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应对原则及技巧
一、审讯的作用
警察或官吏往往没有什么证据，全靠审讯碰碰运气。如果审讯者已经靠其他手段找到突破口，掌握了充分、合法的证据，那么就可以直接走审判程序，不需要审讯了。还要审讯，说明他们还有不知道的，或者害怕零口供，想从我们口中逼问出来，获得口供。我们不知道审讯者发现了多少证据，审讯者也不掌握我们的完整情况，因此占优势的主导者未必是审讯者。我们越服从，口供越多，审讯者的成绩就越大，越容易升官。
审讯的目的是口供，用途有三方面：
（1）拿到口供，印证已有的零星线索和怀疑。是核查确认整个行为过程的证据链，不是核对或认定最终结论。
（2）通过口供获得新证据，了解未知情况。口供往往是审讯者的主要证据。
（3）通过出示“证据”、恐吓利诱等手段，使人软弱、服从、配合、变节，在政治上被击败，然后供述组织内部情况。
二、审讯的常见套路
审讯的思路是利用我们的两方面弱点：第一是“有所求”，例如求轻判、求保命、求家人、求清静；第二是“爱炫耀”，例如狂妄自大、好为人师、喜欢辩论、有虚荣心。
（1）四种心理战术
吓：“坦白从宽”（牢底坐穿），“想想你的家人”，“不说就换个地方让你尝尝厉害”。
诈：“我们已经掌握了全部证据”，“已经对你的电脑、手机进行取证”，“别想耍滑头”，“现在不说就没机会说了，说了就可以放你走”（如果掌握了全部证据，为何还要审讯？这是欺骗），“别人已经招了，你还替他们撑什么”。
套：先说一堆无关紧要的话，比如询问姓名、性别、电话等，拉家常，夸你有气节、有理想等。目的是让我们放松警惕，引诱我们开口，并慢慢暴露心态、思路、经历、观点，然后突然问关键的问题，让人说漏嘴。
逼：辱骂、贬低、嘲讽；拍桌子、大吼；疲劳审讯；伤害、殴打、不让上厕所、不让睡觉；强迫签保证书、悔过书、篡改过的笔录等（应当坚决不签）。
（2）红白脸
通常两人来审，分别是红脸和白脸。
红脸为主，白脸为托。红脸只聊成长经历和家庭情况、走温情感化路线，等我们对红脸有心理依赖以后，红脸假装训斥白脸，再帮助我们实现少量情感需求（许诺送达亲友的衣物、表示愿意提供生活物品和照顾、用亲近昵称或特定头衔、披衣服、递食物递水、避开直接相关的刺眼词汇、赞美人品、夸奖功劳、戴高帽子）。
白脸为主，红脸为托。我们被红脸麻痹并放松警惕后，白脸突然指出我们的漏洞，点到为止。（红脸往往不谈案子，此时我们可以拒绝回答与案件无关的问题，不上红脸的当。）
（3）针对性的招数
诉诸“道德”：“坦白可以将功补过，不要再让父母伤心”。
诱惑轻判：“这个事情不严重，一时糊涂罢了，说出来算自首，可以取保”。“你说出来就没事了，认罪态度好法院会从轻判决”（事实上，法院通常很厌恶在法庭上检举的人，因为会拖延处理进度，希望他们入狱后再通过检举立功减刑）。
离间同伙：“现在有谁不是只为自己考虑呢，你不说别人会说，别人早就出卖你了”，“某某认罪态度比你好，是你拉某某下水的吧”，“你想为什么某某被放了而你没被放，你真的相信某某的人品吗”。给台阶下，让我们在心里找到借口美化自己的背叛行为，自以为是为了别人才这样做的。故意设置非此即彼的两难问题，例如“这事不是你做的就是某某做的”，诱骗我们提供信息保护别人或者嫁祸别人。
故意激将：“你是胆子鬼，敢做不敢当，早就知道你会这样”，“你平时能言善辩，不说恰恰说明你有问题”，“你沉默就是在默认，你的说法自相矛盾”。
迂回包抄：从外围问题入手，从不同角度问出许多零碎细节，再指出其中的矛盾，或者推断出事实。由记录员插话询问目前不掌握的细节，让我们以为审讯者自己对此不感兴趣。远离核心问题，声东击西，促使说漏，鼓励且附和，变对抗、警觉为配合、顺从，让我们能够、愿意、盼望沟通。问题中增加一两个隐含前提，诱骗我们确认言外之意，例如：你有没有拿钱→你拿钱去干什么。
故作玄虚：增加对证据掌握程度的认知错觉，使我们在联想中高估审讯者。例如，桌上放置很厚的材料，让我们看到部分材料又距离过远看不清具体内容，提出莫名其妙的问题促使我们思考其中深意。对我们明知故问，防止暴露审讯者的意图。
设谎捉谎（导谎）：如果我们编造细节，那么就故意告知一条错误的信息，让我们把该信息一同编入谎言中，突然打断指出我们在说谎。
