叛逆」的屍體,偷偷地,運了回來。
「……師兄,聞人月……」
陸羽看著那張,早已冰冷,卻依舊,帶著一絲欣慰笑容的,年輕的臉,心中,堵得發慌。
距離那日,天一閣的巨變,已經過去了三天。
這三天裡,他想盡了一切辦法,卻始終,打探不到,關於謝無塵和聞人月的,任何消息。
他們,就像是,人間蒸發了一樣。
天一閣,對外宣稱,戒律堂弟子,練功走火入魔,死傷慘重,需閉門謝客,任何人,不得探訪。
而尚書府的命案,也因為,失去了最重要的兩位「嫌疑人」,而被大理寺,暫時擱置。
一切,都陷入了一種,詭異的,死寂之中。
但陸羽知道,這份死寂之下,正醞釀著,一場,足以顛覆一切的,恐怖風暴。
「……不能再等了。」
陸羽深吸一口氣,眼神中,閃過一絲,與他平日形象,截然不同的,銳利與決絕!
他走到藥房的牆角,搬開一個,沉重的藥櫃。
藥櫃之後,竟露出了一個,毫不起眼的,暗格。
他從暗格中,取出了一個,古樸的,由紫檀木,打造的盒子。
打開盒子,裡面,沒有什麼金銀珠寶,只有一枚,通體碧綠,上面,用古老的篆文,雕刻著一株「龍葵草」圖樣的……
玉佩。
**藥王令**。
見此令,如見谷主。
天下藥王谷弟子,皆須,聽候號令!
這,才是他,陸羽,真正的身份——早已隱世多年的,藥王谷,當代少谷主!
當年,他被父親,送到「懸壺濟世」的謝家學醫,本是,為了兩家交好。卻沒想到,竟親眼,目睹了那場,滅門慘案。
這些年,他化名陸羽,留在長安,一邊,照顧著,那場慘案中,唯一的倖存者,謝無塵;一邊,利用濟世堂做掩護,暗中,調動藥王谷的勢力,追查真兇。
本以為,大仇,遙遙無期。
卻沒想到,竟會在,天一閣的這潭渾水之中,再次,聞到了那股,熟悉的,血腥味!
陸羽握緊了手中的藥王令,眼神,變得,冰冷而堅定。
他走到書桌前,鋪開一張,特製的,由藥草纖維,製成的信紙。
他拿起筆,在信紙上,迅速地,寫下了兩封,內容,截然不同的密信。
第一封,他將天一閣內,所發生的的一切——包括聞人月施展的「請神術」,以及,謝無塵,極有可能,也暴露了「謝家後人」身份的猜測——詳細地,寫了下來。
然後,他將這封信,折成一隻,精巧的千紙鶴,走到了窗邊。
他打開窗戶,將千紙鶴,輕輕地,向外一拋。
那千紙鶴,竟像,活了過來一般,翅膀,無風自動,化作一道,不易察覺的流光,消失在了,深沉的夜色之中。
這封信,是給,遠在千里之外的,藥王谷的。
他需要,父親的幫助。
也需要,藥王谷,那張,遍布天下的情報網,為他,找出,那個,共同的敵人!
做完這一切,他轉過身,拿起了,第二封信。
這封信的內容,很簡單。
只有一張圖。
一張,憑藉著,過目不忘的記憶力,所畫下來的,阿雀的,屍檢圖。
圖上,詳細地,標註了,阿雀身上,每一處,致命的傷口。
以及,最關鍵的……
在她後心處,那個,由聞人泰,親手印下的,雷霆掌印。
陸羽看著那枚掌印,眼神中,閃過一絲,連他自己,都感到心驚的,冰冷的殺意。
他將這封信,小心地,裝入一個,普通的信封。
信封上,沒有寫收信人,也沒有寫地址。
只在,封口處,用硃砂,畫下了一個,小小的,十字標記。
然後,他走出了濟世堂的後門,將這封信,投入了,那個,只有,大理寺的密探,才知道的,秘密郵筒之中。
他知道,狄仁傑,一定能看懂,這封信的,意思。
——天一閣,在殺人滅口。
——而能,讓聞人泰,不惜,親手清理門戶,也要掩蓋的秘密……
——那,才是,這盤棋局的,真正核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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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八章:心有靈犀 (繁體中文版)**
幽暗的密道,彷彿沒有盡頭。
空氣中,那股潮濕而腐朽的氣息,越發地濃郁。
最初的,那份,靈魂相通所帶來的,震驚與尷尬,在經過了一段時間的沉默之後,正,悄然地,轉化為一種,前所未有的,奇妙的默契。
他們,依然,沒有說話。
但,沉默,卻不再是,因為,不知該如何面對彼此。
而是因為,他們發現,言語,在此刻,已是多餘。
前方,出現了兩條岔路。
左邊的,陰冷潮濕,似乎,通往更深的地底。
右邊的,則,隱隱有,微風拂來,似乎,離出口不遠。
聞人月,幾乎是下意識地,便想,選擇右邊。
然而,就在她,產生這個念頭的瞬間,一股,極其細微的,帶著「警示」意味的念頭,卻從謝無塵的心底,透過血契的連結,清晰地,傳入了她的腦海。
——「右邊的風,有問題。」
那念頭,很輕,卻,不容置疑。
聞人月,停下了腳步。
她,沒有問「為什麼」,只是,靜靜地,看向謝無塵。
謝無塵,也沒有解釋。
他只是,緩緩地,抬起自己那隻,沒有受傷的左手,指向了,右邊那條岔道的,入口石壁。
藉著藥燈,那微弱的光芒,聞人月,這才,駭然地發現!
