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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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鏡銓隨批(卷一)

左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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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北江聞而撫掌,是所甘心。高閬仙見而陋之,固其宜矣。

天闚象緯逼。「天垂其象(天垂象)地曜其文」之象,「五緯(五緯順軌四時和肅)相汁以旅于東井」之緯,合之以切對「衣裳」。

前村山路險,歸醉每無愁。醉因不愁路險,是老杜諧趣處,所謂性情流露,正宜于此等處求之。

所向無空闊。承上言馬之性,不以其所向為空闊,視八紘萬里猶短邇迫近,不畏其難也。如此則「萬里」句縱不以兵曹立功為說,亦不犯重複也。

絛鏇光堪摘。摘者,動也。寫絛鏇發采揚光,亦見畫工之不凡,飾物逼真若此,則鷹之神气飛動酷肖不待煩言也。且三四句摹鷹形貌,五句插寫飾物,六復歸于鷹之神气,亦中頓一筆,用疏其密也。

風林纖月落。風林者,謂風過之林,如下衣露謂衣沾露也,皆有錘鍛。月落而知風,亦寫耳聞其聲,而非目見之景,如暗水之暗也。

難假黿鼉力,空瞻烏鵲毛。借故實為詼諧趣語,即題序所云用寬其意者。蓋用典調謔,素為文士習好,若世說排調門所載、小謝「刑于寡妻」云者皆是。詩中飾典故而更用為詼詭者,舍老杜殆不數見,子瞻「帝遣巫陽招我魂」者,亦其倫也。蓋高才不世出之士,天性亦有近似而難為俗人道者,鄭司農謂之亦莊亦諧者也。老杜詩中詼詭之調,每發于父子夫婦兄弟之間,他者若天吳與紫鳳顛倒在裋褐之類,每讀之,莫不想見其門戶之內家人親愛融融泄泄而遭患難艱虞則共相扶持苦中作樂之情狀。

相閱征途上,生涯盡幾回。閱者,歷也。盡者,上聲,任也,能也。未知他日經過復能幾回也。

尚覺王孫貴,豪家意頗濃。尚者,蓋言久也。濃者,厚也。其意殆謂王孫豪貴而復能禮賢愛士,待客情意一何厚也。頸聯雙魚異味,即承此而詳之。且者,將也。將食、誰看,有詎料豈期、意外驚喜之意。此二首既為做客飲宴應酬之作,其旨固當以恭維主家為主,而極悅耳中聽之言以愜主人之懷。故取景象則富麗穠豔,敘人事則稱其愛才、誇以漢廷,盡溢美感激之意,前後通篇一以貫之,何來美中不足者。

春酒杯濃琥珀薄。唐人飲酒,味尚甘而色尚紅,以近琥珀者為貴,若太白「玉碗盛來琥珀光」、長吉「琉璃鍾,琥珀濃,小槽酒滴真珠紅」,咸此類也。老杜此句殆謂酒色之濃,琥珀比之猶為薄也,極狀其赩艷更逾琥珀。而舊說以琥珀為杯者,皆昧于句法而非也。

誤疑茅堂過江麓,已入風磴霾雲端。風磴為老杜獨創之詞,集中凡三見之,皆用狀陰寒之境。此聯為十四言長句,後七言亦在所疑之內,蓋因洞中極陰寒,因使人生乘風入雲之恍惚,其事雖虛寫,而所擇風磴江麓者,則皆實景,蓋就觸目所見而生虛想也。

邂逅豈即非良圖。用詩「今夕何夕,見此邂逅」之字面,蓋獨客京華而逢歲除,寄身館舍,百無聊賴,而與樗蒲以暫取樂,固非其久計,然其時或有人以此譏之,故用劉毅之事以自解,詩意若謂豈可因偶然率興為歡之舉而遽言其人無遠志良圖哉。

已忝歸曹植,何知對李膺。上句用陳王稱其尊爵,下句舉李膺以應其姓氏。唐人贈詩將稱美今人者,每好舉其姓中先賢以比附之,固為當時客套慣技。老杜與汝陽王尊卑懸隔如天壤,豈敢自比杜密而齊其名哉。但用李膺登龍門之事,以譽其門高望重,愛賢好客,能倍士之聲價耳。

