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器雲華11‧烏龍奶茶》

一器雲華｜不是選擇，只是錯過。

《一器雲華11‧烏龍奶茶》

一通電話撥出去，對方是「愛茶成癡」。

還沒開口，白韻就開門見山：「姊——我要學泡茶。真的那種，不是裝樣子的。」

那頭沉默了一秒，才傳來海姊的聲音，帶著點沒睡醒的鼻音：

「……妳發什麼瘋？」

白韻聲音一如既往清亮，卻比平時多了一點咬字的決心：

「我要讓他知道——我咖啡能喝，茶也能喝。」

白韻學茶的地方，不是在什麼設計感十足的現代茶館，而是一間藏在老街深處的小樓。石階略濕，木梯吱呀，爬上三層半才見到門口掛著的一塊小牌，字跡舊得發黃。

門還沒推開，茶香就輕飄飄撲了出來。

「大妹子，真的來啦？」海姊半彎著身沖洗蓋碗，抬頭瞥她一眼，「我還以為妳只是在演直播人設。」

「我哪有在演啦。」白韻一邊扯下圍巾，一邊四處張望，「我可是問得很誠懇欸。」

「誠懇個鬼。」海姊笑出聲，「學茶？誰惹妳了？」

白韻隨手把圍巾丟到椅背上坐下，語氣帶著點硬撐的隨意：

「沒人惹我，我想多會點，不行喔？」

海姊挑了挑眉，口氣意味深長：

「行是行啦——只是聽起來很像『有人選妳，妳不想輸』那種路線。」

白韻沒接話，只低頭盯著桌上的茶罐。包裝紙泛黃，上頭標著幾個她唸得一知半解的繁體字。

「這叫什麼？」

「鳳凰單欉。」

她咕噥了一聲：「單什麼……單身茶？聽起來很適合我。」

海姊笑出聲，搖頭感嘆：「妳這張嘴，真是配妳這張臉。」

白韻學著她的樣子拿起蓋碗，指尖有點不穩，動作明顯還不熟。

「我知道怎麼倒……但我不一定倒得好。」

熱水傾下時發出一聲輕響，水氣騰起。香氣一瞬間鋪滿鼻息，像什麼還沒來得及說清楚的話語，躲在氣味裡。

海姊把第一泡遞過去：「茶沒說要妳倒得多好，先喝得出來再說。」

白韻接過杯子，低頭聞了聞，眼神一頓。

那不是熟悉的香水味，也不是直播時常用的香薰，是一種——她說不上來的氣味，像是不小心走進別人世界，又硬要裝得若無其事。

她沉默了幾秒，才輕聲開口：

「……還行。」

海姊沒搭話，卻忽然換了個話題，語氣平常得像在說天氣：

「最近有個朋友來找我，說見過林先生……聽起來，好像不只見妳一個。」

白韻手指一緊，杯子差點沒穩住。

她眼皮都沒抬一下，只淡淡地說：「不奇怪吧？」

「當然不奇怪。」海姊聲音平淡，像是在講什麼她早知道的事，「人家那種條件，怎麼可能只見一個？」

白韻沒答，低頭把那口茶喝下去。茶是熱的，落下去卻像吞了一塊冰。

她把杯子放回原處，像是自言自語，也像是在回應那句話：

「我沒打算被挑，但我也不打算輸。」

海姊瞇起眼睛：「那妳是打算？」

白韻抬頭，神情少見地正經，語氣卻沒什麼聲音，只輕輕地說了一句：

「我打算泡第二泡給他喝。」

直播間光線柔和，背景擺著她那幾個常見的產品架和燈光版。

今天她沒開美肌，開的是質感濾鏡，顯得臉部線條立體、底妝通透，一看就知道她今天來真的。

她手上拿著眉筆，桌面上不是常見的拿鐵或果汁，而是一杯茶。

茶色清澈，杯沿掛著淡淡的霧氣。

有觀眾注意到了：

「主播今天不喝咖啡了喔？」