那片,看似普通的石壁之上,竟,附著著一層,幾乎與岩石,融為一體的,灰白色的……
苔蘚。
「……『鬼面苔』。」
聞人月,幾乎是,與謝無塵的心聲,在同一時間,辨認出了,這種,記載於古籍中的,劇毒植物!
這種苔蘚,本身無毒,但,一旦,接觸到,流動的空氣,便會,散發出,一種,無色無味的,麻痺性毒氣!
吸入者,會在,不知不覺中,四肢無力,最終,在沉睡中,窒息而亡!
若是,他們剛才,真的,選擇了右邊……
後果,不堪設想!
一股,後怕的寒意,順著聞人月的脊背,竄了上來。
她,不由自主地,向謝無塵,靠近了半分。
而就在她,靠近的瞬間,一股,溫暖的,帶著「安撫」之意的念頭,也從謝無塵的心底,輕輕地,傳了過來。
——「別怕,有我。」
聞人月的臉頰,微微一燙。
她,第一次發現,原來,被人,如此輕易地,看穿心思,也並非,全然是,一件,壞事。
他們,選擇了左邊。
又不知,走了多久。
聞人月,感覺到,自己那,剛剛恢復了一些的身體,又開始,隱隱作痛。
「請神術」的後遺症,如同,跗骨之蛆,依舊,在她的經脈之中,盤踞著。
她,咬了咬牙,想,強撐下去。
然而,走在她身旁的謝無塵,卻忽然,停下了腳步。
「……休息一下吧。」
他說。
不是詢問,而是,陳述。
因為,就在她,感覺到疼痛的瞬間,那股,如同針扎般的刺痛感,也,分毫不差地,透過血契,傳遞到了他的身上。
聞人月,還想,嘴硬。
——「我沒事。」
但這個念頭,剛一升起,她便,「聽」到了,來自謝無塵的,那聲,帶著一絲,無奈與寵溺的,輕嘆。
——「……妳若有事,我,也會有事。所以,別逞強了,好嗎?」
聞人月的心,猛地一顫。
她,再也,說不出,任何,拒絕的話來。
兩人,尋了一處,相對乾燥的石壁,靠著,坐了下來。
謝無塵,將她,攬入懷中,然後,將自己那隻,溫暖的,乾燥的手掌,輕輕地,貼在了她的後心。
一股,溫和而醇厚的內力,緩緩地,渡了進來,為她,梳理著,體內那,紊亂的氣息。
聞人月,靠在他那,並不寬闊,卻,無比安穩的胸膛上,聽著他那,沉穩有力的心跳。
鼻尖,縈繞著的,是他身上,那股,獨有的,清冽的藥草香。
這三天來,所有的,驚心動魄,所有的,顛沛流離,似乎,都在這一刻,得到了,最溫柔的,安撫。
她,從未想過,自己,竟也會有,如此,軟弱,如此,依賴一個人的一天。
而更讓她,心慌意亂的是……
她,竟絲毫,不討厭,這種感覺。
就在她,胡思亂想之際,謝無塵的聲音,卻在她的頭頂,輕輕地,響了起來。
「……前面,好像,有東西。」
聞人月,抬起頭。
順著他的目光,她看到,在這條,狹長甬道的盡頭,竟,出現了一間,比周圍,寬闊了許多的……
石室。
而石室的牆壁之上,似乎,還刻畫著,一些,巨大的,模糊的……
壁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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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九章:母親的記憶 (繁體中文版)**
石室,比他們想像的,要更為寬敞。
穹頂高懸,像一個倒扣的巨碗。四周的石壁,打磨得,異常光滑。
藉著藥燈的光芒,可以隱約看到,那些壁畫,畫工,精美絕倫,氣勢,磅礴恢弘。但,不知是,因為年代久遠,還是,被一層,奇特的物質所覆蓋,畫上的內容,都顯得,模糊不清,像隔著一層,厚厚的濃霧。
石室的正中央,是一座,由整塊漢白玉,雕琢而成的,圓形石台。
石台之上,空無一物,卻,纖塵不染。
「……這裡,不像是一條,普通的密道。」謝無塵的聲音,在空曠的石室中,顯得,格外清晰,「反而,更像是一處……祭壇。」
聞人月,沒有回答。
她的目光,從一進入這間石室開始,便被,正對著入口的那一幅,最為巨大的壁畫,給,死死地,吸引住了。
那幅壁畫,比其他的,都要模糊。
但,不知為何,她卻,從那模糊的輪廓之中,感覺到了一股,源自於,血脈深處的,強烈的……
悲傷。
與……思念。
那股情緒,是如此的強烈,以至於,透過血契的連結,連謝無塵,都清晰地「感覺」到了。
他,感覺到,聞人月的心,在顫抖。
——「……母親……」
一個,無聲的呼喚,在她的靈魂深處,響起。
謝無塵的心,也跟著,猛地一揪。
他,沒有說話,只是,將那隻,握著她的手,握得,更緊了一些。
聞人月,像是,受到了某種,無形的召喚,一步一步地,朝著那幅壁畫,走了過去。
隨著距離的拉近,壁畫的內容,也,逐漸變得,清晰了起來。
那畫的,似乎是,一個,風雨交加的夜晚。
一個,身穿白衣的女子,正,跪在地上,懷中,抱著一個,襁褓中的嬰兒。
在她的面前,站著一個,身形魁梧的男人。男人,手持長劍,劍尖,滴著血,像是在,保護著,這對母女。
而在他們的身後,則是,無盡的,追兵,與,火光。
一股,絕望的,悲壯的氣息,撲面而來。
聞人月,停下了腳步。
她的身體,在不受控制地,輕微顫抖。
她,認出來了。
那個,跪在地上的女子,正是,她記憶中,早已模糊不清的,母親的模樣!