尊罍臨極浦,鳧雁宿張燈。鳧雁者,用梁孝王園中雁池鳧渚為飾,其意則張燈宿鳧雁也,而倒文以成對。

硯寒金井水,簷動玉壺冰。兩句承上,猶寫炎天而更為詳其事也。雖在炎天,而王家有玉壺儲冰以避暑解熱,故硯石亦寒如井底之水,用極其日用之豪奢也,以與下瓢飲巖棲孤寒貧儉相對照。

牢落乾坤大,周流道術空。文賦有「心牢落而無偶」,「周流」亦騷中屢用,若「及余飾之方壯兮,周流觀乎上下」者。老杜熟精舊典,陳言故事皆鎔鍊胸中,遂能隨手取資化襲而天衣無縫。道術空,亦「懷古意空存」之意。

此意竟蕭條,行歌非隱淪。行歌隱淪全用一事,即楚狂接輿歌過孔子者,而舊注每割斷為二,且以買臣行歌負薪解前者,謂老杜自為行歌之人,則大謬矣。繹詩句之意,若云見非于行歌之隱淪、隱淪有行歌之非者,亦合前文以儒業自命而志挫氣沮以成因果也。江文通詣建平王上書有「接輿之賢,行歌而忘歸」,右丞詩「楚國有狂夫,行歌南陌上」,字面亦用「行歌」櫽括其事,可並為佐證。

尚憐終南山,回首清渭濱。終南、渭水,固分舉秦地山川,代言其方位,以實切上之去秦。然是二地,近則有盧藏用隱終南而得徵拜,遠則有呂望垂綸渭濱而奸文王,皆前人居止以待顯達之所,非徒用山水之名美飾字面耳。而其地既切極,其事則在用與不用、可有可無之間,不粘實滯物,若即若離,則能不以典重害文氣之清曠爽朗,從容優游而有餘裕也。

碧瓦初寒外,金莖一氣旁。初寒碧瓦之外。旁與方古字通,方者,竝也。三百篇用方者,皆兩舟雙木相併之意。此句亦雙柱並竦、分形同氣之謂。

日月近雕梁。其意固當解作「雕梁近日月」,詩中倒文以言,非徒叶韻是求,亦隱狀雕梁巍峨、日月移以相就之勢,較之梁棟之摩日月,則易其主客而益見棟宇之巋然莊儼也。

世家遺舊史,道德付今王。遺者,留也,言其世系久遠家業代盛皆斑斑雜見於舊史也。世家既與道德成對,則當為並列雙字詞,若舊注者,或徑釋為世譜,或取太史公之世家為解,是皆玩忽于屬對。且復釋遺為失,則譜牒無證、華冑妄攀即成鐵案,亦陷老杜于譏刺天家矣。或謂詩人初無此意且更存心遮護其虛造之短,豈知其短一載筆,必將誦傳于天下眾口,然則聲張國醜之罪即不容辯洗矣,又豈文學侍從稱頌揄揚之職分哉。此二句之解,當就長篇章法以求,出句總束前文仙李猗蘭之舊,對句轉而入今之隆盛贊美也。向之注家,或娖娖于單詞零句,或不縈心于文體身分,大率皆闇而未通於義法者。

妙絕動宮牆。疑圖寫于宮牆之上,逼肖栩栩而欲動也。以下四句皆摹吳道子之畫工,所畫者,五聖蟬聯、文武雁行也。今晉中古廟或有畫壁幸免於劫火者,其繪百僚眾庶參拜神祇之狀亦斑斕儼然,窮形極相,是堪為物證者。若以千官以下為實寫臣僚朝拜之事,則前之畫手二句,詳略疏密盡失當矣。

翠柏深留景,紅梨迥得霜。疑謂柏影映于畫壁,亦結上文之寫畫,而轉入廟中餘物也。紅梨疑為祭享之陳,唐詩中梨多紅者且采于霜後,若太白「童子獻霜梨」「山盤薦霜梨」,皆作於秋後。余實長於城市未嘗親壟畝事稼穡而每惑於農時節物者,初或疑紅而霜者亦如翠柏而寫梨樹之葉者,若「重來梨葉赤」「客舍梨葉赤」之屬,然見崖州有「醉憶剖紅梨」,則證梨實亦多紅者,他若老杜「赤梨葡萄寒露成」、樂天「棗赤梨紅稻穗黃」「紅洗得霜梨」者,則並寫梨實之色而兼節氣者。是亦余讀詩之短與狹而殊引為恨事也。

