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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afuna_ev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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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愛閱讀,也愛書寫,更熱愛生活

Cafuna_ev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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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有閱讀,能讓人獲得全然的自由,穿越時空與身體的結界——這是我愛它的原因。你能一次次放下自己,在設定的時空背景下,走入他者之生之死,進行一場與作者的對話。文字如河流般徜徉於腦海,帶你去傾聽、去感受那些你無法抵達的世界。

我也愛書寫。以文字為刀刃,切割所有龐雜混屯的意識,演練庖丁解牛之技,在書寫中反覆辯證;以文字為鏡頭,角色為景物,書寫成為我觀看世界的方式。古老智慧是陽光氤氳書闔頁裡的,一抹空白。

如毛蟲吐絲的每一道書寫——層層包裹著的意識,是緊密交織而成的蛹,任其柔軟的體液侵蝕,再由內而外地啃蝕自我遺骸,直至迸裂,張開蝶翼——時間倏地靜止,新的身軀瀉下殘餘的排泄物,展翼逆向朝上——完成了一次飛翔。

我更熱愛生活。它教會了我什麼是愛:愛自己、愛朋友家人、愛著生命中一切有呼吸與無呼吸的物體。生活讓我體驗與人連結後迸發出的火光。


旅居農場的日子,尼哥顛覆了我原有的思想:流浪沒有重複經歷的路徑。
他讓我第一次感受到你愛上的地方,是「家」——一個允許你是你自己而他們愛我,但他們也是他們自己的地方;也允許我像隻經年南遷北返的候鳥。他總說:「只要打個電話,他們就會去高鐵站載我回家,叩門!永遠有人給你應門的地方是家。他要我把心帶上,不要一出門就忘了還有家可以回。」

我也偷偷長在他們的新習慣裡。
離開的好幾年後,回去探訪,張大哥穿著一身運動長褲,跑在農場旁的小徑上,說是正在學著跟我一樣的大口呼吸、感受心跳。他要跟我一樣跑在時間之外,越跑越年輕。我的視線追隨著他慢跑的背影,彷彿望見那個三十歲猖狂的青年,駕著救生艇奔馳在南灣的海面上。


平日,常去光顧的一家素食自助餐,店裡掛著小篆體書寫的《般若波羅蜜多心經》,傳入耳裡聽的,是坂本龍一的樂章。頓時,覺得自己是一隻聽著朝露千秋吃草的羊。

那一天,隔壁 50 元便當店傳出嘶吼的爭吵聲響。素食店內一排眼睛高低起伏地黏在落地玻璃窗上,引頸望向隔壁。有人持刀、揮刀爭執,為了幾十元便當菜色的量多量少,怒目相向。店老闆,語重心長地告訴我,真是把一份便當吃成一場人間煉獄。你並不責怪當事人驚動了警車在門口觀看調解。這就是底層人民每天必須面對的生存與搶奪,情緒只是需要宣洩的出口。

嚼食的當下,心中浮現文藝復興時期波提且利(Sandro Botticelli)繪製但丁《神曲》的《地獄圖》。

義大利藝術家 波提且利繪製但丁《神曲》中的《地獄圖》。圖取自:wikipedia

自許的修行者,一腳踏在人間煉獄:遇見每一條深坑裡掉落的靈魂。有人因貪婪而被迫吞下錢幣,另一位全身鐵鍊纏身,跪在鬼奴前吃著獸屍的心臟;旁邊的路上,還有人吃人。另一層的鐵鍋刑,沸水上有著被倒掛著的靈魂,正不斷重複的下鍋、上鍋;而另一腳卻行走在伊甸花園裡。因為感激,所以不至於挨餓;因為感激,儘管你的另一隻腳踏在囹圄中,每天輪著不同階層的體驗、受苦,但你卻仍保超然的平靜。終於,你也會慶幸自己仍在繼續的旅程中,並無權決定,哪一個國度是將去的地方。

終究,生活讓你學會了保持彈性。當無路可走時,你學會向現實磕頭、跪下、彎腰勞作,用雙手去換取明天。

每日清晨四點半起床,天色尚暝時前往早餐店,得趕在二十分鐘內製作完成一百份總匯三明治。更刺激的是尖峰時間,腦子得同時記住九位顧客的餐點。手腳心腦沒停過,油漬一層層覆上你笨拙的雙手。你終於明白,真正的尊重,從來都不是靠嘴巴言說或書頁上的道理,而是感同身受的理解彼此,待人不分身分貴賤、學問、性別與國籍的一視同仁。你感激老天,讓你從越南嫁娘的身上,日復一日的勞動與堅持,教會了你什麼叫「生活」。


一次,和視障朋友 Jason 一起去聽電影。我承認更多是想親自體驗看不見的感受。府中紀錄片影廳中,除了滿座的視障人士與家屬,還有無家可歸的街友,進來吹冷氣、睡覺。

電影放映前,並無須熄燈,影廳後方的主播室內坐著一位口述旁白的人員。放映時,我閉起眼,聞到坐在同一排的街友,溢出的惡臭味混著打鼾聲,交雜著口述人員的語句,為此帶來了奇妙的聽覺與嗅覺的雙重享受。試圖努力用心地勾勒出旁白口述的影像。當口述的人物超過五個時,我已經跟丟了阿曼達與西西是誰,他們又在哪裡?整個腦子鬧轟轟響,無法用心。

我再也忍不住地偷偷睜開雙眼,在那一刻深深感受到,能夠閱讀螢幕、捕捉文字與畫面的自己,是多麼幸運。第一次如此強烈地意識到——原來耳朵也會疲勞,也開始明白另一種觀看的方式。

曾經,我有幸為視障朋友校稿、整理文章,幫助他們將口述的音檔轉為文字,發表在部落格上。整理過程中,不時落淚。他們之中,有人夢想成為作家,卻必須靠著一段段口述、繁複地修改錄音再轉錄來書寫。我從他們身上,看見了「生命的堅毅」:不因身體的侷限而放棄追夢,只渴望這個社會能多給他們一點走出家門、被看見的機會。


我曾以為,書寫只是自己的事。而與人連結的生活是如此可愛,因為熱愛生活,我擁有故事;也因為這些故事,讓我明白,我想書寫的,不只是自己。世界上還有許多被忽視的聲音,藏在你我的日常裡。

這讓我重新回到那道長年對自己的靈魂提問:當我拿掉姓名、擺脫所有身分之後,我是誰?希望自己如何被記住?當人與人之間,不再只是總經理與屬下、父親與女兒、老師與學生的身分時,你會希望如何被好好記得?

雖然生活難免經歷苦痛與遭心事,我仍想透過書寫,紀錄那些走入我生命、成為榜樣的人們,留住這些曾經照亮我的美好。

繼續閱讀、書寫並好好生活,好好愛著這些豐富我生命中的人、事、物,是「愛」讓我成為了現在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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