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书#第二天 离岸

春节的气韵总是在大年初一的团圆饭时到达顶点,一旦众人离桌,气韵就瞬间散去，一桌餐饭杯盘狼藉，等待女人收拾残局。

小柔斜睨到丈夫靠进沙发，正在对着屏幕笑：“你快看，这个视频，好傻*哦，为什么有人拍这个傻*的剧情哦，真的有人会看吗？”

小柔心里翻了个白眼：“当然有人会看啦，你不就在看。”但还是回过头笑笑，继续收拾着桌上的残局，小儿子坐在扭扭车上从男人脚旁穿过，男人依然怡然自得地沉浸在手机里：“你看着点阿卷吧，他刚刚又去撞爷爷的花盆，等下你爸又要生气。”小柔忍不住唠叨，男人哦哦两句：“卷，你过来过来，爸爸这里来。”

孩子充耳不闻继续在客厅横冲直撞，甚至不知道什么时候手里拿出玩具枪冲向了爷爷奶奶的房间。

“他不听我的啦，我说十句都不如你说一句。”男人眼睛不离手机，只把话递了过来。

老人的房间被冲撞开，孩子和老人的嬉闹声传来，小柔叹口气，也好，有人看着就行。

“小柔啊，来来来，我跟你爸有话跟你说。”婆婆在卧室冲外面喊。

小柔心里咯噔一下，大过年的，早晨红包已经发过了，老公的弟弟弟媳也已经各自散桌走了，这时候突然喊她去房间做什么？神神秘秘的。

小柔回过身看向丈夫，丈夫好像没有听到似的，依然在刷着视频，小柔大声应到：“哎，马上来。”丈夫这时候才抬起头，小柔朝卧室努努嘴，丈夫耸耸肩。

轻叹一声，丈夫永远都是这样一副袖手旁观的样子。小柔放下手里的活，走向卧室。

“卷卷找爸爸去啊！”婆婆拢走了孩子，关上门，小柔坐在床尾看着书桌旁的公公和婆婆。公公跟丈夫长得颇为相像，跟婆婆结婚五十年来，打打闹闹，却好像彼此还挺离不开。

“你弟媳妇怀孕了，我们俩啊这辈子就是为子女奉献，现在到了为老二家奉献的时候了，再奉献两年，我俩估计也奉献不动了，有两件事得跟你商量。”婆婆边说边拿眼睛瞧公公。

“咳！卷卷爸是不管事儿的，所以我俩还是要跟你商量，一个是开春我俩要搬去老二家，一个是这套房子，是我们俩全款给你们买的婚房，但是老二家结婚没买这么大，要一碗水端盘，所以....”公公接过婆婆的话头，说到最后突然刹了车。

最后这半句在小柔心里炸开了一道，所以什么？所以需要我们出一部分钱买吗？结婚的时候家里的装修，家电包括陪嫁的车子都是我家出的，说好了彼此负责，说好的门当户对，现在这是在做什么？

想到此，小柔心里无比酸楚。

“爸，这件事我做不了什么主，很谢谢你们一直帮我们照顾小孩，钱的话你也知道我们的状况.......”小柔说不下去了，转身打开门：“许建成，你进来跟爸爸说吧。”

埋在手机里的男人一脸错愕：“怎么啦？”

“算了算了！”婆婆忙不迭地过来拉住小柔，“我跟你爸再想想，我们再想想。”

但此刻小柔战线已然溃败，她走到卧室穿上大衣。“妈！你干嘛？”听到动静的大儿子突然喊了一句，本来一万个念头在脑中激荡交战，本来有一千个声音说算了就算了。此刻的一生妈拉回了她的心神，小柔放下挎包：“我下楼买点东西”，把手机揣在口袋，快速把小儿子哭喊妈妈的声音隔绝在了门外。

楼下人迹寥寥，地上鞭炮的残骸遍地都是，小柔呼吸着冷冽的空气，不知道要去哪里。大年初一，能去哪里呢？

小区门口连送快递的车都不在了，街上也没有了外卖骑手，好渴，小柔把手揣在大衣口袋里，沿着这条街走。

天光已经暗了，街上开始影影绰绰出现手里拎着礼物的人们，小柔走了一会儿终于遇到一个开着门的便利店，店主把门口陈列的东西搬回店里，看样子快要关门了。

“来瓶水，”小柔没有往店内走，收银台后面摆着一排烟，小柔撇了一眼，又一眼。“还要啥？”店主从收银台旁的冷藏柜拿出一瓶水：“凉的能喝不？”

小柔嗯了一声，掏出手机付款。

“再来盒烟吧”小柔指着柜台后的一排。

“行，打火机送你一个，大过年的咋不回家呢？”店主一边拿东西一边问。

北方人都这样。小柔第一次来到这个城市的时候，丈夫就是这样告诉她。那是她第一次跟丈夫来到这个城市，丈夫牵着她的手出门买东西，摊主问，你媳妇儿啊？看着不像本地的，哪儿人啊？

小柔不习惯这样陌生人之间突兀的搭讪，更不喜欢这样突破边界的聊天，但丈夫拉着她的手自然而坦荡的说：“嗯呐，我媳妇儿，南方滴。”

当时的她，还是女朋友，被着突然的身份确认吓了一跳，但随即陷入到甜蜜中，完全忘记了刚才被搭讪的不适感。

此刻为什么会想到这个呢？小柔自嘲得笑了，来到这座城市已经十六年了，还不适应吗？她拿起烟走出了便利店，好像距离上一次抽烟也过去16年了。小柔呼吸着冷冽的空气，往家的方向走，烟在手指间燃起的点点红光在夜色里弥散，呼～久违了这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