此馬臨陣久無敵。「無敵」,亦「所向無空闊」所同用之無也。

青絲絡頭為君老,何由卻出橫門道。為馬養老,應前文「惠養」,而馬時時西顧壯心未已也。

空餘泣聚螢。空餘聚螢之泣,此即用六朝駢章句法而更縮煉為詩句者。余謂太白、老杜皆嫻精于選理者,方其運思之際,隨口所出者,必不脫四六之格調聲氣,而後益以剪裁錘鍊,蕪則刪之,複則省之,面貌遂就詩之體式。嘗讀太白詩「併隨人事滅,東逝與滄波」而見別本作「祇滄波」,疑此聯實用長句為詠嘆之調,因益其辭曰:「隨人事以併滅,與滄波而東逝。」前代騷人之為賦誦,每不厭繁重其辭以增曼聲長吟之致,而太白超逸之才,胸中固未嘗存古今法度之閫限,是以故家流風時時得見。前解「行歌非隱淪」,亦翻作駢調「隱淪有行歌之非」而遂通之也。後之人解前代詩,每用其當世通行之語,若今人用白話譯釋之,亦其例也。縱能補全句意,為後學取一時之便,然究竟為後世文法,去唐既遠,而遑論去唐之古者復幾何矣。溯其源乃知其流,有其本乃成其茂,焉有入滄溟以求江漢之淺深曲直、索墜葉而窺條枚之魁偉葳蕤者邪。

還丹日月遲。遲者,緩也,久也。蓋顧望齊魯同遊之曩昔,而生分別日久之歎也。若人之常情,莫不以歡會嘉時為時之促者,而別後恆抱離思,終日難遣,唯苦其久長難度,遂亦感日月之行緩也。若但說白之求仙而不涉別情,尾聯之乘興相過便突兀不相承續矣。

自是君身有仙骨,世人那得知其故。君有仙骨,故知織女所指虛無亦有道路也。

蔡矦靜者意有餘,清夜置酒臨前除。言蔡矦靜者,待客意亦特厚,置酒相邀而為餞也。詩蓋蔡矦餞巢父席上飲酣有所思而作。

縱有健婦把鋤犁,禾生隴畝無東西。荊杞為荒敗之象,而禾為嘉穀,勤勞稼穡之獲也,理不當同時一地而生。因疑縱、總古字或有時通,此縱字或用總義,然則「君不聞」者,或過者插入之疑詞,「縱有」之下,方折回役夫之答。其狀殆若長者問武皇豈不知民生之凋殘至此邪,而行者代武皇揣度以答,謂壯夫雖盡被徵發無遺,然亦有健婦堪任鋤犁而使隴畝東西徧被禾稼也。是君臣之廟算虛想而為役夫揭出者,非當時實所見也,故不與荊杞相犯。內有匹婦勤事隴畝以輸給軍賦,外則匹夫馴從,苦戰亦易耐之,此所以驕滿武皇之心而喜功無厭者也。

君不見青海頭。其下便非行人答語。行人之答,以百艸作結,義兼比興,質鄙樸野,方稱田夫戍客之聲口。

高標跨蒼穹,烈風無時休。自非曠士懷,登茲翻百憂。起四句即江文通恨賦發端之用思,登高騁目而興感,若「人生到此,天道寧論,僕本恨人,心驚不已」者。舊注但知翻王仲宣登樓語,則皮相之論也。

南山豆苗早荒穢,青門瓜地新凍裂。用典自嘲,言隱者亦有所資而後甘其憔悴也,而時當大寒,百艸凋殺,即欲效古人隱居自給不慕榮華而更何由遂志哉。

自然棄擲與時異。乖時忤世,自當為世所棄。

尚看王生抱此懷,在於甫也何由羨。王生或舊嘗相過從者,其後公因故稍疏其往來,且自度樗材散質,久見絕於故舊,更無以繼其情者,然豈知王生非勢利之輩,愛重之意不減而待之若舊也。

密沽斗酒諧終宴。密有比義,疑用猶頻也。

故人情義晚誰似。侵尋暮景而功名無就,泥涂之困既久,故人之疏遠、情義之淡薄亦易相偕以至者。與前章朝廷故舊禮數絕同一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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