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共|一次告别和一个朋友
云姑娘从不曾如此绝望和愤懑——这种感觉仿佛她的整个世界都被灰白的点线面填充,目所及处唯一的色彩,是属于血液和死亡的妖艳的红。那让人无法忽视的颜色从她最初凝注的一点开始蔓延,顺着杂乱的点线逐渐铺满她的视野,然后流进她的身躯、占据她能苟延残喘的每一个角落,在她的精神里掀起狂乱的潮流。
无处可逃。
她惯会压抑自己,但压抑也是有尽头的。无休无止的填充而不爆发,最后能引向的唯一结局,就是将自己燃烧殆尽——于是她准备去做。
她准备抛下这个世界,一人独行。
刀横在颈,似已再无牵挂,然而闭上眼横下心的那一刻,脑海中却自然而然浮现一个身影。俊秀面容,似笑非笑,双手负于胸前,眉梢眼角尽是不温不火的嘲弄。那身影极尽熟悉,此刻看来又极为陌生。
该怎么做,能如何做?她本不愿拿自己的事烦扰他人,但她别无选择。当一个人快要把自己逼死的时候,她本来就不会剩下太多的选择。何况这个人也不是“他人”,九道长终究算是不同的——一个没朋友的人唯一的好友,相较他人而言自然是不同的。
她放下刀,拿起纸笔,刺客一贯稳定的双手竟微微颤抖。
「九道长,我存下来的那几颗夜明珠,藏在……」
「???」
……
她不想解释太多,也觉得没必要拿太多事烦扰那人。但她还是不由自主地倾吐、不由自主地交流、不由自主的寻求一个留下来的理由,寻求一点点安慰或者说救赎。这很自私,因为她在试图让别人给自己力量。她往往不愿意这么自私,但既然对象是九道长,或许自私任性一点也无所谓?毕竟,他知道自己是多么恶劣的一个人,而且他并不在乎。
而事情的发展一如她所想——九道长没有给她冗长的劝解,也没有打出虚无缥缈的感情牌。他纵容她的任性,尽力劝慰但不强求;他陪她最后放纵一次,陪她了却牵挂。这给她非常舒适的感觉,舒适、欣喜,所以愉悦,所以留恋,所以不想别离。
云姑娘有时会怀疑自己是个非常卑鄙的人,卑鄙之处在于动机不纯。她怀疑自己是因为猜到了九道长是这样的与她合拍的存在,猜到了能从他身上汲取力量和希望,所以才来找他,以退为进步步相逼,硬生生逼出他一句挽留。她给了自己一个台阶、一个留下的希望,但九道长凭什么为她付出呢?
……然后她才想起,他们大概算是朋友。
多么奇妙,她从来不敢向人“索求”,也并不认为自己配“拥有”,然而,他们是朋友。
她曾经鄙夷友情、推崇“真爱”,但经历过无数的风浪后才明白,渴求男女情爱不过是因为她未曾经历过。当神秘的面纱剥落,她才发现她所求的爱情竟如此可笑。
然而朋友呢,九道长这个朋友和她之前见过的那些是完全不一样的。从萍水相逢的过客走到如今,他给了她无数的支持与力量、无尽的乐趣和精彩。她能从那人身上汲取到舒适和安宁,而这正是云姑娘唯一需要的东西。可以说,若云姑娘再次面对类似的烦扰,她依然会绝望会痛苦,会恐慌到丢失整个自我,然而只要有九道长在,她便还能抓住最后一丝希望,以此苟延残喘的在这世界滞留。
救命稻草,轻似鸿毛、重逾泰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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