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一幻境錄》第一章：無名之始

與老子初談

太一推門而入，一股說不出來的寧靜將他包裹。空氣濕潤而微暖，柔和的光從四面八方緩緩流動，如水中之光，沒有來處，也無方向。他看見老子正坐在石案前，一襲淡青長衣，拂去竹簡上的塵埃。

老子沒有回頭，只淡淡地說了一句：

「你走得太急，忘了看腳下的路。」

太一微怔，心頭像被什麼撞了一下。他想說些什麼，卻一時語塞，只得靜靜走到老子對面，在那張石案前坐下。

老子低聲吟誦：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無名天地之始；有名萬物之母。

故常無欲，以觀其妙；常有欲，以觀其徼。

此兩者同出而異名，同謂之玄，玄之又玄，眾妙之門。」

吟畢，老子輕輕抬起眼，第一次正視太一。他的目光深不可測，卻又如流水般溫和。

「你為何而來？」他問。

太一沉默了一會，才低聲說：

「我……不確定。我來自一個混亂的時代。表面上，我們建立起一套國際秩序，有聯合國、有自由市場、有資本主義的繁榮……但內裡仍有太多裂縫。極權國家仍以他們的方式與這個世界對抗，資訊成為武器，技術取代了信任。我們在制度裡安身，卻在靈魂裡失重。」

「我讀過一些書，也試著思考。但我發現，越是尋找答案，內心越是紛亂。於是……我來到這裡。我想問：『道』，到底是什麼？」

老子沒有立刻回答。他只是微微一笑，起身走到牆邊那面古鏡前。那鏡面泛著微青的光，反射出太一微微顫動的身影。

「你剛剛說，你來自一個想尋找秩序的時代，卻找不到靈魂的方向。」

他指向鏡中：「這就是你——明明清晰，卻始終扭曲。」

太一看著那鏡中自己，忽遠忽近，像是被什麼力量拉扯著。他開口道：「我害怕……如果這世界沒有真正的秩序，那麼所有的信仰與建構是否都是幻影？我們是否都活在虛假的安全感之中？」

老子回到石案前，重新坐下，聲音低緩卻深遠：

「你們用名字建立秩序——國家、制度、法律、信仰、自由……這些都是『名』。名，是對混亂的標示，是對無形的把握。但所有的『名』，都不是『道』。」

太一困惑地皺眉：「但如果沒有這些名，我們怎麼生活？怎麼建立一個社會？」

老子緩緩說道：

「無名，是天地之始。真正的『道』，先於一切制度、文化、歷史與語言。它不是某一個神、某一條法則、或某一套思想；它是所有一切還未生出之前的那個『無』。

若你執著於尋找能定義世界的語言，你永遠只能觀其徼——看到事物的外形、變化、生滅。

但若你能放下欲求與定義，回到那『無名』之境，你才能觀其妙——看到存在本身如何生出萬物，又如何在靜默中流動。」

太一低下頭，像是第一次感受到語言的重量。他喃喃道：「所以……道不是給人抓住的答案，而是一種我們要學著融入的存在方式？」

老子笑了。

「你問對了第一個問題。」

他抬手指向空中，那株懸掛的空氣鳳梨葉片正緩緩旋動，光芒如呼吸。

「真正的道，不用腳走，也不需眼看。它是風起之處，也是你心中最初的寂靜。」

太一望著那光影，心中忽然升起一種前所未有的寧靜。他彷彿聽見萬物低語，聽見自己的心跳，聽見時間之外，有一條無聲的河流正緩緩流過。

那便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