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什麼大錯,只是我犯了錯。》
第一章|崩塌之前,其實什麼都沒發生
一切開始得太安靜了。
不是劇變,也不是什麼情緒崩潰的瞬間。
就是某天早上醒來,望著天花板,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還在這裡。
那天我照常起床、出門、打卡。
沒遲到,沒請假,也沒有明顯失常。
但我知道,我的心已經不是那個準時進會議室、還會帶著思路的自己了。
我開始變得遲鈍。
不太想說話,不太想回訊息,也不太想讓人注意到我。
不是討厭誰,也不是怨誰。
就只是覺得,如果我可以在這個環境裡慢慢變透明,也不壞。
工作還是有做,只是開始隨便應付。
報告交得晚一點,信拖個一兩天,回覆變得簡短、敷衍,沒人催我,我就當沒事。
我不是刻意擺爛,我只是已經不再相信做得好會有什麼差別。
那些錯,不是什麼大錯。
只是我不再積極回應、不再主動協調、不再多想一步。
這些事以前我都做過,甚至做得還算可以。
但後來,我真的累了。
那些累,不是來自工作量,而是來自一種「反正也不會變好」的無聲確定感。
我知道自己正在失去某種東西——信任也好、立場也好、價值感也好——但我說不出是哪一個,因為它們不是突然不見,而是慢慢鬆開、滑掉的。
有時候我會坐在位置上,看著螢幕發呆十分鐘,然後打開一個 Excel 檔,卻一格都寫不進去。
不是不會,是不知道為什麼要寫。
我也試過努力讓自己「重新開始」。
寫過清單、聽過 podcast、報名過幾個課程,甚至有一兩次真的打開影片,想要邊聽邊整理桌面。
但沒過五分鐘,我又把網頁關掉。
那種「想要好起來」的念頭,撐不過我眼神飄掉的速度。
我不是一開始就墮落的。
我只是一點一滴,慢慢地,把「想變好」這個念頭消耗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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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公司找我約談。
不是突然的,也不是意外的。
他們說我表現下滑、態度不穩、不像過去那樣主動。
我聽著,沒有反駁。
不是因為認同,而是知道辯也沒什麼用。
他們提到幾個例子,都是我狀態最差的時候。
那些事情確實是我沒處理好。
但他們不知道,也沒問,那段時間我是怎麼撐著不讓整個專案垮掉、怎麼每天騙自己不要離職。
沒人在意這些,我也懶得提了。
談完的那晚,我又去了酒吧。
沒有太特別的感覺,只是還不想回家。
點了酒,坐著,手機放桌上不看訊息。
我也不覺得自己是在逃避,就只是讓自己在一天的結尾,不要那麼像結尾。
回家之後我睡了幾個小時,清晨起床開了車出門。
不急,也沒什麼目的,只是不想繼續躺著。
天氣陰陰的,路上沒什麼車。
我記得那一段路我幾乎沒有在想事情,然後撞到了人。
當下我有點愣住,沒太大聲音,也不是劇烈的衝擊。
報了警,做了酒測。
數值剛好超標。剛剛好。
不偏不倚地踩在線的另一邊。
我沒有哭,也沒有崩潰。
只是靜靜地被帶走,手機收起,身上只剩證件。
那個過程像做完一件麻煩但必須完成的事。
第二章|犯罪那刻,我只想趕快回家
我知道我那段時間的狀態不好,真的知道。
不是那種會崩潰的大問題,而是一種日子慢慢鬆掉、什麼都不想再補回去的感覺。
約談之後,公司把離職時間講清楚了。
流程走完之前,我還是得進辦公室。
就像一個被宣判的人,還要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等交接。
沒有衝突,沒有劇情,只有時間慢慢地把人推到門口。
我沒有抗議,也沒有和誰談心。
辦公桌還在,電腦還開著,我也沒打算立刻收。
只是每一分鐘都像在演,連「假裝還有事做」這件事,都讓人很累。
那幾天我經常去酒吧。
也不是為了喝醉,就只是想晚一點回家。
酒精讓一切慢下來,讓我不需要立刻做選擇。
我知道那樣不好,也知道不該開車。
所以我通常都會多坐一下,再回家,像是在等身體「看起來正常一點」。
那天晚上,我也照常喝。沒什麼特別。
我自己一個人坐在角落,手機沒怎麼滑,酒也喝得慢。
沒有誰陪我,也沒發生什麼。就是普通的一晚。
回到家已經凌晨。
我睡了五個小時左右。天還沒完全亮,窗簾沒拉,我醒來的時候光線透過來,灰灰的。
我不是有什麼重要的行程,只是不想再躺著。
坐起來穿衣服,開了車。
車上沒有音樂,也沒有目的地。
只是覺得如果再躺著,我會更像一灘爛掉的東西。
開到一個路口的時候,我看到有人從巷子口走出來。
距離不遠,但當下我腦子像是空的,反應慢了半拍。
剎車踩下去時,我聽見一聲不大但清楚的「砰」。
我記得自己下車,報了警。沒人跑,也沒人哭。
整件事像被收進一個安靜的塑膠袋裡,悶悶的、悶到沒有實感。
警察來了,做了酒測。
我解釋我前一晚有喝,但睡了幾個小時,應該沒事。
他們點頭,也沒說什麼。數據出來之後,他們跟我說我超標了——剛好。
不是很多,也不是劇烈,就是剛剛好在那條線的另一邊。
那瞬間我沒什麼情緒,甚至沒有「完了」的反應。
我只是很快地想到一件事——現在我更麻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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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帶回去的過程很平靜。沒人對我兇,我也沒抗拒。
