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议尽快放开单身女性冻卵限制，提升农村精神卫生服务｜“妇女与保健篇”

今年是北京世妇会三十周年，会上发布的《北京宣言》和《行动纲领》，明确了十二大重点关切领域，至今还引领着全球妇女事业的发展，号召各国政府履行推动性别平等的职责。

作为一群关心公民参与和政府问责的女权主义者，我们在共学的基础上，搜集公开文献、资料、数据，尝试对中国践行《北京宣言》和《行动纲领》的实际状况做出有限的民间评估，由此汇集成了一份“北京+30”民间报告草案，其中必然有遗漏、欠缺、不足之处，希望能抛砖引玉，征集更多网友的意见建议。

欢迎参加问卷互动，投票选出你最关心的领域，留下你对民间报告章节的评论或补充意见，或者对《行动纲领》的读后感。参与截止期为11月底。

我们将在报告修改时吸纳或以其他方式呈现这些投稿。对于积极参与或有贡献的网友，我们会在报告定稿中致谢，并寄送书籍等小礼品。

以下是我们的第九篇推送，聚焦于“妇女与保健”。过去在医药研发领域，由于女性包括孕妇作为受试者的临床试验数据不足，导致上市药物对女性疗效不佳、有更多副作用、或具有生殖毒性，影响女性的保健水平。如今国际上越来越多将性别影响纳入药物研发和审评过程。我们期待中国公共卫生研究有更多分性别数据，进一步加强对妇女和女童的健康监测，制定更多针对性的公共卫生政策。

中国女性的健康水平在过去三十年中显著提高。中国女性预期寿命逐步延长，目前人均预期寿命超过80岁。截至2023年底，中国有6.5亿妇女参加基本医疗保险，占参保人数的 48.8%。

中国宫颈癌和乳腺癌免费筛查已扩展至全国所有县（市、区），累计为3.7亿人次妇女实施宫颈癌和乳腺癌免费检查，广东、西藏等10个省（区、市）为适龄女孩免费接种HPV疫苗。2023-2024年，35-64岁女性的宫颈癌筛查率达到51.5%，提前实现《加速消除宫颈癌行动计划（2023—2030年）》2025年目标；部分地区，特别是东部、中部和南部地区，已达到2025年的目标。 [1] 截至 2023 年，中央累计投入超 27 亿元救助城乡贫困及低收入“两癌”（宫颈癌、乳腺癌）患病妇女。[2]

孕产妇死亡率逐步下降，2023年中国孕产妇死亡率为15.1/10万，和1990年相比下降幅度超过80%；孕产妇全生育周期健康管理水平不断提升，2023年，中国的婚前医学检查率为76.5%，孕产妇系统管理率和产前筛查率分别为94.5%和91.3%，孕产妇住院分娩率继续保持在99.9%的水平，产后访视率为97.0%。艾滋病⺟婴传播率持续下降，2023年，艾滋病⺟婴传播率为1.3%，艾滋病感染孕产妇所⽣⼉童抗病毒⽤药率稳定在99%以上。[3]

2024年10月，国务院办公厅印发《关于加快完善生育支持政策体系推动建设友好型社会的若干措施的通知》，要求增强生育保险保障功能，指导有条件的地方将参加职工基本医疗保险的灵活就业人员、农民工、新就业形态人员纳入生育保险。

1. 单身女性生育权未获完善保障

中国女性的生殖健康权利仍有待进一步发展，特别是单身女性生育权在中国尚未得到完善的保障，尤其是单身女性冻卵权仍受现行法规限制。2018年底，未婚女性徐枣枣因无法提供结婚证，被首都医科大学附属北京妇产医院拒绝“冻卵”，她以侵犯“一般人格权”为由起诉该医院。此案历经一审、二审，2024年8月以驳回原告所有诉讼请求而告终。男性无论是否已婚，都可基于生殖保健或“以备将来生育”的目的合法冷冻保存精子，而女性冻卵却受限，凸显出性别不平等。

