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弟》Chap.13 回家（完）
李蔚林醒來時有點睡過頭，趕忙扔了個「早安」給學長，就匆匆出門上班。不巧的是早會又開很久，等他終於有時間能喘口氣時，已經瞬間來到中午放飯時間。
然而，當他剛點開LINE想看看學長的訊息時，同事又來呼喚他一起午餐，於是他只看到學長傳來了語音訊息，卻沒有時間好好聽，他想等聽完訊息再回覆，便和同事去吃飯了。
此時的學長看到李蔚林已讀不回，心裡有點忐忑。他在椅子上伸了個懶腰，整個人放鬆靠在椅背上，突然笑了出來。
認真算一算時間，他認識李蔚林已經超過13年了，其中的12年，他都在單戀學弟。原以為和學弟的生活不會再有交集，自己將這樣繼續單戀下去，怎麼都想不到在這一年裡，會經歷如此曲折的情節，更沒想到，他以為的單戀，其實是一場雙方都裹足不前的錯過。
李蔚林打來那天，離開台灣就沒有再哭過的范少奇，一聽到他的聲音就潰堤。他不知道是感動，或者學弟那句「學長」中帶著的一點點哭腔影響了他，總之當學弟說出「學長，其實我一直都好喜歡你」時，范少奇忍不住哭出了聲，激動到連回一句「我也是」都說不出口。
他等這句話等太久了，等到他必須自欺欺人地說他沒有在等，才能撐住這十多年來愛而不得的痛苦。
李蔚林那次促使范少奇來到澳洲的不告而別，確實是壓垮范少奇的最後一根稻草，逼迫他正視自己不敢告白又委曲求全的懦弱。其實他比誰都清楚心裡那股僥倖，期待自己也許能夠用身體的陪伴留下李蔚林，所以當李蔚林隻字片語未留地離開時，范少奇不僅僅是再次失戀，自尊心也大受打擊。
他受不了這麼不堪的自己，而身邊熟悉的一切也都彷彿在嘲笑他有多自以為是，所以他才決定離開，甚至考慮不再回來。
至少也要等他放下李蔚林後再說。只是，那一天彷彿遙遙無期。
抵達澳洲後，他靠著鳥頭的朋友幫忙找到了住宿，他也不介意做粗重的工作，於是沒多久便開始了農場打工生活。澳洲生活相對簡單，范少奇很快就安頓下來，習慣了每天一大早出門，勞動過後吃自己煮的簡易午餐，然後在澳洲的午陽下睡個覺，或者帶室友的狗出去散散步，晚上剪輯一下影片上傳IG，滑滑手機，一天就這麼過了。
室友們都很好相處，范少奇也交了一些新朋友，偶爾大家結伴出遊去海邊踩踩水，簡簡單單的快樂，日子就這麼過著。
這段期間，不乏有人向范少奇示好，另范少奇意外的是對象有男有女，他暗笑自己原來滿吃得開的同時，卻也感到深深的孤獨。
如果他身上確實有這麼一點光，那為什麼他唯一在乎的人卻看不見？
但現在，這份孤獨已經不一樣了，在李蔚林說出「喜歡」的那一刻，范少奇的單戀終於有了歸屬，像是一直懸掛著的心，被棉花般柔軟的雲朵輕輕包住，對他說「你有家了」。自那之後，他開始有了期待，夕陽不再是無人分享的寂寞景色，回憶也不只是充滿痛苦色彩的過往，而是襯托此刻甜蜜時光的根基。
范少奇又伸了個懶腰，看了看時間，差不多該走了。他看看手機，李蔚林仍未回覆他的訊息，但他不擔心，這次，他的愛不會再落空了。
和同事吃完午餐的李蔚林，提著飲料回到座位上後，抓了手機和耳機就往廁所走。看到學長的語音訊息令他非常在意，連吃飯時都有點心不在焉，好不容易只剩他一個人了，他想要趕快聽完、趕快回覆學長。
李蔚林躲進廁間，匆忙戴上耳機，點開和學長的對話窗。學長總共傳了三封訊息，第一封只有短短幾秒。
