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巷裡的那一碗麵｜短篇故事

夜雨落在龍城古街的石板路上，打出密密碎碎的聲響。街燈被雨水拉出柔軟的光暈，蒸騰的霧氣在深夜裡飄散，如同未散盡的魂魄。這條街在夜裡常常空無一人，只有一家小小的拉麵店在雨夜裡亮著燈。

而在那家店裡，總會坐著同一個人。

他坐在最靠近窗的位置，背對著門，面前是一碗熱騰騰的豚骨拉麵，湯頭透著香濃金光，像是能洗去一切陰鬱。他的黑色上衣微微濕透，髮絲貼在額邊，但他的眼神依舊沉靜，甚至帶著一種近乎冷淡的清明。

這是他完成任務後的儀式。

在龍城的暗夜世界裡，他的名字從沒被提起過。他擁有許多代號，但最常用的那個是—— 「烏」。

今晚，他剛從北區回來。任務目標是一名黑市情報商，動作乾淨俐落，沒有多餘聲響；收刀後離開現場時，只聽見遠處的雨聲急促落下，像替那個人匆忙把世界洗白。

拉麵店的木門被輕輕推開時，老闆抬眼看見他，卻沒有任何多餘反應，只是點了一下頭。

「老樣子？」老闆問。

他微微點頭，把沾著雨水的手收回袖間。

老闆對他不算熟悉，卻也不算陌生。這年輕人從兩年前開始，總是「深夜」出現在這裡。而老闆雖然不明白他的工作，也從沒問過，只知道他每次來的時候，肩膀總有某種沉重壓著，像是背著一袋看不見的石頭。

「烏」用筷子夾起麵，動作乾淨俐落，如同他執刀時的姿態。拉麵香氣混合雨味，是他在這城市裡僅剩的慰藉。店裡的燈籠映照在他眼中，光影搖曳，使他那雙原本銳利的眼睛多了一點柔和。

在窗外，細雨依舊不停。巷弄深處偶爾傳來腳步輕響，但沒有靠近。

「烏」吃得不快也不慢，像是把時間在這裡放慢、讓心裡的某些東西沉澱下去。

「今天看起來比較累？」老闆邊擦著台面邊說。

「烏」抬眼，沉默片刻，才微微喘了口氣。「有一瞬間，以為自己出不來。」

語氣輕輕的，像是在說別人的故事。

老闆沒多問，只將一杯溫熱的焙茶放在他面前。「雨大，小心別著涼。」

「烏」低頭看著那杯茶，指尖輕觸杯緣。有人在意的感覺很陌生，卻讓他覺得這個世界並沒有那麼冰冷。

正當他準備再次夾起麵時，門外傳來一串急促的腳步聲。他沒有回頭，但手指在桌底下微微一動，那是他幾乎無意識的習慣。

門被粗暴推開。

一個滿身狼狽的小混混闖進來，氣喘吁吁地喊道：「老、老闆，幫我，有人追我。」

他話還沒說完，「烏」便能從這人身上聞到血、汗、和廉價酒精混雜的味道。

追兵接著踏入。兩名壯漢，臉上帶著在黑夜裡討生活的狠勁。

視線掃過店內一圈，最後停在那個小混混身上。

「你跑不掉的。」其中一人低沉開口。

小混混嚇得縮起來，一副快哭了的樣子。

「烏」仍坐在原位，像是對這一切不感興趣。他繼續吃麵，但筷子的節奏放慢了一點。

老闆皺眉，準備開口勸阻，卻被追兵粗暴地推到一旁。

「烏」的眉頭微不可見地動了動。

他不喜歡別人亂碰這家店的任何東西，更不喜歡有人在他吃麵的時間打擾。

也不喜歡看到老闆被推得差點跌倒。

兩名追兵走到小混混面前，一手抓住對方的衣領，拉了起來。

就是那一瞬。

「放開他。」

聲音不大，但「烏」的聲音在雨夜裡清晰得像刀刃。

兩名追兵這才注意到角落裡那個靜靜吃麵的青年。

「你誰啊？少管閒事。」小混混輕蔑的說。

下一秒，刀光沒有出現，因為「烏」甚至不用亮出武器。

桌下的椅子被他踢出，只是一瞬，速度快得肉眼幾乎看不清，那張木椅便狠狠砸在最近那名小混混膝蓋上。

骨頭斷裂的聲音在狹小的店裡清楚響起。

追兵倒地、慘叫、滾動。

另一名追兵反射性地拔出刀，卻還來不及前進。

「烏」已經站在他面前。

他仍然穿著那件濕透的黑衣，眼神冷到像是雨夜裡的刃。手中的筷子不知何時夾住了對方的手腕，力道大得像要把骨頭碾碎。

「我在吃麵。」語氣沒有情緒，「別讓我重複第二次。」

小混混臉色瞬間發白，彷彿看見鬼一般。

小混混倒在地上，整個人都嚇呆了。

「烏」鬆開手。

小混混捂著手腕，帶著同伴瘸著腳逃離店外的雨巷。

整家店又恢復安靜，只剩拉麵的熱氣輕輕升起。

老闆喘了口氣，苦笑：「你這樣我店裡的椅子又要換了。」

「烏」重新坐回位置，把筷子放進湯裡攪了攪。

「抱歉。」他淡淡說，「下次我會用別的東西。」

老闆無奈地搖搖頭，卻又忍不住笑出聲。

「你啊，不如乾脆把這裡當家。」

「烏」沒有回答。

但他低頭看著那碗麵時，心裡某個地方奇異地柔軟了一瞬。

外頭的雨聲仍在下，像是永不停歇的背景音。

而「烏」知道，無論手上沾了多少黑暗，在這條雨巷深處，他永遠會回到這家小店。

吃那一碗專屬於他的 「活著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