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小說《通榆河》第十一章(上)
各位文友好!
本部小說記錄的是1958-2010年間蘇北農村往事,甚是有些趣味,供大家有空閒讀!🤝
雑調•立夏
躲進菜花裡吃雞蛋,二兩二錢骨頭賤,擔不起倉庫的秤砣杆。
五角錢的學費,孤兒寡母難上難,好在可拖到年關。
導讀:立夏要吃蛋,要躲起來吃,是到哪裡去吃?
長篇小說《通榆河》第十一章(上)
農村中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就流傳著到立夏這一天要吃蛋的風俗,都是雞蛋、鴨蛋、鵝蛋,鳥蛋是不能算的,沒有哪個小孩子立夏這一天帶上幾個鳥蛋到學校吃的,那樣會被別人笑死。富人家的小孩會帶上幾個雞蛋到學校炫耀,在別人羡慕的目光中走路都飄飄然,旁邊人會伴著羡慕的眼光給讓著道。
一早上奶奶燒早飯的時候在鍋裡煮了兩隻雞蛋,桂花婆媳去上早工的時候,兄弟倆還沒有起床,臨走的時候奶奶對弟兄倆說:“承闊、二娃,鍋裡煮了兩隻雞蛋,今天立夏,雞蛋要在上學的路上躲到油菜花裡面吃的,不要讓別人看見,聽見了嗎?”
“聽見了,奶奶。”
今天立夏,有雞蛋吃,多美的事啊,去年的這個時候想都不敢想,弟兄倆打心眼裡感謝那兩隻喜鵲,兩人都不睡了,在床上相互看著,就等著媽媽和奶奶去上早工,拿起雞蛋沖向油菜地。
弟兄倆起床後,揭開鍋,在半鍋大麥仁稀飯中用勺子攪了攪,撈出了那兩枚雞蛋,放到碗裡,仔細端詳。
農村裡上早工都是不吃早飯的,在早工過後才回來吃,等桂花婆媳回來的時候,弟兄倆早上學去了。
“哥,我明明看到家裡有好幾隻雞蛋的,怎麼就煮了兩個?”
“你還想要幾個?前幾天給三哥送了4個,再給2個源平,奶奶給我們留了兩個,其餘的給其他的人了。”
“給了其他的人了,給誰了?”
“你昨晚沒有聽奶奶說什麼給隊裡的計工員送2只的嗎?”
“就兩隻……那我們吃了,媽媽和奶奶吃什麼?”
“這個……”承闊一想也是呀,二娃不說自己也會想到的,大人不在的時候,自己就是大人,而且要做得要像個大人,“這樣吧,二娃,我們倆合吃一個,那一個留給媽媽和奶奶,好不好?”
“好的,哥,那這個雞蛋怎麼分呀?”
“把殼剝開,用刀切。”
“好的。”
承廣把雞蛋在灶沿上敲了敲,把雞蛋放到手裡輕輕地揉了揉,漸漸地,蛋殼開始松了開來,輕輕地一剝,蛋殼就掉了。
“行啊,二娃,你這剝雞蛋的本事跟誰學的?”承闊覺得要是自己,都想不到這麼剝。
“去年立夏的時候在學校看到素珍這麼剝的。”
“你個大饞貓,偷看人家吃雞蛋。”
“我沒有偷看,我才不會看呢,是我不小心看到的。”承廣覺得自己受了冤枉,氣得腮幫子都鼓了起來。
“好了,我相信你,媽媽和奶奶去上早工的時候說叫我們躲到油菜花裡面去吃,還不要讓別人看見,你曉得為什麼嗎?”
“這哪個曉得,這雞蛋是咱家雞下的,又不是偷的,又不是吃烤山芋、烤玉米棒頭。”
“小點聲。”承闊向門外看了看,“怪不得去年立夏的時候我看到卞長明那些人頭上身上都有油菜花呢,我還以為這幫人上學要遲到,迫斜走過來的。”
“刀呢,誰來切?”
