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小說《通榆河》第二十六章(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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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部小說記錄的是1958-2010年間蘇北農村往事,甚是有些趣味,供大家有空閒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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雑調•回鄉知青
兩次高考,榜上有名,都被撂倒。
書記說富農帽,黑五類標。
滿天星茫茫渺渺,紅太陽豔豔高照。
要自招,供出老妖,否則定難饒。
導讀:學校終於貼出了第一張大字報,終於揪出了一個牛鬼蛇神,是誰揪出的?牛鬼蛇神又是誰?
長篇小說《通榆河》第二十六章(上)
雑調•回鄉知青
兩次高考,榜上有名,都被撂倒。
書記說富農帽,黑五類標。
滿天星茫茫渺渺,紅太陽艷艷高照。
要自招,供出老妖,否則定難饒。
第二天學校照例文化大革命,那兩個文化站派來的人又在批評大家,說大家沒有揪出害人蟲牛鬼蛇神,承闊承廣哥倆聽了心中發笑,咱學校除了卞長明外哪來什麼害人蟲牛鬼蛇神,可是卞長明這個傢伙的哥哥當書記,大家又不敢去揪他,難道硬要說好人是害人蟲牛鬼蛇神不成?因為有了梁德凱的告誡,承闊承廣在和大家說話的時候也顯得小心翼翼。
中午承闊承廣放學回家,才到莊子口,就發現從莊子裡面走出來一夥人,仔細一看是莊子上兩個男人抬著一個東西,後面跟著一個人,走近了才發現抬著的竟然是一台洋機,後面跟著的人是喬裁縫。兩人不知道是怎麼回事,驚愕之间嘴張得老大,承闊急忙拉著承廣站到路邊,靜靜地看著這夥人走了過去,等走遠了,兩人才開始說話。
“哥,這喬家要把洋機抬到哪裡去,難道說他家不開裁縫店了?”
“不曉得呢?二娃,你發現沒,平常喬裁縫都是甩著膀子走路的,今天怎麼籠著膀子?”
“哎!?真的吔,哥,確實是的,怎麼會這樣?”
“快,回家,問問奶奶。”
兩人上氣不接下氣地跑回家,桂花婆媳看到兩人急成這樣,不知道怎麼回事,忙問。
“奶奶,剛才我們在莊子口發現有兩個人把喬家的洋機抬走了。”
“啊!?抬走了,抬哪去了?”桂花婆媳一起放下手中的活問道。
“我們不曉得啊。”
“還有誰在一塊?”
“喬裁縫籠著膀子跟在後面。”
“奇怪了——媽,這怎麼回事?”
“我也納悶呢?早上文化大革命的時候吳大宏說了些什麼東西,我們都忘了。難道說公家不肯乔家開裁縫店?”
“肯定是的,媽,剛才這兩小子說喬裁縫籠著膀子走路,這哪像他啊,以前都是甩著膀子走路的。”
“你說的對,桂花,肯定是喬家開不了裁縫店了,這一個月就要交給生產隊10塊錢,喬家賺大錢的日子肯定是到頭了。”
下午放學兩人徑直去了梁德凱家,德凱在家燒香,對兩人的到來也沒有多大的奇怪。
“二伯,今天中午我們看到喬家把洋機抬走了,也不曉得抬到哪裡去了?”
“喔!”梁德凱對這個事情一點也不感到意外,甚至在表面上一點也不關心,“你們學校今天找到了害人蟲牛鬼蛇神了?”
“沒有,二伯,這真壞人又不去揪,難道要把好人硬說成害人蟲牛鬼蛇神不成?”
“喔!”
“二伯,你怎麼只‘喔喔’的?”
“喬家的事我早就曉得了,所以不奇怪呀!”
“那,那,二伯,喬家把洋機抬到哪裡去了?”
“大隊呀,以後喬裁縫就和大家一樣去上工了,也和大家一樣拿工分,做衣裳錢不給他,給五匠會計,年底和他算工分結帳的。”
“啊!這樣啊,那喬家是賺了還是虧了?”
