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日-黄金

所有人都知道，那位看不见东西的大人从来不用金色的东西。按说，瞎子在乎什么颜色呢？但她仿佛读心有术，偏偏就是能知道、就是要计较。一开始是有人送她的法袍被裁缝滚了金边，连累那千金难求的附魔蛛丝布同着精心绘制的防御图纹一齐化了灰烟；后来又有不开眼的不知哪根筋搭错，送来一个泛着崭新铜色的音乐盒，也犯了她的忌讳，连人带礼物给打了出去。渐渐的，别说是金色，但凡沾一点黄色褐色的物件也再没人敢送到她那去。毕竟，为了这点小事，不值当去触她的霉头。

偏生她要修那什么破塔。

那帮学者搞出来的东西总有奇奇怪怪的讲究。如果图纸上说要一颗母鸡连打三个饱嗝以后生下的鸡蛋，那就算是要撑死全天下的母鸡，也不能用只打了两个嗝的凑数。既然最负盛名的大师敲定了塔前的导魔水晶必须要用纯粹的精金打底，就不能再拿东西去染色，什么东西都不行。

图纸敲定的那几天，整座城市都能感觉到那位大人的怒火。她的怒气传到宫廷、传到她直属的城防军，连带着连各位不分寒暑、风雨无阻的小偷骗子并强盗们都早早歇工，宁愿忍这一时，也不想被怨气冲天的城防队拿来当出气筒。

那怒火持续了几天——三天，还是五天？，而后突兀地终结了。就好像整个关于金色的闹剧从未发生过，一切不过是其他人会错了意，那位大人其实从无偏颇、始终如一。她依旧高高兴兴地兴建着那座劳民伤财的塔，城防队也依旧半管不管地和阴影里的世界和谐共存。

当然，两周以后斯兰伯爵带着他精心挑选的烫金古籍被丢出那位大人的家门，就是完全不相干的另一回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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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你不喜欢那个颜色。嫌它俗，嫌它暖，嫌它太亮眼。”男人用那双宛如深海的眼凝注着她，看穿了她波澜不惊面容下浅浅的心虚。“我也从来没说过什么……你我朋友相交，自然不会因为这种小事生疑。只是既然万不得已，莱尔，我却要挟这个知而不疑的‘恩’小小的图报一下了。我知道，那颗水晶是你的门面，在门面处最显眼的地方放着你最讨厌的颜色，就好像在心尖上扎进一根刺，无论如何都会坐立不安。”

“你知道，还来劝我？”女人的语气里隐隐含着一丝娇蛮。

“我知道，所以更要来劝你。”男人笑了笑，“不能一亲芳泽，是我没福气，但要是能在你心头扎进一根刺去，我也是乐意的。”

女人沉默了一瞬，很短的一瞬。

“我不是——我是说——不是因为你。”

“我知道。”男人正色道，“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就捧着那本黑封金字的书，咕哝着以后一定要把这字换成银色的，我一直记得这事。后来你怎么讨厌金色、怎么抵触光明，我都没觉得是在针对我。”

女人抬起头对着男人，自然而然地想到了他的模样。温温柔柔的眉眼、温温柔柔的气息，永远暖如阳光的注视。清澈可见底的眼眸，还有那一头柔顺的金发，如此耀眼、如此炽热、如此高贵……如此，温柔。

“就这一次吧，既然不得已，只这一次就好，把那金色就当成我，远近闻名的黄金骑士。我不想照耀谁，也不想灼伤谁，哪怕永远横亘在你心头，我也只会停留在那里，不越雷池一步。”

不越雷池一步……么？

这脑人的双关让她的心更软了。

终究是对他有愧不是么？也罢，这样……也好。

“你呀，海瑞亚，你呀……只此一次，下不为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