“當然我來切,小孩子是不能拿刀的。”
“好的吧。”誰叫承闊是哥哥呢。
蛋黃是最好吃的,這一刀,下去,最好連蛋黃也能分成一樣大,這樣才公平。
好在這個雞蛋的蛋黃比較偏,隔著蛋白也能看到大約,在承廣那乞求公平的眼光中,承闊小心翼翼地切了下去。
兩個腦袋湊得幾乎要撞了起來,切開的兩半雞蛋並排著放在灶沿上,你別說,承闊這一刀下去還真准,兩半雞蛋放在一塊,很難分出大小出來。
弟兄倆趕忙各盛了一碗稀飯,用筷子蘸著鹽鹵喝了下去,小心翼翼地揣著那半個雞蛋,關好門,向開得正盛的油菜田沖了過去。
等從油菜地裡鑽出來的時候,兩人對看了一下,繼而都哈哈大笑。
“二娃,有人看見沒?”
“太早了,哪有人呀?哈哈,哥,你臉上都有黃色的花粉。”
“你不也是嗎?”承闊說著趕緊用衣袖小心地在臉上抹著。
弟兄倆快速地整了整衣服,走向學堂,還沒走幾步,承闊又問了起來。
“二娃,剛才在菜花裡吃雞蛋,你一邊吃一遍嘮叨什麼?”
“哥,你聽見了,那你怎麼沒聽出來?”
“你一邊吃一遍哼哼,像豬一樣,哪個聽得清?”
“哈哈,可惜豬沒有雞蛋吃的,哥,就是奶奶打雞蛋時念的往生咒啊!”
“啊!那是打雞蛋時才念的,你怎麼吃雞蛋也念?”
“奶奶說打雞蛋和吃雞蛋一樣要贖罪的,不是說吃豬肉也是吃四兩還半斤的麼?”
“哈哈,幸虧我們沒有豬肉吃,要不需要投多少次豬胎才還得清的,看來我也得把這雞個蛋的往生咒念一下。”
“好的呀,哥,我們一起念……滑滴滴的像個桃,內無骨頭外無毛,今朝送你西天去,省得在世一張刀。哈哈……”
今天上學太早了,路上沒有遇到一個同學,在離學校還有好大一段距離,弟兄倆看到操場及旁邊的荒地周圍插上了一排排紅旗,有好幾十號人拿著各式工具在幹活,弟兄倆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快步跑了過去。
等走近了,弟兄倆才看清,地上用白石灰畫成一個個大的長方格子,南北長約一個半壟地,東西約有一壟地寬,上面有人在挖樹,清理雜草,填溝,還有人在清理那些無主墳。對於墳塋弟兄倆既害怕又好奇,兩人相互依偎著走到近前看,發現幾條破草扇子上放著一堆堆白骨,有的棺材板爛得就剩下一點點,有的乾脆連爛棺材板都沒有看到。那陰森的骷髏,看得兩人心裡直打顫,正害怕著呢,不遠處傳來拖拉機的篤篤聲,抬頭一看,路上前後開過來好幾輛拖拉機。
“哥,我們去爬拖拉機吧,不看這死人骨頭了。”
“好的。”承闊害怕得心裡直打寒顫,早不想看了。
五六輛拖拉機在路邊停了下來,都拉著滿滿的東西,有拉木頭的,有拉毛竹的……那毛竹把拖拉機前後罩得嚴嚴實實,從旁邊看連開拖拉機的人都不見是誰。
“四弟、五弟,你們這麼早就過來上學呀?” 承闊承廣正想著爬哪輛拖拉機上玩呢,毛竹裡面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是承保大哥,大哥你拉毛竹的呀,這毛竹多得我們都看不見你。”
“是呀,蠻多的。”承保從拖拉機上走了下來,“今天立夏,到油菜地裡吃雞蛋了嗎?”
“去了,大哥,這地方準備造什麼呀,是造房子嗎?”
“是呀,你們不曉得?老師沒有跟你們說呀,這地方要建學校了,小學和初中。”
“啊!建學校呀,還有初中?大哥,那麼源平是不是以後就不要走那麼遠去上初中了?”
