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閱讀手記｜如何通過過程評述和修正性體驗，讓來訪調整適應不良的關係模式
前段時間，女療學會群組的Narak說想找小夥伴一起讀《心理治療中的人際過程》，作為一個很久沒有接個案，最近想慢慢重拾心理諮詢技能的我來說，一起讀這本書會是個很好的重新出發暖身點。於是我就答應跟她一起來讀這本書。
群裡的咨詢師夥伴們對這本書給予了很高的評價，說這本書不僅好讀，內容也很容易上手，教材裡的一些表達方式，在自己的諮詢過程中都能直接用上，給新手期的自己提供了很大的支持跟幫助。讓我對讀這本書更感到期待了。
跟Narak約好了每週讀一章，然後每週花1小時的時間討論。嘿嘿，有這樣的約定也是真不錯。如果缺少一些外部約束條件，在忙忙碌碌的日常生活裡，還是蠻難堅持把一本書好好讀下來的。
翻開第一章，那死去的諮詢記憶就攻擊了我。
作為一個收費時長只有50h+的新新手咨詢師，最害怕的確實就是要面對諮詢工作中的巨大不確定感——來訪這次來的需求跟期待是什麼？她想要被支持跟幫助的地方在哪裡？我如何能在這短短的50min里最大程度地確認她的困境所在，並利用我所學到的心理學知識，以及那一些不算充足的經驗，幫助她，讓她感到這個諮詢的過程裡是被支持的，結束之後，內心也是感到有所收穫的？
在專注於來訪帶來的問題的同時，諮詢師似乎也有很多要做的事情——了解來訪的成長過程，重要的人際互動，人生事件，當前的支持系統，她所感知跟體驗到的自己的生命面貌和底色是怎樣的？
這兩部分工作要同時進行，甚至要在首次諮詢中有的放矢地同時進行，對新手咨詢師而言，會構成一個挑戰——如果完全投入到來訪的敘述中，會因為缺少更多相關背景知識，而感到“不確定核心問題是不是就是這個。”“是不是還有別的重要的事情，是來訪因為對諮詢還沒有充分信任，所以沒有說的。”但如果專注於搜集來訪信息，又擔心讓來訪感到“我想談的事情都沒有談，你都把時間花在查戶口上了，好煩啊，什麼時候才能來講我最關心的事情啊。”
然後就容易顧此失彼，本來對自己諮詢的自信就不多，這下一自我審視，就更容易對諮詢感到焦慮，怕犯錯，怕不小心傷害了對方。如果來訪決定不來了，也容易想是不是自己哪裡做得不好，對自己的信心和效能感也會產生動搖。
總而言之，就是一個很容易自我懷疑，然後打退堂鼓的過程。
針對新手咨詢師容易出現的這些問題，書中給了一些支持：
首先，不要害怕犯錯。是人都會犯錯，就算是再成熟的咨詢師，也會在諮詢的過程中犯錯。犯錯並不可怕，而且犯錯還有可能成為跟來訪加深關係的契機，讓你們有機會就此進行解釋和釐清，消除彼此理解的落差，從而讓雙方更能相互了解，增加信任。
當你越專注在自己該說什麼不該說什麼，督導到時可能會說什麼不會說什麼的時候，你只會越來越焦慮。放下這些對自己表現的關注，把更多的用心放在來訪身上，聽當下的她在表達的話語和試圖傳遞的內在狀態，會幫助咨詢師慢慢回到工作的正軌上的。
好的督導跟朋輩支持很重要，她們能在專業上給到你有力的支持和幫助，也能陪伴你度過工作困難時的低潮期，並給予你重拾信心，繼續前行的勇氣。
除了心態上的支持之外，書中也給出了如何進行有效能諮詢工作的要點：
從個案概念化著手，識別來訪的核心議題。當你能夠在有限的諮詢次數里，最大程度地對來訪進行越來越貼近真實面的個案概念化時，你就能知道，對方當前的卡點可能在哪裡？什麼議題會在來訪的生活中反覆出現？而她無法跨越的原因，可能有哪些？
什麼時候，她還需要這些有一定積極意義功能的卡點？什麼時候，這些卡點阻礙了她去擁有她想要擁有的東西，她需要做出新的調整式的行動？哪些調整是她現在能做且願意做的？哪些是她無法接受的？哪些是現在做不到，但未來某些條件成熟了，她就能夠做到的？
當咨詢師能夠對來訪的內在過程和生活歷程有一定的理解，捕捉到當下重要的模式和卡點時，就可以和來訪一起聯手合作，看看能夠對此做些什麼/或不做什麼。
這樣，咨詢師就不是在一片茫然的海域中困惑地行駛，而是拿著地圖，和來訪一起，探索要啟程並想要抵達的新地點。
書中關於“個案概念化”展開的更多講述：
對很多來訪，尤其是困在複雜又有挑戰的來訪而言，諮詢中，只有溫暖，共情，真誠這些感受是不夠的，咨詢師要做得更多——