欲擒故纵：有意透露编造的侦查行踪，获取再生证据（即毁灭证据的行为所留下的证据，例如建立攻守同盟、转移或隐藏财物、打听消息）。提出有利于我们的论据来拉近距离，同时提出不利于我们的论据，最后得出不利于我们的结论，显得客观、可信。
得寸进尺：分解成小问题，引诱我们供述次要情节的小环节，再鼓励我们多讲一些、越讲越多。
拉打结合：增加压力，减小压力。故意一起沉默来造成心理压力，或者沉默一段时间以后突然提问。
见招拆招：揣摩我们的常见心理，运用相应的处理方式，例如畏罪（许愿安全）、自尊（降低罪责）、尴尬（给台阶下）、侥幸（暗示证据）、委屈（指出后果）、放弃（唤醒期望）。
三、反审讯的原则
既然审讯的目的是口供，希望我们承认审讯者想要的罪行，那么，我们在审讯中的目标正是不给任何口供，以不透露任何信息为第一原则。《刑事诉讼法》规定不能强迫自证其罪，而如实回答的要求指回答时如实，没有规定一定要回答。
通俗点讲，原则就是始终“睁眼说瞎话”，抵赖、“耍无赖”、装糊涂。即使面对再确凿的、怼到脸上的证据，也不要承认任何指控，不要承认“是我、认识、到过、做过”，让警察在白费力气后放弃审讯。不给口供虽然不能减轻刑罚，但至少可以不提供新证据，从而不增加刑罚。无欲则刚，为正义的事业而忘记自我，审讯者的诡计和暴力就都没用了。
我们应当避免三个误区：
（1）不要相信审讯者说的任何话，比如“我们警察也不容易”、“某某同伙已经说了，你说了也没有负担”，“都要说的，早说早解脱“，“你说了对你的同伴也有好处”，等等。
（2）不要自证清白，因为审讯者往往已做有罪推定，在比较差的情况下可能还掌握部分证据，因此我们已经不可能自证清白，有时候越解释越中圈套。
（3）不要幻想说服审讯者。社会地位决定了他们会找各种理由维护自己在自己心目中的形象、不会放弃自己的想法。他们或许确实很辛苦，但绝不要深交。日常聊天的话围绕审讯者或不予理会，不要聊自己。
四、反审讯的通用技巧
（1）沉默
审讯者最不喜欢沉默（因为沉默就没口供），会阻止我们沉默（“你哑巴了？说啊，不说有你好看！”）。而我们应该享受沉默，尽量争取自己的沉默权。不要拉家常，不要没话找话，不要试图讲道理、讲看法，不要谈自己的经历、理想等。话说得越少，警察就越不可能了解我们。
（2）抵赖、隐瞒、装傻
不要害怕隐瞒，不要害怕抵赖。警察问我们有没有翻墙，说“你手机上都有vpn软件”。我们就硬说没有。哪怕警察拍桌子、大吼、骂我们“睁眼说瞎话”（这是对我们的肯定！），我们也依然说没有，然后不理会。
（3）反驳
条件允许时，可以反驳警察的证据和问题。举例如五（2）。
五、反审讯的具体例子
（1）嫌疑犯在事后被警察上门带走，直接不承认“路过”了事发现场，而是说“我从来没去过这里”。不论警察拿出监控、照片、证词等任何“证据”，嫌疑犯都说“我压根没去过，我没做，你们搞错了”，然后沉默，从根本上否认“去过”，也就没法继续证明“做过”。于是警察除了搞点疲劳审讯和威胁暴力，也就没有别的招了。
（2）警察给嫌疑犯看监控，嫌犯说“太模糊了，看不清楚，我还说站那的是你呢"。警察又问“那个穿绿色衣服的是不是你”，嫌疑犯反问“这哪是绿色，明明是黄色，你们是色盲吧”。警察被气得暂停审讯，出去“调整心态”。
（3）嫌疑犯面对审讯者的多次问话和威逼利诱，都坚决不承认自己做过的、证据确凿的事情，次次“睁眼说瞎话”。技术侦查材料需要经过非常困难的证据转化程序，才能成为法庭上的合法证据，而被审者又拒绝承认。最终审讯者拿嫌疑犯没办法，内部主张大事化小的力量占了上风，此事不了了之。
（4）政治警察在审讯时可能会问“你拥护某党吗”、“你拥护某某领导人吗”、“你是不是对国家政府不满”等问题。由于这是秘密审讯，无法向群众宣传，因此嫌疑犯就回答“拥护”等，以免提供政治犯罪的口供证据。政治警察可能会进行“思想教育”：先给个台阶下，说“你们的出发点是好的”，然后说“但是被人利用”、“被境外势力操纵”、“中华民族伟大复兴才是正确的”等等。此时嫌疑犯不必和警察辩论，不必去说服他，保持沉默即可。警察是想在理论上动摇或消耗嫌疑犯，而嫌疑犯不予理会、沉默以对，警察就白费口舌。
六、参考材料一
来源：德生《略谈对付敌人的逮捕和审讯》（《共产党人》第九卷，1940年5月）。
在我们党还没有取得完全公开合法地位并且巩固了这种地位的地区，一般的说，共产党员遭受逮捕、监禁、绑架和杀害的可能性，是随时存在着的。尤其在目前日本帝国主义与反共投降分子所统治的区域，这种可能性更大。因此研究和学习对付敌人逮捕审讯的经验、教训和方法，应当看作每个秘密工作者的经常任务之一。……就最近一、二年一个省党员被逮的教训来说，被逮的数十个党员中，除极少数被奸细出卖外，大多为各原因造成政治面目暴露而受逮捕的。
