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通人的生活

發牢騷的人，仍對未來有所期待，並且能夠愛著自己。但這樣的人，大抵有些像烏鴉，雖然我們都知道是益鳥，終究不那麼喜歡這難聽的聲音。所以，牢騷不是不可以發，但也要先想想，對誰發的問題。

我時不時能碰見的人，大多不會對我發牢騷，而能在我們面前抱怨的，又都是對我信任的人。或許不是那麼親密，但終歸是相信我不是多嘴多舌的人。可見發牢騷的第一要義，便是不要在願意傳話的人中說，甚至只要有人，都要傾訴，則更是發牢騷的大忌。

但話多總是不好。回想起來，為了口舌之爭，惹出麻煩的，也不在少數。我在生活中，也時而遇見一些莫名其妙的彆扭之處，之所以會如此，大概也是有什麼人在背後說了什麼話了。這種事，總是一開始就讓人憤憤然的。起碼睡覺的時候，不會如平日一般安靜，再有些氣不過的，恐怕還要找一些印象中的敵人，理論理論。當然，這樣的事，也是一樣既無用，又惹氣。

記得一段單口相聲便是這樣說開場白：蒼蠅叼走一飯米粒兒，老頭子一怒追到四川，老婆家里頭算了一卦，傷財惹氣賠盤纏。

這樣的事，也是如此。無風尚要起風浪，更何況我們自還要自己加柴呢？

所以發牢騷適可而止，別人說，也儘由人說。這世間，並不是任何人都問心無愧，但大概每個人都覺得自己做得有理由。秦檜也可以憋出「莫須有」，更何況那些不如秦檜的一概人等呢？

現實人生，並不是一部包公案，也沒有那麼多人，願意糾纏在別人的事中。所以，謡言的厲害之處，不是真僞難辨，而是人們沒有精力和時間，放在追求真實之上。真為了一個問題，能夠花一生時間去查找真相的，少之又少，才能被人作為典型放在故事中去說。

這幾天剛看完一本書，作者自己說生活中，沒有那麼大驚濤巨浪，反復曲折，更別提什麼有趣或古怪。對於普通人來說，能夠外沒有欠債，內不乏衣食，三五日還能在自己的小小愛好花上一點，而不遭致埋怨，就算是幸福了。

確實，普通人的生活，所追求的並不多，尤其是到了年老，更是如此。

似乎是宋代人在過年的時候，飲酒順序與平日有別。平日裏，要先請老者飲，而到了過年，卻要從最小的家庭成員開始。一個老書生，便為自己家裏子孫眾多，和睦輪飲，到了自己，已經將近天明而自矜自喜，作詩一首。這便是凡人的快活，若君不信，只要看看兩宋的末年便能明白這其中的辛酸甘甜。

村上春樹說：「又有至今稍一想起就氣不打一處來的遭遇。相當氣急敗壞、相當沖動的時候也是有的。不過如此程度的體驗，我想任何人在生活當中都在所難免。」

生活很難，普通人的生活尤其難上加難，但再難的生活，也總要一天天，一分分地去過。大部分時間，只能以「在所難免」來寬解自己，而想多一層，卻也可以告訴自己，這種種的難處，到底在教導我們些什麽。雖然聽起來比較鷄湯，可自己總要先和自己做個朋友，若是連自己都看不起自己，那這生活，又有什麽趣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