截至2023年底，1.09亿女职工参加生育保险，仅占当年全国在业女性的34%。目前天津、贵州、上海、四川等地开始将灵活就业人员纳入生育保险保障范围，但还未在全国普遍实施，且通常与参加职工医保绑定，各地缴费基数、费率、待遇享受条件仍有差别，影响灵活就业女性实际保障的获得水平。

中国为生育的女性提供生育津贴，职业妇女因生育享受国家法定产假，并且在离开工作岗位期间，可以按照国家规定得到一定的工资保障。但是，目前单身生育的女性领取生育津贴存在困难，约70%-80%的地区仍设婚姻门槛。2025年7月，国家育儿补贴制度实施方案公布，国家卫健委曾明确表示育儿补贴申领只需提交证明婴幼儿身份和抚养关系的必要材料，但深圳等地仍拒绝非婚生育者领取育儿补贴。[4]

2. 性工作者面临司法歧视，健康服务缺失

在性病传播问题上，女性性工作者比男性客户面临更多的执法关注和司法惩罚。由于社会对性行业的污名化，女性可能会被认为是传播性病的“高风险人群”，即使她们不是唯一的传播者。这种偏向导致她们在执法过程中的不平等待遇。与男子相比，被判犯有传播性病罪的妇女人数多得不成比例。官方数据显示，2018年因这一罪行被起诉的人中有88.3%是女性，在被拘留的女性中所占比例最高。被判犯有这一罪行的女性性工作者比她们的客户受到更严厉的判决，包括更长的刑期。[5]

女性性工作者梅毒感染率较高，部分梅毒感染者不自知，导致梅毒母婴传播的风险增加。乙型和丙型肝炎也可通过无保护的性行为传播和母婴传播，使肝炎病毒对性工作者的性健康和生殖健康构成重大威胁。然而，中国疾控中心目前仅为性工作者提供艾滋病、梅毒预防和治疗服务，而不提供他们所需的其他生殖健康和相关检测服务。

此外，安全套仍然被警方用作卖淫指控和惩罚的辅助证据。为了最大限度地减少被抓后被定罪的风险，性工作者会选择减少使用安全套，导致暴露在性病、艾滋病毒、乙型肝炎、丙型肝炎等传染病感染风险中。严厉的执法还使得女性性工作者避免寻求正规医疗服务，无法得到必要的性病检测和治疗，影响了她们的健康，也加剧了性病传播风险。健康服务的缺乏让女性在获取支持和保护时面临额外困难。

在中国的社会文化中，性病和性工作常常被负面化，女性性工作者受到的污名化严重，这种社会歧视导致性工作者不仅在法律上承担更大的风险，也在社会舆论中被贴上“危险源”的标签，进一步影响她们的生计、健康和心理状态。

流浪精神障碍女性的生殖健康需求亟须关注。多地精神病院实证调查显示，女性流浪精神病患者受性侵犯情况明显高于一般精神病患者，乙肝、梅毒、艾滋病、肺结核等传染病阳性检出率和被性侵犯致怀孕情况较为严重；她们的孕史不详，来源复杂（口音、文化差异大），常常滞留在医院无法送出。 [6]

3. 农村妇女健康水平低于城镇妇女，精神卫生服务可及性不足

农村女性健康水平与城镇女性健康水平仍存在差距。健康自评良好的农村女性比例为51.8%，比城镇低9.4个百分点。存在亚健康问题的农村女性比例为65.9%，比城镇女性高5.9个百分点。 [7]

2023～2024年，农村地区宫颈癌筛查覆盖率为48.2%，接近但仍略低于50%的目标。研究认为，中国女性宫颈癌筛查覆盖率低的主要原因包括教育程度低、失业、家庭收入有限、缺乏医疗保险以及缺乏定期体检。[8]

