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无声的陷阱

清晨的第七区比往日更冷，风从筒子楼的破窗缝钻进来，像刀子刮在李明脸上。他一夜没睡，赵强昨晚的话像根刺扎在他脑子里：“明天看你还能不能坐在这儿。”他知道，自己昨天的顶嘴是个错误，可他不后悔——至少那一刻，他觉得自己像个人，而不是一台只会写谎言的机器。

通勤车上，空气还是那股熟悉的汗臭味。一个老太太摔倒在地，包里的几个土豆滚了出来，周围人却像饿狼一样扑上去抢。李明想扶她，却被挤到一边。一个男人抢到土豆，得意地塞进怀里，嘴里骂道：“老东西，走路他妈不长眼。”老太太爬起来，拍着身上的灰，眼神空洞得像死人。李明攥紧拳头，却没动——他怕被天网拍到，怕被扣上“扰乱秩序”的罪名。

“真理部”办公室的气氛像结了冰。赵强一早就坐在位子上，手里拿着一份名单，嘴角挂着笑，像在看一场好戏。李明坐下时，小张低声提醒：“小心点，他今天盯着你。”李明点点头，却不敢抬头。他翻开今天的任务：把一份旧文件里的“污染致病”改成“党改善环境，人民健康”。他盯着那行字，手里的笔像有千斤重。

没写两行，赵强走过来，扔下一张纸：“小李，这是你昨天的稿子，重写。”李明接过一看，纸上圈满了红笔，写着“语气不积极”“不够忠诚”。他低声问：“昨天不是说好了吗？”赵强冷笑：“好不好，我说了算。你不是爱顶嘴吗？那就多干点，证明你有价值。”说完，他拍了拍李明的肩，转身走了，嘴里哼着小调。

中午，食堂的饭盒里只有半勺粥，连菜叶子都没了。大刘坐在对面，盯着李明的饭，低声说：“你昨天惹赵强，今天还敢吃饭？小心他让你连这口都吃不上。”李明没理他，低头喝粥，可大刘突然伸手抢走他的勺子，舔了舔，扔回桌上：“没味儿，算你运气好。”周围几个人低笑起来，像看一场免费的戏。

下午，办公室的空气更沉了。赵强召集大家开会，宣布：“第七区裁员名额定了，咱们组得走两个。谁干得不好，谁就滚。”他扫了李明一眼，语气慢悠悠的：“当然，谁要是表现好，还能留下来。”话音刚落，大刘站起来，指着李明说：“赵组长，李明昨天顶嘴，今天稿子又出错，这种人不该留。”李明猛地抬头，想反驳，可喉咙像被堵住。小张低头装没听见，另一个同事小声附和：“对对，他老出错。”

赵强点点头，脸上笑得更深：“行，那就记下来。李明，你还有什么话说？”李明咬牙，低声说：“我没出错，是你让我重写的。”赵强眯起眼，声音冷下来：“你这是什么态度？还想顶嘴？看来你真不适合这儿。”他挥挥手，示意散会，留下一屋子沉默。

下班前，李明改完一页稿子，交给赵强。赵强扫了一眼，直接扔进垃圾桶：“这不行，重来。你要是干不好，明天就不用来了。”李明愣住，想争辩，可赵强已经转身走了。他捡起那页纸，上面写着医院关闭的谎言，手抖得像筛子。他突然明白，赵强不是想要他改好，而是想要他滚蛋。

晚上，李明拖着沉重的步子回到筒子楼。楼道里，张婶和老王又在吵，这次是为了一块破布。张婶尖叫：“你偷我的东西，我要告上去！”老王回骂：“你先抢我的水，我没找你算账！”李明推开门，邻居的咒骂像潮水涌进屋。他瘫在床上，耳边是吵闹，眼前是赵强的笑脸。

他摸出《呐喊》，翻到“救救孩子”，手指停在纸上。他想起母亲，想起医院，想起那半勺粥。他低声喃喃：“救谁？谁救我？”窗外，天网的红灯一闪一闪，像在嘲笑他的无力。广播低沉地响着：“无知即力量，党即真理。”李明闭上眼，可脑子里全是赵强的威胁，大刘的指控，小张的沉默。

墙上的裂痕又大了些，像一张网，慢慢收紧。他知道，明天可能是他最后一天上班——赵强不会放过他，大刘会推他一把，而他，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