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賤人托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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變奏

賤人托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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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問乘之,喜歡配音還是廣播劇製作多些。她想了想,回答說,喜歡配音但自覺天賦不足,有笨鳥想飛的感覺;相對來說,製作方面比較多點天賦,努力後能見進步。自然,兩者皆為其所愛,她都投入去做,但言語間不吝透露在配音方面的熱衷和無奈。

我說,天賦難以定義,她有的是一把好聲音。她坦言自己以前不覺得自己有一把好聲音,頂多是有一把辨識度高的嗓子;後來進入百廣,才開始有人跟她說她有一把好聽的聲音。似乎,因此她開始對自己的聲音好聽這回事有多點的自信。

我追問,是否百廣角色極其局限所致。她說問題尖銳,一如預期地迴避回應。


關於天賦

奧運舉行期間,又有人提出讓芭蕾舞成為競技項目之一;從小就跳舞的乾女兒反應甚大,直斥這是荒天下之大謬。我不懂芭蕾舞,但我想我懂她的反感;藝術並不是競技,不是爭個高低的存在。

所有份屬藝術創作的,都要面對同一個鐵一般的現實,就是裡頭都是主觀的;創作的人極其主觀,受眾也極其主觀,即便創作者本身也無法為其作品下定義。就像早前文友說的,一個小說角色被創作出來以後,他/她就有了自己的生命;所有的創作亦如是。既然無法定義,也就無法評分,不能作為競技項目存在。

主觀性,是藝術的可貴之處,也是可惡泉源。

乘之的嗓音,作為被她聲線勾引到的粉絲,我自然覺得是老天爺眷顧的好聽。那裡頭的磁性透著溫柔,是讓人難以抗拒的。雖然如此,我也能理解乘之的想法;所謂的天賦不足。

一把嗓音好聽與否,正正是主觀判斷的;這跟受眾的個人喜好和經歷有關,無從定奪。即便是嗓子的主人,也可能會因為身處的環境、自己的偏好和經歷而主觀認為自己的聲音好聽或不好聽。我想,在乘之身處的環境裡,甚或全球來說,偏低沉的女聲並不是主流認為好聽的聲音;它跟主流喜歡的女生形象不貼臉。

另外,乘之也提出了另一個看待天賦這回事的角度;如何在戲劇裡更靈活地運用聲線。她說,自己在情緒波動比較大的戲裡無法好好控制尖音,是她這把嗓子的局限性問題。這方面的確是外行人若我沒有想過的;而我當刻只想到,是不是能運用戲感來遷就。乘之只道她清楚自己的問題在哪裡,也在努力嘗試去改,但還是有先天性的局限,必須犧牲聲音的穩定性來成就。

不得不承認,天賦這回事其實可以很磨人。

當你擁有一定的天賦,別人便會期待你好好運用它,將它做好。別人並不會看得這天賦的另一面,亦不會想要理解;無論你有多努力,做得好就像是應份的,做得不好就是暴殄天物一般的罪大惡極。

要維持這份熱愛,有的是別人不知道的晦氣事。


關於角色局限性

乘之不欲回答的問題,卻一直是我在思考的;不單在百廣,更在整體故事創作上。

人們花了多少個春秋去擺脫固有的刻板印象,迎來短暫的歡欣;事情卻是在這幾年間迅速倒回去,刻板印象以另一種形態綑綁生活和藝術。

就像百合這麼一個小眾且冷門的創作領域,因著一些必然的因素和受眾的刻板喜好而備受限制。早些年,我還投入地寫百合小說時,讀者的偏好已綁架作者;所謂潔癖,是指主角必須雙雙是母胎SOLO,沒有談過戀愛,沒有瞹眛過任何人,連有好感的也不行,初次動心和初戀就是對方。自然,主角不可能上過床做過愛(但不知道為什麼第一次上床就很厲害)更不可能跟男人有過任何精神或肉體關係。曾經有一位讀者非常喜歡我的一部作品,但卻留言說「為什麼主角要有前男友?」當時的我是真的不理解她的提問的。

時至今日,百合小說基本上是厭男的。

百廣比百合小說更受局限的原因,我認為是除了百合小說本身就有的那些困難以外,百廣還要迎合書粉以及廣播劇聽眾對角色聲線的想像,承受所謂聲音與角色不配的風險。再者,在我觀察所得,百廣這麼一個小眾圈子,聽眾的認受力相對較低;這絕對是超出我預期的。本來,把角色定攻受、一零之類的已是非常愚昧;為這些標籤定下聲線更是荒謬之至。彷彿攻的就得溫柔,聲音就得低一些、御一些;受的就得可愛一些,聲調偏高,語氣孩子氣一些。

故事、角色已被大範圍局限,聲線也被死死綁定,配音員的發揮空間根本不大;若配音員不屬變聲系,能配的角色基本都是同一種。有時候,即便配音員變換聲線,也會因為既有印象而被聽眾批評,被指認為不該為她『不適合』的角色配音;連個嘗試都不允許了。

我提問乘之,所謂天賦不足是否為百廣角色極其局限所致,就是從這個角度去看的。

一般來說,情緒波動大,人很自然就會扯高聲線,大聲喊叫。這是正常的。一把低沉的聲音突然被扯高,破音很容易便出來了;跟唱歌是一個道理。

這裡有兩個可圈可點的地方。

雖然,情緒波動大而扯高聲線是常態,但也不是必然。一些角色的情緒波動不一定往那個方向走,演譯也不一定依靠大叫之類的。例如蝙蝠俠系列裡的小丑,開初的 Jack Nicholson,到 Heath Ledger,再到 Jared Leto、Joaquin Phoenix,演繹的人多的是,演繹方式也就千千萬萬,根本不存在刻板的演繹方式。

其次,配音是專業的,但到底也是在演關於人的戲;只要是關於人的,就不可能完美得絲滑。在得到聽眾共情上,技巧很重要,但情感同樣重要;當技巧完美得讓情感也顯得很人機,我反而覺得不如沒有技巧更合我意。若然一個低音炮在生氣時突然能完美轉音扯高聲調大呼大喊,滴水不漏地展現完美無瑕的絲滑聲線,我反而覺得很離地;就像你明明期待聽歌手現場演唱,聽起來卻像是播放錄音版本,而且是一句一句錄的那種,感覺很不自然。

所以,我覺得有某些不足的地方,並不影響判斷一個人是否有天賦,聲音是否好聽,或該為什麼角色配音。

當然,這只是我一言堂了。


我喜歡直接向乘之提出這類認真不已的問題。每次聽她的回答,無論答案跟我想像的、想要聽到的有多不一樣,都讓我多喜歡她幾分。因為,你會從她的回答裡看到她的細膩、她的溫柔,以及她的強悍和脆弱;讓你很清楚地感覺到,你是在跟一個實實在在的、真誠的人溝通,而不是與披著卡通皮的、為既定人設營業的主播玩這虛擬交際遊戲。

是的。脆弱。

我已不下數次說過,乘之有點妄自菲薄。她大概是樂觀的,無比努力的,很清楚自己想要做什麼、應該做什麼的。但她大概也會忽略了自身的好,走的方向對了卻總有些許偏差;旁觀者清,有時候總會在旁邊為她打抱不平,她卻不理解似的。

大抵就是心疼她吧。也就藉著直播提問來讓她直面這些,讓一眾粉絲令她明白多一點,理解多一點。想來好像有點殘酷;但也是所謂震撼教育的變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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