“是的呀,下學期就開學了,到時候你們就不用坐在那土地廟裡上課了,這可是新教室,磚瓦的,不是草屋。”
“吔!”兩人聽了都歡呼起來,心中高興的不是有什麼新教室坐,而是源平又回來了,自承山生病後學校裡再也沒有人保護他們了,雖說卞長明發過誓以後不再欺負他們,但這心裡還是有點虛,這源平一回來,還怕他個鳥呀。
工地上來的學生越來越多,身上沒有油菜花粉的學生大多數都在週邊看著,滿場跑的沒有一個不是身上沾油菜花的,都知道這裡要建學校,一個個歡天喜地,比過年還熱鬧。
“老師來了。”人群中不知誰叫了一聲,大夥抬頭向南一看,山羊鬍子正夾著包走過來。
“快回教室。”
“遲到了又要挨戒尺。”
……
學生們一個個地走回教室,膽大的仍在教室門口徘徊,遠遠地看著山羊鬍子。
山羊鬍子這回沒有向教室的方向走過來,而是斜向了工地走了過去。
“看看,老師也到工地上看了,沒有來教室。”
“是嗎?”
走進教室的學生又走了出來,一個個站在教室門口看著。
“你們看,老師也去看死人骨頭了。”
“我看看,哎喲,真的呀。”
“奇怪,你們看老師走路怎麼一直搖著頭呀?”
“可能是昨夜睡覺落枕了吧。”
“瞎嚼蛆,落枕了人的頭和身子是一塊轉的,哪裡還能搖頭呀?”
“這哪個曉得?”
……
山羊鬍子一路搖著頭走進了教室,用包向兩邊撣了撣案臺上的灰塵,抬頭向下看了看,仍然搖著頭。
有膽大的學生怯生生地問道:“老師,這裡是不是要建學校了?”
“祭祀,修墳,塗泥,餘事勿取,還遷墳呢,下週一初十就是動土的好日子,就不能等等?”
山羊鬍子的回答把下面的學生都給聽懵了,沒有人能完全聽懂,還以為遷墳的人這回是不是得罪了鬼神,對他們自己不好的。
台下一片寂靜,山羊鬍子抬頭向下看了看,轉念一想,對呀,這老黃曆上的話,這幫小孩能聽得懂嗎?心說不把事情說了,這幫小孩是不會安心聽課的。
“告訴大家,從下學期開始,這裡就是正式的學校了,有小學,有初中,周圍幾個大隊的學生都要分到這邊來上學,加起來有300多號人呢。”
“乖乖隆地咚,這麼多的人呀。”
台下一片驚歎,心說這麼多的人,這下可熱鬧了,立刻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安靜,安靜。”
台下立刻安靜了下來,大家都抬頭看著山羊鬍子,承廣的眼睛在山羊鬍子身上掃來掃去,就想能發現一點油菜花粉來。
“國家現在大力發展民辦教育,因為公辦學校少,人數又多,所以在這裡建學校,以後大家不用幾個年級擠在一塊了,三年級以下一班級一個老師,不用同時教幾個年級,四年級到初中就更好了,科目都是分開教的,教語文的專門教語文,教算術的專門教算術,管理上很嚴的,不會像你們現在這個樣子,鬆鬆垮垮的。”
“壞了。”台下的學生聽了心中都暗暗叫苦,那不是坐牢嗎?有人盤算著今天回家就和爹媽說說,這下學期就不用上學了,去兒童班混混,多舒服呀。
外面乒乒乓乓地施工,上課時教室裡沒有一個學生專心致志聽講,心早飛到工地上去了,立夏鑽油菜地吃蛋的事情反而沒有人關心了,山羊鬍子也因為動土開工的日子選得不對而生著悶氣,對下面的學生心不在焉地聽講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等到放中學的時候,承闊承廣兩人在工地上玩了好大一會兒才回家,剛到莊口又遇到了放學回來的梁源平。
“源平,曉得嗎?這裡在建學校,以後你不用走那麼遠的路了。”
“我早曉得了,今天立夏,你們稱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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