我只是低頭,配合每一個程序:量血壓、簽名、坐下、等候。
拘留室不大,也不算冷,但空氣裡有一種悶悶的味道。
可能是因為那天下雨,也可能是因為牆壁本來就吸了太多沒聲音的時間。
裡面還有其他人,有的靠著牆,有的閉著眼。
我看了一下,但很快就移開視線。不是怕,只是不想認真活在這個空間裡。
我沒有哭。也沒有崩潰。
只是覺得自己像個袋子,被裝進一堆搞砸的東西,綁好,丟在角落。
我知道自己不值得可憐,這一切也不是誰害我的。
這些錯,說大不大,說小也絕對不小。
它不是一拳打下來讓你清醒的錯,而是那種你每天心裡知道卻裝作沒事的錯。
後來我主動聯絡保險。流程走得慢,但沒人拖延。
我知道對方遲早會找我民事求償,也知道這件事不會就這樣過去。
但我沒別的選擇。
這是我該扛的,就只能扛。
我去看過對方一次。帶了點東西,像是表示一種負責的態度。
對方的家屬語氣不重,但也沒有要原諒我的意思。
對話不多,圍繞著錢、責任、後續處理。
我有說對不起,不是為了讓他們釋懷,只是我實在不知道還能說什麼。
離開時天色很灰,我記得我一個人走出醫院,沒叫車,也沒跟誰聯絡。
我只是覺得整個人像一塊濕掉的抹布,黏在一個不太能脫身的日子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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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件事發生的時候,我沒有覺得世界崩了。
我只是更清楚知道——自己好像真的沒有辦法再回到以前了。
我沒有死。
也不是在毀滅人生。
我只是,一步一步,把生活搞得更難處理了。
那不是什麼大錯。真的不是。
只是,一連串沒有處理好的平凡選擇,最後讓我走進了這個位置——
一個,連自己都不太願意承認的地方。
第三章|沒人知道,我現在在打零工
剛回到家的那幾天,我幾乎沒開燈。
窗簾拉著,手機關靜音,時間感像是從牆上掉下來的日曆,散落在地上也沒人想撿。
我沒有大哭,也沒有打電話求救。
我只是坐在那個狹小的房間裡,安靜地發著呆,偶爾站起來倒水,又坐回原處。
整個人像是關機,但身體還是開著。
我沒有覺得「完了」,也沒有想自我放逐。
比較像是,所有事情都還在,但我對它們一點反應都沒有。
就像一條魚被放進不流動的水裡,沒死,只是不動。
第一通電話響的時候,我其實是被嚇到的。
鈴聲不大,但我整個人瞬間繃緊,好像那聲音會把什麼東西叫醒。
我接了。忘了是誰打來的。可能是保險公司,可能是警察,也可能是對方的民事律師。
語氣都不兇,也沒情緒,只是一句句把事情交代清楚。
但那些句子就像石頭,一塊一塊地往我肩上壓下來。
那之後,我主動聯絡了強制險。不是為了表現什麼負責,只是知道那些程序是我應該面對的。
我也去看過一次對方。帶了點補品,說了些道歉的話,氣氛不尷尬,但也絕對談不上輕鬆。
對話很短,圍繞著醫藥費、保險、還有「之後怎麼處理比較好」。
我不知道他們會不會罵我,只知道我說的每一句話都像是自己在消耗最後一點還能站著的力氣。
我知道自己不能再這樣空著。生活沒停,帳單沒停,欠的錢更不會自己消失。
所以我開始找工作。
沒有什麼選擇。履歷不敢投太正式的職位,太多空白,太多難以說明的部分。
有朋友介紹我去做一些不需要經驗、也不會問太多背景的工作。輪班制、臨時性、沒有明顯抬頭。
我說好。
不是因為我放下了什麼,而是我知道這種時候,不能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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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上下班,我都故意繞開熟悉的區域。
手機裡的社群通知幾乎不開,也不發任何訊息。
我沒打算離開這個世界,但我也沒有準備好面對任何人。
工作內容不難,但也不輕鬆。要搬東西、跑腿、跟不熟的人輪流值班。
我沒有太多抱怨,只要別人不問我從哪來,我就什麼都能撐。
某天下班時,我在樓梯口遇到一個人。他一眼認出我。
「欸,你不是……我以前去你們那打過工,那時你是……」
我僵了一下,嘴角撐出一點笑:「現在沒在那邊了,出來混口飯吃而已。」
他點點頭,沒說什麼,走開了。
那瞬間我整個背都是汗。不是緊張,是羞愧。
不是怕他笑我,而是怕我說出來的話太真實了。
我真的,就是混口飯吃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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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我更小心了。帽子壓低一點,話少一點,動作快一點。
不要太顯眼,也不要太慢。
沒人管我,我就能平安。
這樣的日子不能算太壞。
我有收入,有地方睡,有時間自己靜一靜。
但也不能說好。每天醒來的時候,我都還是會有幾秒鐘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還活著。
不是想死,只是不知道要往哪裡去。
這份工作我做了一段時間。錢不多,但足夠還一些帳。