辨識出來訪真正的核心問題，準確地概念化（治療焦點），了解該核心問題是如何在來訪的生命歷程中出現，發展，呈現，如何引發其日常生活中的症狀和問題，那將更具影響力。
這樣每當來訪在每週不同的主題和故事中跳來跳去時，咨詢師就能找到其中的關聯，還有反覆出現的議題。
“我們不應該將心理治療看成躺在溫暖的浴缸里，而是像在冰冷，清澈的湖里游泳。溫暖容易，清晰很難。”
對個案有更多清晰的了解之後，書中介紹了一種干預手段，叫“過程評述”
治療師將注意力從外顯的內容討論，轉移到，咨訪雙方如何互動的關係過程。意味著治療師時不時跳出社會常規，更直接地跟來訪者討論她們當下的互動，以及她們此刻之間發生了什麼。
這種此時此地，聚焦當下，聚焦“你我之間”或探索咨訪之間此刻發生什麼的【干預】手段，就是“過程評述”。
當新手治療師將來訪談論的人際問題與當前咨訪雙方的互動聯繫起來時，就會發現過程評述特別有用。
為了說明“過程評述”這個技術，書中提到一個有趣的案例：
一個男的跟咨詢師說，他恨自己的妻子，因為她總是一副什麼都懂的樣子，告訴他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專橫跋扈，讓他覺得自己沒有能力為自己做決定，他痛恨她的逼迫，他對這樣的互動模式感到憤怒，然後他問咨詢師：我該怎麼辦？
他的問題正在試圖把咨詢師直接引入跟他妻子同樣的角色里——如果咨詢師不回答他這個問題，她就是個沒有功能的咨詢師，“連這個問題都無法幫我解決。”但如果咨詢師回答了他“怎麼辦”的問題，咨詢師就會變成另一個“妻子”，變成那個告訴他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的人。
在往下看之前，我想了想，如果是我，我會怎麼回答呢？我可能會說：
“我留意到你在跟我尋求建議，但這裡會出現的重疊情況是，如果我不給你建議，你會把我看成是無能的，無法幫你解決問題的咨詢師。但如果我給你提供建議，我就變成了那個無所不知，總是專橫跋扈，告訴你該怎麼做的人。”
過程評述+修復性情緒體驗 雙管齊下
這裡書中引入另一個重要概念：修復性情緒體驗。
修復性情緒體驗，不是咨詢師在特定情境中引入對來訪的洞察性觀點，而是當諮詢互動中重演了來訪者在其她人際關係中不能解決的衝突時，咨詢師鼓勵來訪接近或投入之前迴避的，容易引發焦慮的活動中，並用支持性的，新的，更有效的方式來回應來訪。
一方面用過程評述的方式，幫助來訪識別這種適應不良的關係模式，修正錯誤的互動預期。另一方面，在互動中給予來訪新的互動體驗。讓來訪親身經歷，安全地在咨訪關係中解決衝突是何種體驗，進而改變舊有的人際模式。
接著我繼續往下讀，案例中的咨詢師的回應是：
““現在，你似乎想讓我告訴你該做什麼。但我想的是，這會不會只會將你和妻子在家裡出現的問題帶到我們的治療關係中？我想邀請你一起來試試看，是否能在我們的關係中，探索出和你過往與其她人互動時不同的相處方式？讓我們嘗試一起合作，看看當你感到猶豫不決的時候，你的內心正在發生什麼，而不是讓我告訴你該做什麼。
你覺得我們從哪裡開始比較好呢？慢慢來，或許我們可以只是看看你想到了什麼？“”
啊我覺得這個回答真是好極了，我尤其喜歡——
“我想邀請你一起來試試看，是否能在我們的關係中，探索出和你過往與其她人互動時不同的相處方式？”
和“看看當你感到猶豫不決的時候，你的內心正在發生什麼，而不是讓我告訴你該做什麼。”這兩句。
這很有溫度，而且是在溫和地探索，當他感到為自己做出決定這件事感到困難時，是什麼東西阻礙了他？內在那個創傷的部分是在哪裡？而他也在後續的探索中，給出了這個線索和答案（他感到自己會被批評，無論自己做什麼決定，都會被人挑錯，他想到了自己的有控制欲的父母，總把他當成小孩⋯⋯）。
這一章的學習讓我感到精彩，同時我腦中也會浮現一個問題：作為咨詢師，如何在諮詢中創造這種體驗呢？怎麼知道你提供的體驗就是修復性的呢？
書中給出的一個覺察起點是：此刻，我在和來訪一起創造新的，修復性關係，還是我正被捲入來訪熟悉但有問題的互動模式中？
但對於這個問題，感覺還有很多可以探索的空間，歡迎咨詢師朋友分享你們的經驗。如果你是來訪，也歡迎你分享讓你感到有修復性的時刻，是怎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