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裂缝中的影子
夜色像墨汁泼在第七区的街巷,筒子楼的灯光昏黄得像垂死的蜡烛。李明坐在桌前,借着从窗缝漏进来的路灯光,偷偷翻开那本《呐喊》。他不敢开灯,天网的摄像头虽看不到屋内,但邻居的眼睛无处不在——老王昨晚就因为多点了一盏灯,被张婶举报“浪费资源”,罚了半月口粮。
书页泛黄,字迹模糊,可每句话都像刀子划在他心上。“救救孩子……”他读到这句时,手指停住,想起母亲说过,五十年前,村里饿死的人被埋进土里,连个名字都没留下。如今,党说那是“丰收年”,而他每天的工作,就是把这些谎言写进教材。他合上书,藏进床板下的裂缝,胸口却像压了块石头,沉得喘不过气。
第二天一早,李明挤上通勤车,车厢里满是汗味和争吵。一个男人因为占了座,被旁边的女人泼了一脸水,周围人却只顾低头玩手机,没人劝架。车窗外,标牌上写着:“互助即愚蠢,服从即智慧。”李明盯着那几个字,脑子里却闪过《呐喊》里的句子。他攥紧拳头,又松开——他知道,自己什么也做不了。
“真理部”办公室的气氛比昨天更冷。赵强靠在椅子上,嘴里叼着烟,脚翘在桌上,手里翻着一叠文件。他瞥了李明一眼,懒洋洋地说:“小李,今天的任务加倍,上面要赶进度。你不是大学生吗?效率高点,别拖我后腿。”李明低头应了声,接过一摞旧报纸,上面全是五十年前的记录。他得把“粮食短缺”改成“党英明决策”,把“暴动”改成“群众感恩”。
他提笔时,手抖得厉害。旁边的小张凑过来,低声说:“别犯傻,赵强昨晚跟上面吃饭,分了块地皮。他心情好,你可别撞枪口。”李明咬牙问:“那教育款呢?不是说要修学校吗?”小张冷笑:“修学校?那是哄傻子的。钱早进了他们口袋,修的是赵强的别墅。”
李明愣住,想起母亲病房里漏雨的屋顶,想起村里孩子挤在泥房里上课。他低头继续改稿,可笔尖划破了纸,像是划破了他心底的什么东西。他抬头,看见赵强正跟另一个官员打电话,笑得满脸油光:“放心,查不到咱们头上,谁敢吭声就让他消失。”
中午,李明去食堂打饭,饭盒里只有一勺稀粥和几根菜叶。他刚坐下,对面的大刘就盯着他的饭盒,嘀咕:“你怎么还有菜?我昨天就没分到。”李明还没开口,大刘突然伸手抢走那几根菜,塞进嘴里,边嚼边说:“你年轻,吃少点没事。”李明想骂,却只吐出半个字——他太饿了,没力气吵。
饭后,他路过公告栏,看到一张新告示:“因资源优化,第七区裁员名额增加,请积极举报不忠行为,奖励口粮一袋。”旁边贴着老孙的照片,硕士毕业,昨天刚被开除,罪名是“思想不纯”。李明认识老孙,他曾私下说过一句“党不该骗人”,结果被同事举报,现在不知去了哪儿。
下午,李明改完一页稿子,起身去倒水。回来时,发现桌上的笔不见了。他问小张,小张撇嘴:“我没拿,问大刘去。”大刘却瞪着他:“你怀疑我?你小子有本科了不起啊?”说完,他从兜里掏出那支笔,扔在地上:“拿去吧,反正你也混不出头。”办公室里响起几声低笑,赵强抬头看了眼,嘴角一撇,又低头玩手机。
下班路上,李明经过医院,想探望母亲,却发现门口多了块牌子:“非核心圈家属,限时探访,每人五分钟。”他排了半小时队,进去时,母亲瘦得只剩骨头,嘴唇干裂,眼神空洞。她抓住他的手,声音像风吹过的纸:“小明,你有文凭,咋还没有升职?”李明喉咙发紧,撒谎说:“快了,妈,你别担心。”可他知道,升职是赵强那种人的专利,他这辈子都轮不上。
回到筒子楼,他听见张婶在楼下骂:“老王举报我偷煤,我要告上去!”老王回吼:“你先告我偷鸡蛋的!”李明推开门,瘫在床上,耳边是邻居的吵闹,眼前是母亲的眼神。他摸出《呐喊》,翻到那句“怒其不争”,突然觉得,这句话不是写给别人,而是写给他自己。
窗外,天网的红灯一闪一闪,像在嘲笑他的无力。广播又响了:“无知即力量,党即真理。”李明闭上眼,可脑子里却全是裂缝——书的裂缝,社会的裂缝,还有他心里的裂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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