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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說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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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三日書 |第一天

胡說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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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一天中的某個時刻。

F:

到底時間是確實存在,還是說只是概念的遊戲。這數年整座城的人都經歷了太多,起初是許多個無眠的夜晚,瞪大因布滿血絲的眼睛在床上發呆,住在市區的有時還會嗅到刺鼻味道,據說有些人還感到周身痕癢,應是心理和生理交織。之後一下子便死寂下來,好像全都被各自鎖進了一條長長的隧道,空洞裏看不到盡頭、聽不見回音,人和人再也記不起彼此的臉,溝通的姿勢變得生疏而機械,卻成了日常。再之後周好像回到了那個一成不變的冷漠的城,經歷過的就像投向平靜湖面的鵝卵石,下沉下沉再下沉,成為污泥裏慢慢千千顆被水打磨得不見原先菱角的石,沒有,沒有發生過。

那麼,在11點59分59秒和凌晨12時正之間,我還可以把自己蜷縮成團、躲進陰翳的角落嗎?還是說所有東西都已經被揭開拆解,還是說大家其實都已經看不見了,我不知道。以前拋書包亂用字眼時,對話中常常出現「Liminal time」、「Liminal Space」那樣的字眼。凌晨好像是這麼一個閾限時間,而且幽魂總愛在夜晚亂舞吧,那些還執着倔強地不願向前走的人都是這樣的,在新時代裏,在沒有光的地方會過得舒服點。不過也只能在暗處才可聲張,城的消化系統壞了,免疫系統系統也過度敏感,只剩下攻擊的本能。我怎麼覺得不知何時起整座城裏渡過的365日24小時都是liminal time。

之前看了《我生如是繼續》,戲名譯得真好,和N分開後好長一段時間都沒動力看戲,這次動身去電影中心是否意味着某些轉變呢? 不過你知我知你知我以往就不是對電影有多了解的人。電影將歷史事件化做影像作品時帶著戒慎,在表現獨裁或威權overide一切有多可怕的同時,也表展示了那狀況下大部分人仍是馬照跑舞照跳——就好像張愛玲在香港淪陷時還是照舊出街吃雪糕,那才是常態。深刻的是Eunice被關押逼供的場面,除了日月交替,都市人視為信仰的時間系統完全失能,變得毫無意義——一天、一年、一星期也無法分清。然後我想,把自己鎖進空白的房間,大大的打着大光燈,命令軀體以一分鐘為數不斷打轉——接著便會發現身體並不如想像中好使,我們也沒想像中那樣了解身體、掌控身體。第一個迴圈與第二個迴圈有着知覺無能體察的差異,0.1秒、10秒、1分鐘,你變成跑歪的指針。接着你想鑿一道窗,以辨別白晝與黑夜的轉換,卻因耀眼得引致光盲用紅毛泥抹起,光暗又不再成為區分時日的倚仗——計算時間度過多少,有用嗎。O説過喜歡夕陽,我也是,喜歡的原因已寫過,此際已忘了,卻又不禁思考這些看夕陽的時光是否都只是一種麻醉劑。殘陽、餘暉,夜幕、黑夜,魚肚白,其實對城裏的人都沒差,他們都不在乎。我們都不在乎。沒心力在乎。

時間並不無情,也沒有規律不規律,只是我們想像太多。或許我們都應該安靜地走開,(逃)往時間之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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