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的多重面貌

有白月光、朱砂痣的男人，最難搞。

不管是愛而不得，或是曾經滄海難為水，那個他心中永遠惦記的存在，都是往後對象永恆的勁敵。

離開飯店之後，她在附近街口等待他駕車前來，接著他們往山上找了一個有露天沙發的Lounge bar，位置正對著城市夜景，五顏六色寶石般的燈光橫跨眼前，一串串如項鍊垂掛在漆黑的河岸上方，這才是她心目中嚮往的城市夜景。

「妳封鎖我。」他往後靠在沙發上，眼神揪著她，聲音有點委屈。

她沒有解釋太多，只告訴他母親生病的事，沒有心跟任何人交流。不過現在好轉了，她在他眼前解除了封鎖，想要坦承必須釋出善意。

「所以，我是你前女友的替代品嗎？」

他搖搖頭，緩緩道出隱藏在心底，那個永恆的情人。

她是他大學時交往的女朋友，活潑、獨立，飽讀詩書又才華洋溢，文青的她引領他接觸文學與藝術，從村上春樹讀到卡爾維諾、米蘭﹒昆德拉，帶領他學會欣賞小津安二郎、阿莫多瓦、費里尼、侯麥的電影，也常一起參觀美術館。如果說現在的這個他擁有讓人欣賞的內涵與品味，應該歸功於前女友的薰陶。

「妳跟她興趣相同，氣質上也類似，充滿書卷氣，我們相處的模式也有點像，但是你們個性差很多。」一開始他確實是被特質相同的她吸引，但沒多久他就發覺兩個人的差異，前女友活潑熱情，像一團直來直往的火，能激起他心裡的火花，而她溫柔內斂，像一潭清澈的湖，能包容他所有尖刺，卻把自己壓抑在深深的湖底。

跟她在一起很舒服，讓他有時很想接近，但往往臨門一腳卻退縮了，他不知道深不可測的湖底究竟藏著什麼。

也許她會跟之前的她一樣，在他不注意時無聲無息地消失。

他跟前女友愛的熱烈，卻相愛相殺，「我們兩個都倔強，常常一言不合就吵起來，再深的感情都經不起越來越多的磨損。」他畢業當兵那年，她決定到海外參與國際志工，卻在服務地遇到了她視為靈魂伴侶的真愛，來自另一個國家的志工。

「兩個月後，他服務到期要回國了，她決定跟他一起回他的國家結婚。」即使已經過去多年，他每每想到這件事就痛苦萬分。

他真的無法接受，多年的感情比不上兩個月的邂逅，然而更讓他放不下的是，她坦承心中最愛的還是他，但對方的靈魂跟她完全契合，甚至不用說話就能夠彼此了解。「我發現，真正能陪伴終生的愛是能夠相處的那個人。」她說。

「我就不信你們可以長久。」刻意忽略她的靈魂論點，他只關注那句「最愛是他」，而變成等待的那一位，等著短暫緣分成就的異國婚姻破滅，她會回來找他。

她懂了，他之所以無法進入新的關係，一方面也是基於內心深處期待著那位永恆。「那現在呢？」

「早就不等了。」他蒼涼一笑，「剛開始還會互動，直到她生了小孩，就幾乎不再回我訊息了。」

幸福的家庭真相終於讓他絕望。但是，已經習慣拒絕感情的他發現自己不曉得如何去談戀愛了。

他其實渴望愛，卻害怕付出，更害怕自己刺蝟一般的個性造成兩個人之間的衝突，重複同樣的結局。他每次吵架就躲起來，不是脆弱逃避，而是害怕自己傷人，再次若無其事地出現，是刻意跨過「講清楚」可能會造成的決裂。

所有的疑問都獲得解決，但她並不覺得開心，他對她是友誼還是愛，還值得商榷。但無庸置疑，她絕對不是替代品，相反的她在他心中有特別的地位。

「妳可以接住我的情緒。」雖然，他也傷害她。

「你知道嗎？我並沒有那麼脆弱。」即使每次吵架都被他的毒舌傷了心，但她對自己的了解與自信，讓她足以面對這些苛刻的責難。「你不用怕傷害我，因為我自己會修復。」

但是那並不代表他可以肆無忌憚，「如果你可以再溫柔點就好了，傷人的言語對你自己並不好，它會讓你樹立敵人，讓你的朋友越來越少。」

「我控制不了。」他哀號。

「你不是控制不了，你是沒有嘗試控制。」她嚴厲地說。

「如果有一天你再遇到喜歡的人，試著對她溫柔一點，好嗎？」因為愛從來不是理所當然，能夠相愛，請珍惜這個緣分。

「妳不行嗎？」他像隻祈求疼愛的小狗。

「你現在要說愛我，我不相信。」她看著他，心裡升起一絲憐愛，但也有一種決絕。「何況我打算回家陪伴父母，你受得了遠距離嗎？」

「我可以跟妳回去，或者妳把他們帶上來。」

「不要做你不心甘情願的承諾。」這次換她拒絕他，「你的心還沒整理好，也還沒學會控制脾氣，我不會接受。」

「妳不愛我嗎？」

「愛有很多種，放手也是一種愛。」她輕輕回答，眼神堅定。

愛有多種面貌，激情是愛，陪伴是愛，在一起是相愛，如果兩個人真的不合適，選擇放棄也是一種真愛。「所以，你的前女友也許沒騙你，她是真的最愛你，但她也曉得放手的愛更珍貴。」

「我們還是朋友嗎？」

「我這人很簡單，能相處就是朋友。」她微笑，帶著一絲釋然。

如果兩個人還有在一起的可能，必須是他完全放下心裡的陰影，學會坦然面對感情的時候。

「不過，我不會等你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