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我一杯溫開水

走進咖啡廳，裡頭昏黃的燈光讓她一時有些恍惚。下午茶時間，城市裡的咖啡廳滿座，聚會熱絡正酣，四面八方而來的談笑聲同時敲打她的耳膜，彷彿山中急雨。她的眼睛在室內搜尋，一區一區的，如同她搜尋菜圃裡熟透的蕃茄。

「阿美阿美，這裡！」有人叫她的名字，大學畢業快三十年，同學們各分東西，這幾年靠著臉書，大家才慢慢的又湊在一起。坐定後，看著眼前的同學，每張臉孔都有以前的模樣，所有的記憶通通跟著回來。

「阿美，你都沒變，連髮型都跟以前一樣！」說話的是珠珠。她笑著說：「只能遠看啦，近看不能看！」這天清早，如同往常的每一天，她忙進忙出，餵雞餵狗、巡視菜園、煮早餐、洗衣服….. 當她忙妥一切，看看牆上的時鐘，竟然還不到九點。她開始細細梳洗準備出門，從來沒燙過的頭髮，多年來總是簡單的綁個馬尾。

她還插不上話，先聽聽同學們的聊天。珠珠說起除斑的經驗，活靈活現的、非常戲劇性的表演。珠珠說辦公室裡的妹妹一個比一個年輕，所以非得不時微調一下。流逝的青春似乎是大家共同的痛，大家共同的感慨是：「以前怎麼吃都不胖，怎麼減都減得下來，現在連喝水都胖！」

說著說的，大夥兒往她身上看：「阿美，你怎麼跟以前一樣，你都不會胖呀……」結婚後遷居南部，夫家務農，她也開始農婦生活。每天跟著工人忙進忙出，每天的飯量證明這些的操練是真實的。她正想開口說說自己的近況，聲音一向高八度的小真，聊到身上莫名的病痛。

這樣的話題也很有共鳴，從不同部位不明原因的各種病痛，聊到哪些地方有特別好的醫生，再說到好的營養食品、神奇的烹飪鍋具、哪種瑜珈課程能讓身心靈得到沈澱…..。她想起自己居住的小小農莊，她總是在清晨霧氣中起身，吃著園裡自己栽種的蔬果，到不同的小農那兒買魚、買肉、買米…..，因為要工作連手錶都不配戴。十點前她就會上床，總是一覺到天明，無法體會同學說的那些病病痛痛。

不到十個同學的小聚會，居然聊了三個多小時，她的生活方式離這個緊湊的城市太遠，所以都沒機會說上什麼。服務生過來準備結帳，這才發現她還沒點餐，只是下午茶時間都過了。「人太多，我們剛剛沒注意到。您要什麼，我可以請廚房趕快做。」年輕的服務生帶著歉意。

她笑著說：「給我一杯溫開水就好！」淡淡的溫溫的開水，如同她的生活呀，淺淺的嘗著總是有深深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