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你曾回头》
第一章
凌晨三点十二分，因陀罗从梦中惊醒。
他坐在床沿，额角渗出冷汗，手指无意识地紧扣着床单。
窗外霓虹穿过半开的窗帘，映得他双眼发亮——却不带任何情绪。那是同一个梦。火光、断崖、血与泪，交错着消失在阿修罗伸手未及的那一刻。
他记得太清楚了。记得那个人是怎样喊他名字，眼里藏着破碎的光。这已经是因陀罗第二十三次梦见他。
因陀罗并不属于这个时代。
他以完美的履历出现在世人面前，年少成名、冷静克制，背后却藏着三世记忆的重量。第一世他亲手斩断情感，第二世他在乱世死于誓言。到了这一世，命运像终于厌倦了悲剧，给了他一个迟来的机会。
“如果再遇见他——我不会再放手。”他喃喃地说着，像是对自己，又像是对梦中的那个人。
他站起身，走到书桌边，从抽屉中拿出一本笔记本。里面是他整理的全部梦境片段、前世经历、以及——他正在寻找的人。页面上，赫然写着一个名字：阿修罗。
清晨七点，因陀罗照常去那家固定的咖啡馆。他已经连续来这里三个月，仅仅只是因为阿修罗在某次梦境中说：“那家有红茶的店，你还记得吗？”——梦里他点头，但现实中他答不出来。现在他知道了。
他在用现实，替前世补回那句迟到的“我记得”。**门口风铃响起时，因陀罗原本正翻着一本哲学书。
然后，他听见了那熟悉的声音。“你好，我要一杯红茶，谢谢。”他猛地抬头。阿修罗站在柜台前，阳光从他背后落下，照亮他略显困倦却温和的眼。他没有任何前世的痕迹，像是个刚结束晨跑的普通青年。可因陀罗知道，那就是他。即使时间错乱，身份全非，灵魂是不会骗他的。
他站起身，走向他。“……很巧。”阿修罗转头，望向他。一瞬间，他的眼神里闪过某种奇异的熟悉。“我们……是不是见过？”
这一刻，因陀罗几乎想拥抱他。
像第一世那样，在风起时、在来不及开口之前，用行动告诉他：我记得你。三生三世，我都记得你。可他没有。
只是低声说：“也许是命运。”阿修罗轻笑了一下，“是吗？那命运，安排得挺准时的。”
第二章
咖啡馆的桌面反光映着日光，安静的人群里，两人就这样坐下了。
“你经常来这家店吗？”阿修罗问，喝了一口柠檬红茶，眼角眉梢都是懒洋洋的惬意。“算是习惯了。”因陀罗不动声色地看着他，他在观察。
像是要确认什么，又像是怕看得太久会吓跑面前的人。“我也不知道怎么选，就突然想喝这个。”阿修罗晃了晃杯子，“你不觉得这个味道……有点怀旧吗？”因陀罗的指尖在杯壁轻敲，沉默片刻，道：“是，有点像小时候下雨前泡的那种。”阿修罗一愣：“你也这么觉得？我还以为是我自己乱联想。”他笑着，但眼中浮起一丝困惑。
“最近总做些奇怪的梦，场景我一个都不认识，可偏偏梦到的……都让我觉得，像是发生过。”因陀罗心头一震，握着杯子的手几乎要收紧。
“梦见什么？”“火。”阿修罗低声说，语气带着不自觉的怔忡，“还有……一个人，背对着我站在崖边。
我一直在喊他，可他没有回头。”因陀罗低下头，藏住眼底骤起的波澜。“你有想过……你在梦里喊的那个人，可能就是我吗？”阿修罗的动作微微一滞。
他缓缓抬起眼，对上因陀罗的目光。那里面太过平静，平静得像是长久守望之后的疲惫。“你说得真奇怪……”他低声笑了笑，“可我竟然觉得，好像真有可能。”因陀罗这才稍稍松了口气。他知道不能太急。
三生三世，前两世他们都因太快、太迟、太沉默而错过。这一世，他必须学会等待。
后来他们开始频繁见面。看展览、走街头、一起去无人的书店挑老旧地图。阿修罗似乎对他有着天然的亲近——即使他自己说不上原因。“你真不像我认识的人。”有次在地铁上，阿修罗靠着手扶杆，偏头对他说，“但我见到你，就有种……熟得过分的感觉。”“像是在哪里，已经认识很久了。”
“嗯。”因陀罗看向他，轻声回答，“也许是比你想象的久。”阿修罗低笑了声。那天他送了因陀罗一件小礼物，是个手工木雕吊坠——粗糙简陋，却像是某种呼应。因陀罗接过它的那一刻，指尖在颤。
再后来——“你为什么对我这么温柔？”某次夜里，阿修罗突兀地问他，声音里带着掩不住的困惑。
他们坐在天台，风很大，星星隐在高楼之后。“我总觉得……你知道我的全部。”他看向他，眼里有挣扎，也有害怕，“可我却一点都不知道你。”“我是不是忘了什么？”因陀罗看着他，一字一句地开口：“你忘了我，三次。”
“但我从来没有……放弃你一次。”阿修罗怔在原地，眼神逐渐染上一层湿意。他张了张口，仿佛想说什么，却说不出口。
因陀罗只是伸出手，轻轻碰了碰他的发顶，低声道：“没关系。”“这一世，我等你记起来。”
第三章
深夜两点，阿修罗第三次从梦中惊醒。不是因为火，而是因为他在梦里哭了。那个梦，比任何一次都更真实。
崖边的火光下，那人站在他面前，嘴唇动了动，却没说话。他用尽力气奔向他，却始终追不上。然后世界崩塌，火焰淹没了他们。他在梦里喊了：“因陀罗——！”醒来时，泪水已经滑过脸颊。