对付逮捕破坏的方法，除肃清内奸外，最主要而且最有效的方法还是在事前多作些预防工作。基本内容是：严格的遵守秘密工作原则：（1）不要在身边及卧室放文件、宣传品；（2）不要与公开的共产党员及边区、共产党军队、边区任何人公开通信；（3）不在日记、笔记及党的文件、宣传品上写自己及同志的名址；（4）不要让非工作必须的同志认识自己，习悉自己的一切情况；（5）不开人多的秘密会议；（6）一切日常生活习惯、衣、住、言行须社会化、群众化；（7）一切接头、开会、找人、走路、住房，随时须准备口供、准备盘查；（8）遇有和自己发生关系之党员被捕或机关破坏时，应立即上报、采取对策；（9）不要在生人、特务面前听了左的话句，就表示自己真实情感、暴露政治面目；（10）常去机关地方规定好“报警”的方法。
被捕时要注意：（1）一瞬间要争取或造成适当机会脱逃（证据要销毁，不要直接回机关，注意敌人“故纵”）；（2）不能逃时要让周围邻居知道自己被逮，以便组织上营救，同时抱定牺牲决心，接受考验。
被捕后中心问题是对付审讯，对“威吓、利诱和欺骗”方法是“沉着、机智和坚决”，要反对张皇失措、恐惧与动摇。
（1）要准备口供
一般不承认自己是共产党员、不承认参加团体与活动，在有了人证物证无法隐蔽时，才可承认。不要以为“统一战线”承认即可释放。口供承认简单为好，秘密审讯时拒绝其他一切口供，要争辩，在公审时要揭发敌人罪恶，学季米特洛夫，声明本党主张宣传，以不泄密、暴露组织，不表悔过为原则，“暂时”屈服以减少对方“敌意”是实际错误的、可耻的背叛。
（2）要承受严刑拷打
过去许多经验证明，愈能忍受和经得起拷打则愈容易使敌拷打政策失败，反之，愈害怕拷打，则敌人抓住弱点拷打得越厉害，还要问出你委实不知道的东西，否则是“不怕打则可能不挨打或少挨打，愈怕打则愈会挨打，打得可能更厉害”。共产党员只要真正忠实于党的事业，真正抱定为共产主义牺牲的决心，那么任何拷打都是可以经得起“吃得消”的。
（3）要能不怕软化利诱
敌人利用父母、爱人和子女的关系，利用金钱、地位和美人的方法，利用被捕者各种各样虚荣心，及一切可利用的弱点，进行各种方式之转化，要经得起。
（4）要会不中欺诈诡计
如“咱们不谈党的事，只交换点政治问题的意见”，“我们早已知道了”、“某人已供出你……”，“你只要证明一下某人供出的是事实，不是要你供什么……”，“你不承认共产党员就当汉奸办，你看要哪个名字？”“只要你承认假如共产党是错就可释放你……”，“只要你在悔过书上签个字，我们绝不发表，一定为你守秘密”，“填表是为了应付上级，你办这手续并无瞬时，出去还不是可以继续革命”，“领导你的人已经自首了，你何必作痴子……”，“反正已经对外宣布你自首了，共产党绝不会信任你了”等等，以及用奸细伪装犯人，伪装探监等等套口供，必须坚持原则，不作任何证明、口供、自首（不论任何形式与名义）。
七、参考材料二
来源：马识途《在地下——白区地下党工作经验初步总结》
第二部分“白区地下党工作的十个主要问题”，第六章“党的秘密工作”，“地下党秘密工作纪律十条”第十条：
如被敌人逮捕，在任何情况下，在酷刑下，在死亡威胁下，不得对任何人，包括一同或先后入狱的自己知道的同志在内，暴露党的任何秘密；不得说出党组织的机构，人员姓名、化名、地址、职业和联络暗号；在未经叛徒确实指证，不得轻率承认自己是共产党员；千万必须对敌人的阴谋诡计提高警惕。必须保持崇高的革命道德气节，威武不屈，准备牺牲，到死保守党的机密。不得自首、叛变、投敌或变相的自首。在敌人面前表现出软弱、动摇、泄密以至自首、叛变、投故，都是和共产党人的光荣称号不相容的，且要受党纪国法的制裁。如是被释放，无论是由于敌人抓不到罪证无罪释放，或是判刑后刑满释放，或者敌人搞阴谋“假释放”，出狱之后，不要去找党组织和任何党员，不要要求接上组织关系。一般原则是出狱党员，未经审查，不得恢复关系，应自己设法疏散出去，安下身子，从头作群众工作，听候党的考察和审查。党组织对被释放出来的党员不得派人去接关系，但可相机通知他疏散出去，自谋出路，继续革命，听候组织的审查和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