而那個,襁褓中的嬰兒……
就是,她自己!
她,不受控制地,伸出手,想要,去觸碰,畫中,那個,溫柔而又悲傷的,身影。
然而,她的指尖,在即將,觸碰到,那冰冷的石壁時,卻,猶豫了。
心中,那股,對母親的,極度的思念,與,對父親聞人泰的,那份,同樣強烈的,怨恨,交織在一起,形成了一股,巨大的,情感漩渦,讓她,痛苦不堪,也,讓那壁畫,始終,隔著一層,無法看透的濃霧。
就在這時。
一隻,溫暖的,乾燥的手,從身後,輕輕地,覆上了她那,冰涼的,微微顫抖的手背。
是謝無塵。
他,走到了她的身後,用一種,保護的姿態,將她,半擁入懷。
他,沒有說話。
只是,將自己心中,那份,早已,被塵封了三十年,卻,從未消逝過的,對自己家人的,那份,最純粹、最溫暖的……
孺慕之情。
透過「同命血契」的連結,毫不保留地,傳遞給了她。
——「……別怕,去感受,而不是,去抗拒。」
他的心聲,在她的靈魂中,輕輕響起。
那一瞬間,聞人月心中,那股,狂暴的,互相撕扯的情感漩G渦,竟,奇蹟般地,平靜了下來。
思念,與,孺慕。
兩股,同源,而又,同樣純粹的情感,在血契的作用下,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
化作了一把,獨一無二的,鑰匙。
「嗡——!」
一聲,悠遠的,如同鐘鳴般的,輕響!
兩人交握的手掌之下,那幅古老的壁畫,竟,綻放出了,一層,柔和的,乳白色的光芒!
光芒,瞬間,籠罩了兩人!
周遭的,黑暗,石室,乃至整個世界,都,在光芒之中,迅速地,消融,褪去……
當他們,再次,睜開眼睛時。
已,不再是,身處於,那幽暗的密道之中。
而是,站在了,一片,陽光明媚的,庭院裡。
庭院中,百花盛開,假山,流水,亭台,樓閣……
這裡,正是,多年前的,天一閣。
而在不遠處的,一顆,開滿了,繁花的杏樹之下。
一個,面容俊朗,氣宇軒昂的年輕男子,正,滿臉寵溺地,看著,他面前的,一位,絕美的白衣女子。
「……阿瑤,妳又在,研究這些,稀奇古怪的香方了。」
年輕的聞人泰,笑著說道。
而被他,稱之為「阿瑤」的女子,則,回過頭來,給了他一個,溫柔得,足以,融化冰雪的笑容。
「……泰哥,你不懂。香,不止,可以,用來,媚悅君王,更可以,用來,守護,我們,最珍視的東西。」
他們,並非,只是,在「看」。
透過,那奇異的共鳴,謝無塵與聞人月,甚至能,清晰地「感覺」到,年輕時的聞人泰與妻子之間,那份,濃得,化不開的,愛意。
然而,畫面,一轉。
杏花,變成了,暴雨。
陽光,變成了,雷電。
依舊是,這個庭院,聞人泰,與妻子,卻,神色凝重地,將一個,渾身是血、懷有身孕的女子,攙扶進了房間。
那女子,氣若游絲,眼看,就要不行了。
在生命的最後一刻,她,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從懷中,取出了一樣東西,死死地,塞進了「阿瑤」的手中。
「……活下去……」
「……為我……也為,藥王谷……活下去……」
記憶的畫面,猛地,拉近!
謝無塵與聞人月,清晰地,看到了!
那女子,塞給「阿瑤」的,正是一枚,通體碧綠的……
**藥王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