白韻沒立刻回，鏡頭前她正慢慢勾勒眉尾，

等一筆劃完，才淡淡地說：

「綠茶妝配綠茶香，今天的妝適合喝茶。」

一秒鐘安靜，接著彈幕：

「？？？」

「這句話我怎麼聽出火藥味？」

「今天誰惹妳了！」

「我懷疑是男人。」

又有粉絲留言：

「主播今天不跳舞嗎？」

她放下眉筆，看著鏡頭，語氣直接：

「老娘胸部太大，跳舞不好看！」

這話一出口，直播間直接爆了。

「哇靠今天韻妃娘娘開大絕啦！」

「好好好，知道妳驕傲了！」

「妳這麼說我們也無法反駁……」

「我已經聞到某種男人的味道了……」

白韻翻了個白眼，伸手拿起茶杯，沒喝，只是在杯沿轉了轉。

「別亂猜，今天純粹是自己開心，沒誰惹我。」

她這句話語氣不大，卻讓全場的彈幕更加沸騰：

「所以真的有誰！」

「『沒誰惹我』就是有人惹她！」

「我賭今晚她會單獨直播喝酒或喝茶，看心情。」

咖啡廳選在她熟悉的舊商圈裡，空間挑高，裝潢混著北歐和日式的極簡，

她坐在靠窗的位置，背景是一整面霧面磨砂玻璃，光影柔化了她臉部線條。

低馬尾，冷調橄欖色大衣，細針織內搭，妝容以綠棕為基底、搭一抹裸光感唇釉。

今天的她，不顯山不露水，但——非常攻。

她早到了十分鐘，照例點了熱水，沒急著看手機。

周圍幾桌都是講話不超過兩句的上班族，光線落在桌上，像被誰擦過的磨砂銀。她摸了摸杯緣，有點燙，但不燙手。

林雲華沒遲到過。

她本來沒打算在意這件事，可現在一想到這個人會準時，她就更不能晚一步出現。

她喝了一口熱水，把玻璃杯移得遠一點——別讓他以為她等了很久。

林雲華準時進門。她沒起身，只淡淡一瞥，目光帶過桌邊另一張空椅。

她餘光掃過他的領口，發現那件襯衫應該是新的，袖口摺得乾淨俐落，還有一點熨痕。

這人連衣服都穿得像準備談判來的，不像是來約會的。

她心裡哼了一聲，卻沒讓表情動一下，只慢條斯理地收回視線。

他脫下風衣放在一旁，剛落座，服務生遞上菜單。

「我喝黑咖啡就好，不加糖也不加奶。」他語氣平靜。

白韻側頭看了他一眼：「你確定？上次你不是說……」

「這次選沒加味的，應該不會拉肚子。」他接得自然。

她沒笑，只是低頭翻了翻自己的菜單，然後淡淡說：「我拿鐵，少糖，熱的。」

飲品送來前，兩人間安靜了三分鐘。

她喝了一口拿鐵，指尖輕輕摩挲著杯壁。

他沒說話，她也沒開口，像誰先動就是輸。

她低頭看了眼包包，那個黑盒躺在內層夾層裡，方方正正，像個她早就排練好的話題。

這東西準備得太早了，藏得也太久。

她想了想，終於把手伸進去，抽出那支細長的黑盒，標籤極簡，放在桌上，推到他面前。

「上次見你，似乎沒有保養嘴唇的習慣。」

語氣輕柔，但毫無討好意味。

「這個讓你滋潤一下，畢竟你太常喝茶。」

「太常喝茶」四個字，她說得格外輕。幾乎像一句氣話。

林雲華看了一眼包裝，沒急著拆。

「我也可以當作你在反擊我上次送你咖啡。」他說。

「反擊太激烈了，顯得我心眼小。」她低頭喝了一口拿鐵，杯子沒遮住笑意，「這算還債。」

他輕笑，指腹轉了轉那支護唇膏。

咖啡喝了兩口，話題轉了過去。

「……我最近在學泡茶。」白韻忽然說。

語氣太輕，幾乎像是隨口一提。她自己也沒發覺這句話有什麼特別，眼神還停在杯沿的拉花上。