中国农村女性抑郁症和焦虑症患病率均高于男性，整体上农村抑郁症和焦虑症的诊断率和治疗率都很低 [9]， 部分原因是农村和中西部地区的精神卫生资源十分薄弱。统计显示，将近50%的县医院没有精神卫生专业机构、精神科床位或精神科医生。[10]

4. 女孩心理健康问题比男孩更突出

针对2019年30个省份10万名青少年（13～18岁）心理健康问卷调查的研究表明，14.4%青少年心理健康评估水平为较差，其中女孩比例（16.7%）要大于男孩（12.1%），该研究认为，这可能是由于青春期认知发展轨迹不同，以及女性更容易受到对身体形象不满的影响。 [11] 2021年针对中国儿童和青少年的临床精神障碍患病率研究显示，与男孩相比，女孩的抑郁症、焦虑症和进食障碍患病率更高，分别为0.6%、3.2%、0.11%。[12] 相比城市青少年，欠发达地区农村学生比城市学生面临更高抑郁风险。[13]

5. 控烟政策缺乏性别视角，影响女性健康

中国有约3亿烟民，其中96%为男性，消耗了全球约40%的卷烟，而中国成年女性中只有2%抽烟。2024年非现在吸烟者的二手烟暴露率为46.5%，其中几乎每天都暴露于二手烟的比例为18.7%。 [14] 在公共场所和家庭中，女性不成比例地成为男性二手烟的受害者。一项2021～2023年上海地区孕妇的样本研究显示，孕妇被动吸烟率高达43.6%。[15]

研究表明，受特定基因影响，东亚不吸烟女性患肺癌的比例很高，长期暴露于家庭二手烟环境、厨房烹饪油烟、空气污染都是重要致癌因素。但传统控烟政策还缺乏专门针对女性、孕产妇或妇幼环境等的无烟健康倡导和干预策略。

截至目前，全国性控制吸烟条例立法进程中断，已有24个省份出台省级控烟相关法规，254个城市出台市级控烟相关法规，但2020年后地方立法亦出现倒退，室内控烟规定大多不符合国际公约的“全面无烟”标准。[16] 虽有禁烟处罚规定，但各地执行情况堪忧。2021年，成都女权主义者肖美丽等人劝阻邻桌男性吸烟反被泼不明液体，报警后警方未做妥善处理，网上还掀起一波针对女权博主的举报炸号“猎巫”行动。 [17]

• 建立单身女性生育支持制度，尽快放开单身女性冻卵限制，保障非婚生育平等领取生育津贴与育儿补贴，将灵活就业女性全面纳入生育保险。

• 减少性病传播罪的性别歧视性执法偏差，扩大性工作者可及的基本公共卫生服务项目。

• 为流浪精神障碍女性建立跨部门保护救助机制，基于个人需要及时提供性健康筛查和诊疗服务。

• 进一步关注农村妇女的身心健康问题，提升精神卫生服务的公平性和均等化。加快提升农村地区两癌筛查覆盖率。

• 加强城乡女性群体的心理健康服务体系建设。在校园内开展性别敏感的心理健康教育和评估，实施反校园霸凌项目，培养女生对体育运动的兴趣。

• 推动国家层面的控烟立法重启，明确在餐馆、酒吧、网吧、KTV 等公共场所全面禁烟，不设吸烟区。制定以妇幼为重点的“女性友好型控烟策略”，在控烟立法中纳入“家庭与育儿场景”的无烟要求。

[1] Mei Zhang, Limin Wang, Xiao Zhang, Chun Li, Zhenping Zhao, Mengting Yu, Maigeng Zhou, Jing Wu, Linhong Wang. Cervical Cancer Screening Rates Among Chinese Women — China, 2023–2024[J]. China CDC Weekly, 2025, 7(10): 321-326. doi: 10.46234/ccdcw2025.052.