「笨蛋，你又打給我了，沒發現吧？小朋友，做了什麼色色的事啊？」
李蔚林聽完立刻往上滑看對話紀錄，和學長通話完之後，確實又有一通由他播出去的電話，他瞬間就意識到這通電話撥出了什麼內容，臉上一熱，抓著電話捂著臉無聲尖叫。
那我昨天自慰都被學長聽見了，好丟臉啊啊啊！
在心裡亂叫一陣後終於稍微平靜下來，李蔚林深呼吸，紅著臉聽學長的下一封語音。
「我都聽見囉，是不是覺得很害羞啊？哈哈哈...托你的福，我也好好地...想了你一下。」
李蔚林大力吸了一口氣，瞪大眼睛再次無聲尖叫。
這是誰！這是范少奇嗎！！！他在說什麼啦啊啊啊啊！！！
他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內容，忍不住再聽了一次，不聽還好，聽了臉更紅了。所以，范少奇不僅聽了他自慰的過程，還自己也⋯⋯打了一槍？這還是他認識的學長嗎？他不記得學長在當他炮友的時候有這麼色的啊？
難道⋯⋯學長以前一直在忍嗎？那不忍了的學長，會是怎麼樣呢？
李蔚林不敢再想，下午還要上班，他不能讓自己帶著滿腦子黃色思想忍到下班。他看向第三則語音訊息，這則訊息時長比前兩則來得長許多，李蔚林帶著害羞又期待的心，點開了訊息。
「好啦，不笑你了。蔚林，嗯⋯⋯你記得我之前說，有些話可以慢慢告訴你嗎？我想現在可以說了。其實，你那次不告而別，我真的⋯⋯很受傷，不只是因為你走了，其實更多的是覺得我不夠好，沒辦法把你留下來。來澳洲，除了想要換個環境，主要也是因為不想面對不夠好的自己，當然，也有想要忘記你。但是⋯⋯我忘不掉你，不管我怎麼努力，我還是常常會在一個人的時候想起你，有時候⋯⋯甚至會痛苦到失眠，就這樣反反覆覆的一天天過下去。
會開始經營IG，也是想找點事做，事實證明滿有用的，多少有幫助我分心不去想你，只是我沒想到，原來一開始就追蹤我的粉絲，居然會是你⋯⋯更沒有想到，你居然會來找我。
蔚林，其實本來你說要來，我是想拒絕你的，但我說不出口，也許⋯⋯是我自己也很想見你吧。
蔚林，還有一些話，我想當面跟你說，晚點等我打給你。」
聽到學長說自己很受傷時，李蔚林覺得自己心跟著痛了一下，從未散去的愧疚感慢慢浮現，他知道自己曾經傷害學長多深，只是親口聽到學長這麼說，那種難受的程度遠超出他的想像。
「你怎麼會不夠好⋯⋯不夠好的是我。」
他一邊聽著學長的自白，一邊心疼地喃喃著，直到那句「當面跟你說」，李蔚林頓時傻住。
「當面？什麼意思？是要視訊嗎？」
他急忙點開訊息框，但一時之間竟不知道該輸入什麼。學長這三則語音的訊息量太大，李蔚林一瞬間不知道該先回哪則好，思索半天，只好先打一句：
「學長，我等你電話。」
然而，一直到了李蔚林下班，學長既沒有讀訊息，也沒有打來。
李蔚林覺得很奇怪，通常學長這個時間應該是有空的，而且，學長明明不管怎麼忙都會抽空回他訊息的，但他隨即又覺得自己太傲慢了，也許突然有什麼事要忙啊，學長也不是沒有朋友的啊，他怎麼會預設學長就是閑置在等他的呢？
意識到自己像個被寵壞的小男友，李蔚林又是懊惱，又默默感到甜滋滋的。
「學長到底在幹嘛啦⋯⋯」他看著始終未被讀取的訊息，不滿地嘟囔。
就在此時，訊息旁邊突然多了「已讀」二字，下一秒，學長的通話要求就出現了，嚇了一跳的李蔚林趕忙按下通話鍵，手機一放到臉龐就「喂」個不停。
「喂？喂？蔚林？有聽到嗎？」學長的聲音聽起來有點亢奮，略顯嘈雜的背景音表示他在戶外。