“承闊二娃,這些事最好不要去問,咱多少年才做一次衣裳,管他賺了虧了?下次學校文化大革命一定要過來告訴我聽一下誰是害人蟲牛鬼蛇神。”
“好的,二伯。”
兩人訕訕地離開了梁德凱家,一路上還相互說二伯早知道喬家開不了裁縫店了,怎麼也不提前告訴他們哥倆聽一聲。
週五早上承闊承廣起床一看,乖乖隆地咚,嚇了一大跳,外面好大的霧,眼睛能看到的距離還沒有一間房子遠。
“今天這麼大的霧啊,到河邊上去捉蝦倒是蠻好的,可惜今天要文化大革命。”
“就是不文化大革命也不許去捉蝦,這大霧天,河落鬼也出來的。”桂花在一旁聽兩人要去捉蝦,急忙阻止。
“媽媽,我們說說的,不會真去的,不過——哥,今天文化大革命坐在後面可以做大動作。”
“大動作?哈哈……”
對於文化大革命,桂花婆媳也沒有感覺什麼,聽說兩人要做大動作,也沒有在意,生產隊文化大革命,自己還搓繩子呢。
承闊承廣兩人哈著霧氣一路去學校,這麼大的霧,跑快了都怕撞到東西,只得慢慢地走著。還沒有到操場,兩人就聽見操場後面,前面兩棟教室之間鬧哄哄的,聲音很雜,兩人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也顧不得大霧會撞到什麼東西了,急忙跑了過去。
走近了一看,才發現報廊前站滿了人,人太擠,不容易擠進去,兩人只得問站在外面的人。
“發生什麼事了?”
“不曉得誰貼了大字報了。”
“揪出了害人蟲牛鬼蛇神?”
“好像是的。”
“誰呀?”
“不曉得呢,擠不進去。”
“有人曉得嗎?”
“聽說是小學部的錢胡楊。”
“什麼,我們錢老師是害人蟲牛鬼蛇神?”承闊承廣對望了一眼,心說這怎麼可能,錢老師是全學校最好的人,怎麼會是害人蟲牛鬼蛇神?想到這,承廣無論如何也要擠進去看個究竟。
承廣找到一個空隙,拼命向裡面擠,承闊在後面推,費了好大的勁,兩人終於走到了最前面。
報框上貼著一張好大的白紙,寫滿了字,前後上下有好幾尺長,上次複寫聶元梓大字報的字已經褪色,這個新的大字報,即使在霧氣下也格外顯目。
大字報用毛筆寫成的,字跡清新端正,行文佈局合理,很是賞心悅目。
承闊承廣兩人從頭仔細看了下去,最前面的是一行大字:“認清錢胡楊這個富農子弟的醜惡面貌,徹底清算他在教學中的反動行為。”
“哦!對了。”承廣突然記起來,在去年新學校剛開學的時候,有同學說過錢老師是富農子弟,還說他爹是個病怏怏的老富農。
“自公社文化革命小組派出兩位同志進駐我們學校以來,經過他們的悉心教導和指點,我們文化大革命的熱情空前高漲,認識有了極大的提高,不光是對已經揪出的害人蟲牛鬼蛇神進行批判和聲援,還要從我們身邊把這些東西給揪出來,今天,經過我們的仔細排查,終於揪出來了隱匿在我們中間的害人蟲牛鬼蛇神——錢胡楊。
“毛主席說過對壞人一定要狠!把他徹底打垮!不然它還會出來害人。對於這些壞人要徹底把他們的反動行徑曝光出來,要讓人民群眾雪亮的眼光把他們烤熟。
“且看這個害人蟲錢胡楊的四大罪狀:
“一、去年在學校操場上放電影,電影結束的時候,錢胡楊通過電影的大喇叭,把他們班上的同學召集起來說是看星星,那麼冷的天,不讓同學們回去休息,還要毒害他們。在說那些只有銅錢大小的星星的時候,竟然造謠說這些點點大的星星比太陽還大許多倍,毛主席就是我們的紅太陽,說星星比太陽大,這是典型的睜著眼睛說瞎話;
“二、還是去年看電影后不久,造謠說有日食,其實那天就是一個下雨天,可是錢胡楊硬說是月亮擋住了太陽的光輝,這月亮能擋住太陽的光輝嗎?難道月亮能擋住毛主席思想的光輝?
“三、就在前幾天,全校師生正在如火如荼地進行著史無前例的文化大革命,錢胡楊在班級上叫大家要把心思放在學習上,這是對毛主席號召進行文化大革命的熟視無睹,公然唱反調;
“四、這個行徑如此惡劣、思想如此反動的富農子弟,為什麼要混入到學校的教師隊伍中來,他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目的?一定要讓他徹底交代清楚。
“同學們,到了戰鬥的時候了,讓我們團結起來,高舉毛澤東思想的偉大旗幟,堅決徹底乾淨地全部消滅一切害人蟲牛鬼蛇神、一切赫魯雪夫式的反動分子,堅定地把社會主義文化大革命進行到底。
“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萬歲!
“初中部:卞長明 盧子涵
“1966年6月17日”
承廣看完,心中不由得替錢老師捏了一把汗,兩人連忙鑽了出來。
“哥,寫大字報的是卞長明。”
“是的,還有盧子涵。”
“卞長明有這麼高的水平?能寫出這樣的文章,字又寫得那麼好?”