[2]《第四次世界妇女大会暨〈北京宣言〉与〈行动纲领〉通过三十周年国家级综合审查报告》：https://www.unwomen.org/sites/default/files/2024-09/b30_report_china_zh.pdf

[3] 2023年《中国妇女发展纲要（2021―2030年）》统计监测报告：https://www.stats.gov.cn/xxgk/sjfb/zxfb2020/202501/t20250124_1958439.html

[4] 财经网，《深圳回应非婚生育暂无法领育儿补贴，细则待8月底明确》：https://cj.sina.com.cn/articles/view/1642088277/61e0475504001sou2

[5] Lanxin Sisters Support Group，Submission On Sex Workers’ Rights to the Committee on the Elimination of Discrimination Against Women On the occasion of the Committee’s Review of the Implementation of CEDAW in the People’s Republic of China at the 85th Session：https://tbinternet.ohchr.org/_layouts/15/TreatyBodyExternal/DownloadDraft.aspx?key=w/nalaxt8GXG1uyL67iC2hGMSnzgHH5J/ffpGmhxAFjM93lH8d6mxX5S+pPP/Ypv

[6] 芦振云,关文华,乔金荣.女性救助精神病患者护理难点及护理应对的研究[J].中国民康医学,2009,21(17):2171-2172.

 [7]《第四期中国妇女社会地位调查主要数据情况》：https://epaper.cnwomen.com.cn/html/2021-12/27/nw.D110000zgfnb_20211227_1-4.htm

[8] 同1。

[9] Tian W, Yan G, Zhang X, Shui D, Liu T, Yang J, Li Z, Hou H, Zhang P, Hu C, Hao T, Bao M, Ye P, Jiang W, Xiong S, Yan LL, Tian W, Zhang J, Ding D, Zhao W, Liang J, Jiang Y, Wang Y, Wang Y, Tian M. The prevalence, risk factors, awareness and treatment of depression and anxiety among adults aged 30 years and older in rural China: a cross-sectional study. J Affect Disord. 2025 Oct 15;387:119516. doi: 10.1016/j.jad.2025.119516.

[10] 人民日报，《聚焦国民心理健康：我国超90%重性精神障碍患者得到照护》：https://www.chinanews.com.cn/gn/2022/11-22/9899463.shtml

[11] Li J, Cai S, Liu Y, Dang J, Shi D, Chen Z, Zhang Y, Huang T, Zhou H, Hu P, Ma J, Song Y. Mapping Adolescent Mental Well-Being - 30 PLADs, China, 2019. China CDC Wkly. 2024 Jul 19;6(29):703-707. doi: 10.46234/ccdcw2024.159.

[12] Dong W., Liu Y., Bai R., Zhang L., Zhou M. The prevalence and associated disability burden of mental disorders in children and adolescents in China: a systematic analysis of data from the Global Burden of Disease Study. Lancet Reg Health West Pac. 2025;55 doi: 10.1016/j.lanwpc.2025.101486.

[13] 中国网心理中国，《2024年我国欠发达地区农村学生心理健康报告》：http://psy.china.com.cn/2025-07/22/content_43179423.htm

[14] 中国疾控中心，《2024中国成人烟草调查主要结果和发现》：https://www.chinacdc.cn/jksj/jksj04/202506/P020250616403576918910.pdf

[15] Wang X, Gao X, Chen D, Chen X, Li Q, Ding J, Yu F, Zhu X, Zhang N, Chen Y. The effect of active and passive smoking during pregnancy on birth outcomes: A cohort study in Shanghai. Tob Induc Dis. 2024 Jul 1;22. doi: 10.18332/tid/188866.

[16] 界面新闻，《254个城市已出台法规，但控烟立法仍“道阻且长”》：https://www.jiemian.com/article/11241159.html

[17] 界面新闻，《制止吸烟反被泼不明液体：针对女性的“性别恐怖主义”何时能止？》：https://finance.sina.cn/tech/2021-04-05/detail-ikmyaawa6663298.d.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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