我也不再主動聯絡人,不再對任何未讀訊息感到責備。
我開始習慣,只回應「現在可以處理」的事,其它就放著。
不是因為我變懶了,而是因為我真的沒多餘的力氣去演自己還很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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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章沒有重生。也不是谷底反彈。
只是我開始習慣一種「別人不知道也沒關係」的生活。
沒人知道我現在在打零工。
沒人知道我其實還沒修好。
也沒人知道,每次我點頭微笑說「都還可以」的時候,
其實我只是撐得剛剛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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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章結束時,主角沒有轉變、沒有振作,也沒有倒下。
他只是繼續活著,用最小的痕跡。
第四章|不想再失敗了,但還在輸
我不是沒想過重新開始。
在那之後的某些清晨,我也曾打開履歷網站,重新整理過自己的經歷。
把過去的成績、負責過的專案、做過的事一條條列上去。
有些還是看起來不錯的。
我點了幾間職缺,按下「投遞」。
然後關上電腦,躺回床上。
心裡沒太多期待,但還是會不自覺地等通知。
有些根本沒有回音。
有些回了,一封簡短的婉拒信。
有幾間約了面試,去了,聊得不壞,但之後就沒有下文了。
我開始懷疑是不是自己的問題,也開始修自己的說法、換自我介紹、報名幾門線上課程。
試圖說服對方「我其實可以」的同時,也在說服自己「我還有價值」。
但那些努力看起來像是我在準備,其實比較像是拖延。
我其實知道,有些事不是我做錯什麼,而是我已經變得不值得他們投資。
有一次面試,對方問我:「你之前做過這樣的職位,怎麼會……」
我笑著說:「現在就是希望先回到這個領域,能重新磨一磨。」
我沒有說謊,但也沒有說真話。
不是不能講,而是不知道怎麼讓人理解,我現在只是想有個位置,哪怕只是借坐一段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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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敢太主動找以前的同事,也不太和熟人說我在幹嘛。
不是怕被看不起,是我不知道怎麼用幾句話解釋這段時間到底發生了什麼。
我開始對任何帶有關心味道的訊息感到壓力。
「最近還好嗎?」這句話我不知道怎麼回。
我好像沒有特別不好,但真的也不能說好。
時間慢慢往前推,我的狀態也慢慢變得不那麼緊繃。
只是那種「好像還有機會」的感覺,也越來越小聲。
我不是不努力,我只是努力到一半的時候會懷疑自己是不是又要失敗一次。
我開始逃避所有可能會有結果的事情,因為一有結果,九成都不是我要的。
有些履歷我寫到一半就關掉;有些面試邀約我收到後就故意不點開。
不是我沒心,而是我真的怕了。
怕自己再努力一點,還是被拒絕。
怕自己重新開始之後,發現根本沒人等著我回去。
我不是不想再輸一次。
是我知道我已經沒本事承受下一次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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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在撐,也還在試。
不敢對誰說,也不指望誰懂。
我只是知道——
如果這次還不行,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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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如果你也快撐不下去了
我沒有準備這本書要帶來什麼結果。
寫下來,不是想鼓勵誰,也不是想被誰鼓勵。
這些話,是我在沒有人聽的時候,寫給自己看的。
有些段落是我記得的,有些其實模糊了。
但我知道,我的身體記得那種感覺——
呼吸太用力、手機聲像催命、簡訊通知讓人想逃。
這些不是最慘的事。
但也不輕。
它們不是災難型的悲劇,而是那種不大聲的慢性沉沒。
不是突然壞掉,而是每天裂一點、凹一點,最後怎麼也補不回來。
我知道有些人會說:「你還能活著就不錯了。」
我知道啊。
但有時候,活著本身就是一件很累的事。
有時候連說「我不好」都覺得太重,因為你根本沒有空間不好。
你要工作,要還錢,要裝沒事,要笑著說「最近還行」。
所以我把這些寫下來。
不是要誰記得我,而是我不想再裝沒事。
如果你也剛好在那個什麼都撐不起來的時候,
你不用留言,也不用分享。
你甚至可以直接關掉這個頁面,假裝你沒看過。
但我想說一句話:
你不是一個人在撐。
我也還在。
我們都沒好,但還沒倒。
有時候,光是這樣,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