“不曉得呢?”
“會不會是盧子涵寫的,因為卞長明的哥哥做書記,所以他拍他的馬屁,把卞長明的名字寫在前面?”
“嗯,有道理,二娃,你說的可能是對的,誰不想拍他家的馬屁啊?而且盧子涵又是卞長明哥哥的大隊裡的。”
“真的是瞎了眼了,錢老師這麼好,反讓卞長明這個壞蛋寫了他的大字報,應該反過來才對?”
“奶奶說過好人不會得好報,好人沒長壽的。”
“還有那個盧子涵,成績那麼好,怎麼做了卞長明的走狗?看來這傢伙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噓!小聲點,幸虧這有大霧,人家看不見,快回教室。”
教室裡已經亂成了一鍋粥,很多人都在替錢老師鳴不平,他們怎麼也不理解,承廣真想站到前面去,大罵卞長明幾句,把這個狗肏的殺千刀的混帳王八蛋過去的壞事都給說出來,承闊在旁邊看得清晰,忙拉住他。
外面已經響起來鈴聲,這個鈴聲是早操的鈴聲,今天週五,早操後第一節課就是文化大革命,以往這個時候,錢胡楊會來和大家一起去操場做早操、文化大革命,可是今天,在鈴聲響過之後,也沒有出現錢胡楊的身影。
就在大家一籌莫展的時候,門口來了一個老師,叫大家到操場上文化大革命。
外面的大霧依舊沒有散去,操場上還是只能看見附近的人影,大家按照過去的隊形站好,三年級位置,接近中間主席臺,雖然只隔了一個四年級,但是大霧使得這回主動站在最前面的承闊承廣仍然看不見主席臺。
終於主席臺方向傳來了一個聲音:“請同學們靜一靜。”
承廣聽的出來,這個聲音就是那個文化站的瘦高個發出來的。
操場上立刻靜了下來,誰都知道,今天的文化大革命不比尋常,畢竟第一次在自己的身邊揪出了害人蟲牛鬼蛇神。
“同學們,老師們,今天我們學校出了兩位文化大革命的先鋒、幹將,卞長明和盧子涵同學,他們積極響應毛主席關與文化大革命的號召,認真努力地從我們中間尋找害人蟲牛鬼蛇神,功夫不負有心人,終於將一個潛伏在我們中間好久的,而且顯得極為隱蔽的害人蟲牛鬼蛇神揪了出來,這個害人蟲就是富農子弟錢胡楊。下面我們就請出這兩位幹將,讓他們到臺上來,親自對這個害人蟲進行審判,大家歡迎!”
“嘩!”操場上還是想起了一陣掌聲,承闊承廣不得已做了做樣子,壓根就沒有發出響聲來。
“同學們,今天我們揪出了躲在我們中間的害人蟲牛鬼蛇神錢胡楊,這個人是頂頂壞的,簡直就是壞得透頂,腳底害瘡頭頂冒膿,這個這個……”卞長明一開口就引起來全場的大笑,門牙被梁承山打掉後說話不關風,語調變味,面對大家的嘲笑,也不敢生氣,他知道自己水準有限,說不下去了,“下面我們請盧子涵同學對這個牛鬼蛇神進行審問,大家歡迎。”
承闊承廣知道卞長明的底細,知道他要是在臺上能把話說下去,那才叫怪呢,前段時間上臺發言,那簡直就是在數漢字,不過他們怎麼也不明白,就這麼一個無賴混混怎麼這麼多的人巴結他。
盧子涵畢竟是一個成績好的學生,許多人雖然不明白他為什麼要和卞長明這混混攪在一起,很不情願地給了一點掌聲。
“同學們,卞長明同學深刻領會毛主席關於文化大革命號召的精髓,本著對害人蟲牛鬼蛇神以無比憤怒的精神,用犀利的眼睛經過長時間的觀察和總結,以滿腔階級鬥爭的文字,終於寫出了我校的第一張自己的大字報,這裡離不開公社文化站兩位同志的教導和卞長明同學自己的努力,我只是在這場揪出牛鬼蛇神的鬥爭中扮演了一個小小的配角,功勞是他們的。”
這話一說出,連承闊承廣都覺得盧子涵的話顯得媚態十足,這是卯足勁拍卞長明的馬屁啊,誰不知道那張大字報是你寫的,十個卞長明也寫不出這張大字報。
“錢胡楊,你可知罪?”盧子涵果然出口不凡,一開口不是主動揭示,而是採取審問的口氣,這招厲害,在氣勢上已經占了上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