他拨了那个一直记在通讯录顶端的名字。“阿修罗，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电话那端，因陀罗的声音依旧平静，但尾音却略带沙哑。“……对不起，我吵醒了你。”阿修罗声音低哑，“只是……我做了个梦。”因陀罗沉默片刻：“是吗，你都记起了来吗？”“不…..不是全部……只是一些片段。”
阿修罗喃喃到，“但我很确定，那个站在崖边的人，是你。”电话那端静了几秒，然后传来一句：“我来接你。”
他们坐在凌晨街头的长椅上，头顶是朦胧天光。阿修罗抱着热咖啡，沉默了很久才说：“我不知道这是哪来的梦，也不知道那是不是我真的经历过的事。”“但我记得你了。不是记起你是谁，而是——”“你站在那的时候，我的第一反应是……‘你怎么又走了？’”因陀罗低头，指尖紧扣着咖啡杯边缘。骨节泛白。
“为什么你会一直在梦里离开我？”这一次，阿修罗看着他，眼神里不是疑问，而是指控。“我在梦里追了你三次，你每次都不肯回头。”因陀罗终于抬眼，他的声音低得几乎被风吹散：“因为每次我回头……都会输给你。”“我怕——我一旦再靠近你，我们的命运又会被那双手撕碎。”“我宁愿你忘了我，也不想你痛。”“可你终究还是痛了。”他声音颤了。阿修罗盯着他，良久，突然笑了一下，轻轻地说：“哥哥，你是个逃跑高手。”“但很不幸，我还是追上你了。”阿修罗笑着说。
风吹过，街边树叶发出微响。因陀罗忽然抬起手，覆在他的额前。“你还在发热，这场梦的后遗症……很重。”“你又在想逃避话题了。”阿修罗叹气，但没有躲开那只手。他低声说：“ 我记得，你很久以前……总是这么摸我额头。”“你说我总爱发烧，你怕我死掉。”因陀罗僵住了。良久，他垂下眼帘。
“……是我怕的太多了。”“我怕你死，也怕你爱我。”阿修罗的眼中划过什么情绪，他轻声：“你怕我爱你？”因陀罗轻轻点头。
“因为我曾在爱里，把你失去过两次。”夜色微亮，世界仿佛还未苏醒。阿修罗靠过去，额头贴着他的。“如果我这一次想走向你，你还会跑吗？”因陀罗闭上眼，声音如风落：“不会了。”“因为这一次，你终于追上来了。”
“所以，这一世，你还愿意跟我走下去吗？”“我们不再站在火光的两端，不再是永远错过的命运。”阿修罗没有再说话，只是慢慢靠近，额头轻轻抵住因陀罗的额头。
那动作轻得像叹息，却承载了三生三世的重量。
他们没有亲吻，也没有落泪。只是静静站在河堤边，在无数片刻错过的命运之后，终于——在这一世，停下了脚步，牵住了彼此。
第四章
自从和因陀罗相遇以后，梦境在变得越来越清晰。
起初还只是模糊的火光与高崖，如今却有了风声、血腥味、甚至有了指尖触碰剑柄的质感。
阿修罗不敢告诉因陀罗：他已经梦见了自己抱着他残破的身体痛哭的样子。那一场梦中，他在荒野中抱着因陀罗的尸体，阿修罗听见梦境中的自己在喊“兄长”，喊到嗓子都破了，却没人回应。醒来时，泪水浸湿了枕头。他只记得梦中因陀罗说的最后一句是：“这一世，我不会再放手。”
”你很早就知道了，对不对？”他那天忽然在街口这样问因陀罗，问得很轻，却仿佛带着什么无法言说的情绪。因陀罗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只是静静地望着他。“你一直都知道我在梦什么。”阿修罗垂下眼，“你也记得……梦里我喊你多少次。”“可你什么都不说。”“我害怕吓到你。”因陀罗平静地说，“那种记忆……不是你一夜能够承受的。”“我害怕你一旦全记得，会后悔这一世再次靠近我。”阿修罗低笑了一声，手指紧握成拳：“我现在害怕的，是你像梦里那样离开。”
在那场对话之后阿修罗变得黏人了起来——不是那种明目张胆的靠近，而是那种“假装漫不经心”的方式黏着因陀罗。他开始常驻咖啡馆，点同一款红茶。他开始买哲学书、翻旧地图，只因某次梦里因陀罗说：“我们曾在那个地方等过风。”他假装偶遇，假装随口提出邀约，假装说自己只是“顺路”。但他也开始做噩梦。梦中有刀，有血，有因陀罗在他怀里微笑着说“再见”。
“你是不是……曾经死过？”他突然在一次下雨的夜里问他，语气带着控制不住的颤。“在我面前？”因陀罗没有回答。阿修罗走到他面前，直直地望进他眼里，嗓音哑得像是从胸口撕裂出来：“这是第二世，对不对？”
“哥哥，你明知道我会记起来……为什么还愿意来见我？”这是阿修罗在这一世第一次开口叫了因陀罗”哥哥“因陀罗终于低下头，轻声说：“因为就算死过一次，再见到你，我还是会走过去。“
沉默之后，阿修罗缓缓靠近他，像是在确认什么。“你还在怕吗？”因陀罗垂下眼帘，轻轻点头。“……怕你再次失去我？”因陀罗没有回答。阿修罗将额头贴在他肩头，声音低到风里都听不清：“哥哥，别再让我松开你了。”
那晚他们只是安静地站着，靠在彼此身边，仿佛许下了一个比誓言更深的沉默。他们知道，对方都已经不想再失去彼此。
那种兄弟分开的刻骨铭心的疼，谁也不想再承受第二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