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弒神者手記》
他站在車水馬龍的街道中央,如石柱般筆直地矗立在人潮之中,右手高舉一顆頭顱——那是上帝的頭。
頭顱仍滴著墨色的血,像是從歷史深處流出的廢墟之墨,一點一滴滲進柏油路的裂縫。那不是普通的血液,那是福音書頁中擠出的神諭,是虔誠者筆下無數謊言的凝結。他的左手空無一物,但肩上掛著一道破爛的披風,上頭縫著他用信仰拼湊出的傷痕。
人群繞過他,就像城市習慣繞過一座無名的雕像。
他不是恐怖分子,不是革命家,他沒有炸藥與旗幟,只有一支筆——那支筆,仍緊咬在那顆頭顱的齒縫之中,正是斬下神的工具。
他是弒神者。
無聲的怒火燃燒在他眼底。他曾跪拜、曾信仰、曾懺悔,但他也曾飢餓、也曾絕望、也曾在教堂門外苦等救贖,最終等來的,只是來自神像的沉默與冷漠。
於是他舉起筆,寫下對神最後的質問。而神,無言以對。
筆劃破了神話,刺穿了權威的軀體,解剖了道德的虛妄。他不是以槍火弒神,而是以語言,一字一字地,讓神無處可逃。
他高聲宣告:「上帝已死!我們親手弒殺了他,然後為了維持秩序,將祂復活為傀儡!」
沒有人回應。人群匆匆,他們怕抬頭對視那顆滴血的頭顱,更怕看見自己內心對真理的懦弱。
他沉默了,低頭望著那顆頭顱,感到一陣刺骨的寂寞。
因為他終究明白,弒神者不會成為英雄,只會成為時代的囚徒。他不是被流放者,他就是流放本身。他的存在提醒著世人:真正可怕的從不是神的審判,而是人類對謊言的習慣。
那一天,天空沒有降下雷電,只有幾隻麻雀落在他肩上,啄食那破碎的墨書與信仰的殘屑。
他閉上眼,任憑風將他的披風揚起,像某種荒謬儀式的落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