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說5.

我其實不記得自己是怎麼回到家的。

男子在接近鎮外時便離開了，只剩我一人。

我站在房子外，看著那座漂亮的屋子、花園、鞦韆。

那是我的家，是我的驕傲，是我用盡心力照顧與維持的一切。

為什麼？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我的丈夫看起來毫無影響，女兒也不再提起她的哥哥。

好像整個世界只有我一個人在掙扎、在悲傷。

回到家中，丈夫投來冰冷的眼神，像是在對我說：

「你太衝動了、不懂事，只是在鬧事。」

但沒有關係。

我已經找到了人，會去救我的孩子。

等待是非常煎熬的，我一天天地數著時間，不斷前往教堂外張望。

教堂的人早已習慣我的出現，過去幾個月，我無數次試圖進入教堂內部。

今天是禮拜日。

我像往常一樣走進教堂，禮拜結束後，祭司走到我身邊，低聲說：

「今天，我要帶妳去看妳的孩子。」

我的世界一瞬間亮了起來。

天啊，大神，你終於聽見了我的祈禱。

你讓我終於可以見他一面。

我跟著祭司走入那扇厚重的木門。

這不是我第一次進入教堂，但卻是第一次感到如此陰暗與沉重，我的內心充滿忐忑。

我們穿過長長的走廊，來到一扇紅色的門前，一直以為那裡是雜物間，從未進去過。

祭司拿出鑰匙打開門，裡面漆黑一片。

這是地下室。

我的孩子在裡面嗎？

從一個地下室，到另一個地下室？

祭司點起旁邊的蠟燭，率先走了下去。

我跟著他，空氣中傳來刺鼻的氣味，不只是老建築的霉味，還有淡淡的血腥與一股腐敗、不潔的氣息。

「喀啦啦——」

我聽見鐵鍊摩擦的聲音。太熟悉了。

那是我過去幾年每天都聽見的聲音。

我加快腳步跑過去，然後，我看見，，我的孩子被鐵鍊掛在牆上。

他瘦得皮包骨，頭髮凌亂，目光渙散。

身上還有明顯的鞭傷，血跡乾枯成暗褐色的斑痕。

兩側站著兩名高大的學徒，穿著聖袍，手握皮鞭，他們擋住了我。

祭司開口：

「妳的兒子，內心幾乎被惡魔蠶食殆盡。

但我們已經完成了淨化與清洗。

下個月是聖靈誕生的日子，屆時我們會舉行最後的祭典，請求聖靈降臨，驅逐惡魔。到那時，他就會完整了。」

我看著我的兒子，他像動物一樣嘶吼，蠕動身軀。

他的目光空洞地飄浮在空中，就算我站在這裡，他也看不見我。

他就這樣，被封鎖在那小小的鐵鍊之地。

我的內心撕裂成一片。

我不是為了讓孩子變成這樣，才呼喚祭司、把他送往教堂的。

我的孩子……他已經失去靈魂了。

我想上前抱住他，但祭司與學徒以神聖之名，把我驅趕。

我失魂落魄地離開教堂。

那是我的孩子。

就算他真的被惡魔附身，也不該承受這種虐待。

我的丈夫在教堂外等我。

我快步走向他，想要將剛剛看到的一切告訴他。

但還沒開口，他就用眼神制止我。他禮貌地和周圍人道別，然後牽起我的手，走向回家的路。他的手握得很緊，緊到發疼。

一進門，他將我重重推倒在地，怒斥：

「夠了！一點儀態都沒有，你剛剛像個瘋子！」

我憤怒地嘶吼：

「你知不知道他們對我們的兒子做了什麼？！」

他冷冷地回我：

「他被惡魔附身了。教堂和祭司會幫他。

你可不可以不要再發瘋？

你是不是也被惡魔污染了？

我早就告訴過你，不要再去介入教堂的事。

他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我愣住了。

你說我被惡魔污染了？

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麼。

我只是想把我的孩子，從那個牢籠裡帶出來。

他現在……像動物一樣被鎖在牆上。

那不是淨化。

那是虐待。

他們正在殺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