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記讀著某一本書

悶熱的夏天，不早不晚，也不是黃昏的時間，天空總是淡黃色的，空氣也是，風也是（甚至沒有風）。爸爸去了工作，姊姊去跟人玩，媽媽在房間看書，我在客廳發呆。

家裡很靜。即使電視在動，空間也是靜的，可能因為沒有空氣。媽媽在房間看書，窗簾敞開，淡黃色滲進房間，媽媽慈祥地看著書上的字，彷彿在透光。那是一本頁側鑲了金的書。

家裡靜的可怕，像我一樣。我是一隻潛伏在家中的怪戰，吼。看我懾手懾腳躲進自己房間的衣櫃裡去，剩客廳的電視自言自語。我捲曲身子，只剩耳朵聽媽媽的聲音。

等著。

過了很久，媽媽喊我，餓了沒有？午餐想吃甚麼呢？我偷笑，不作回應。聽見媽媽的腳步聲，從她房間穿過走廊，經過我的房間，走出至客廳。哎呀，兒子呢？又在玩躲貓貓是吧。我又懾手懾腳步出衣櫃，走到媽媽的房間去，躺在床上，翻那一本鑲金的書。

那本書，以黑色軟皮為書封，每張紙比紙更薄，像一片片淡黃色的空氣疊在一起，每翻一頁也只可懾手懾腳的，以指頭撥開。我讀著一行行黑字，臉沒能像媽媽一樣慈祥。這本書很難懂，也許是大人才看的。

我用手指一捏，書側的金絲斷開，裡頭一行行黑字崩塌傾瀉，一聲巨響在頁間傳出。

媽媽急步走到房間裡，看著斷掉的書頁，大力把書搶過來，厲聲說，這本書不能玩的。出去。

我呆著步出客廳，掉淚，因為我已差不多十歲，才第一次被媽媽叫我出去，從那金造的書架，踢下至只有電子垃圾的飢餓中。

書的黑字淹埋了媽媽的房間，連光也透不進了。我看著窗外水渠，在陽光下粼粼閃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