林雲華沒有接話，但那一瞬，他眼神動了動。不是意外，而是一種靜靜的確認。

白韻沒察覺，只自顧自地接下去說：

「我最近才知道，窨花茶裡面如果放太多茉莉，會掩掉茶葉香，反而顯得俗。」

林雲華抬眼看她：「聽起來很內行。」

「我只是不想在喝茶的時候被說很俗而已。」她聳聳肩，語氣刻意不在乎。

林雲華笑了笑，低聲補了一句：

「茶也好咖啡也好，一開始都是自己喜歡，慢慢的熟悉香味，習慣尾韻，最後才去分辨茶葉和咖啡豆。」

「如果喜歡，就是專家。不喜歡的話，就挑可以接受的部分就好。」

他說完，喝了一口黑咖啡。

白韻看了他一眼，視線掃過杯緣，忽然轉過頭去，聲音不大：

「……我喜歡奶茶。」

林雲華沒笑，但眼神裡有什麼溫柔的東西：「我也喜歡奶茶。試試看加烏龍，也很不錯。」

白韻沒接話，只是抿了一口拿鐵，視線飄過窗外，耳根有點紅。

——她不願被寵，但這樣被順著，她也沒法反駁。

「我等等還有廠商合作會議……今天先這樣吧。」

林雲華點了點頭，視線輕輕掃過她身上那件橄欖色大衣，停了一瞬，像是想起什麼，終於還是開了口：

「今天這身……和上次的毛衣相比，絲毫不遜色。」

頓了頓，又補了一句，「不穿那麼緊身的毛衣，也還是很好看。」

白韻聞言，表情沒變，只是手指輕輕扣了一下杯緣。嘴角微微揚起，又很快收回，像是不想讓他看見自己樂了一下。

她心裡是高興的——這人居然記得。

可一想到那天她特地挑的那件貼身毛衣，沒想到他竟然再次提起，臉上就忽然有點發燙。

她低頭拿起包。他的語氣一如既往：「謝謝妳的禮物。」

「你收著吧，不用也沒關係。嫌油就拿來塗手。」

她站起來，理了理袖口，動作比平常慢一點。

走到一半又停住，像是想起什麼，又像是突然不想放過他那麼輕鬆。

快走出門口時，她終於回頭，眼神裡帶著挑釁，也帶點賭氣：

「林先生，你還記得你上次說的吧？咖啡會拉肚子。」

他微微一愣，點頭。

「今天喝下去沒事，那可能是因為——你選對人泡的。」

她語氣輕得像笑話，但那一眼，卻像是給他灌了一口濃茶。

轉身離開時，風把她的髮絲往後吹，唇色在冷光下顯得乾淨又挑釁。

白韻拎著回家路上順手買的一杯烏龍奶茶放到冰箱裡，

她回桌邊坐下，桌上有她沒喝完的冷拿鐵，也有白天回來時順手倒進茶壺的剩茶水。

她忽然拿起那個熟悉的茶碗，裡面還有一點茶，沒動。

她想了一下，把剩下的咖啡從紙杯裡倒進去，茶和咖啡混在一起，浮出一圈不明所以的油紋。

她拿起茶碗，看著裡面那濁濁的液體，忽然說：

「這什麼鬼……」

沒喝，只是放回去，叮一聲，輕碰桌面。

過了一會，她站起身，走到全身鏡前，披著鬆垮的T恤，看著鏡子裡的自己。

忽然身體動了動，腳步滑了個開場動作，肩膀一抖、一甩——

她跳了幾下，不完整，不華麗，但流暢。

最後她停下來，對著鏡子裡自己的胸部看了一眼，嘟囔一句：

「……雖然大，也蠻好看的。」

她轉過身，輕輕按下開關。燈滅的一瞬，她彷彿看見窗上的倒影還留著自己半個笑容。

房間暗下來，她摸著牆走回床邊，邊走邊想——今天，好像又輸了一次，可也好像，贏回了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