「喂？學長！你在外面啊？」
「嗯，你在哪裡？」
「我剛下班啊，快要到家了，正在走路。你呢？」
「喔，我也快到家了。」
「嗯，喔。」學長的回答聽起來很正常，李蔚林想，那他下午應該是真的在忙，一放下心，他突然就想到了學長前兩則的語音訊息，不禁頓時臉紅，說話也支支吾吾起來。
「呃⋯⋯學長，那個，那個昨天晚上⋯⋯你真的都⋯⋯聽到囉？」
「嗯？你說什麼？聲音太小了我沒聽見。」
「我說，你⋯⋯是不是都聽到了？」
「聽到什麼？你講話太小聲了我聽不到，再說一次。」
「吼唷！你明明就聽到了！」李蔚林氣急敗壞地提高音量，卻聽見手機外傳來和手機內一樣的聲音。
「哈哈哈哈⋯⋯嗯，我都聽見囉。」
一個人影出現在他面前，穿著他熟悉的襯衫T恤卡其褲，臉上掛著他熟悉的笑容，卻是他在這個陌生場景最沒有預料到會出現的人。
「學長⋯⋯我的天，我的天啊！你怎麼會在這裡！」
「那我電話先掛掉囉。」范少奇調侃著結束手機裡的通話向他走近。
「我不是說，有些話想當面說嗎？」范少奇走到李蔚林的面前，低頭看他的眼神帶著溫柔的笑意。
「不過⋯⋯我好餓，先去吃點東西好嗎？這裡我不熟，靠你帶路囉。」
半年後
「蔚林，要下班囉？」
「哎呀，你不知道喔，人家今天是重要的日子啦！」
「喔！是今天喔？難～怪～看你東西收得比平常還快。」
李蔚林不好意思地笑著對同事點頭，迅速收好包包，便在同事們的祝福調侃聲中奔出公司。
他先衝回家換了一身衣服，重新檢查了一下家裡的擺設，床鋪好了，碗也洗了，浴廁也刷過了，床頭櫃裡的道具也都準備好了，再三確認無誤後，李蔚林看了眼手錶，趕忙抓了鑰匙出門。
五分鐘後他又衝回了家，慌忙地脫了鞋子，衝去打開冰箱，拿了一個杯子，再匆匆忙忙套上鞋子慌亂地出門。
兩個小時後，他已經坐在目的地，事先冰好、出門卻差點忘了帶的飲料，以及路上買好的小吃，都已經放在身邊陪他一起等待了。
他盯著眼前的螢幕不斷地跳動，終於出現了一串他想見到的字串，期待的心情一下子被拉得好高，伴隨而來的是時間感覺相對變慢，每一分鐘都被延長，每一秒鐘都更難耐。
他焦急地站起身不斷張望，卻什麼也看不見，直到在過了彷彿一世紀那麼久之後的等待，那個熟悉的身影終於出現在他的視野中，對方在一陣左顧右盼之後，與他對上了視線，露出了一個他夢過無數回的笑容。
曾經，他看過對方在黃昏的操場上稱讚他槍法時，那坦率且真誠的笑容；在澳洲機場目送衝動的他離開時，那努力忍住難過的笑容；以及，不吭一聲就回台灣給他驚喜時，那興奮且得逞的笑容。
每一個都是他珍藏的回憶，但都比不上此時此刻，他看到自己的那一瞬間所綻放的、足以讓李蔚林哭著記一輩子的笑。
他可以為了這個笑，再一次、無數次，愛上學長。
再多一步都是距離，李蔚林什麼都不想了，在學長對他笑的下一秒，他直接奔向了學長。
兩人幾乎同時擁住對方，霎時間，所有準備好的話語都失聲了，只剩兩個心跳聲漸漸同步合一。
「等很久了嗎？」
「還好⋯⋯」
「吃了沒？」
「買了想跟你一起吃⋯⋯我怕飲料不冰，還用保冰杯裝。」
「這麼聰明啊。」
「嗯⋯⋯」
李蔚林把臉埋在學長的頸窩，說話的聲音悶悶的。范少奇一手摟著他的腰，另一手始終輕撫著他的頭髮。
「學長。」
「嗯？」
「歡迎回家。」
范少奇的輕笑聲在李蔚林耳邊響起。
「嗯，我回家了。」
這次，我們都不會再走了。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