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战|骑士与盗贼的最后一舞

骑士紧握着重锤。

他不习惯这武器——他更爱用圣光的恩赐治愈战友，而非伤害敌人。但唯独这一次，他义不容辞。

杀手握紧了长剑。

她也不习惯这武器——生于暗夜的刺客，用的从来都是轻便好藏的短兵。但唯独这一次，她不想逃避。

对峙双方仿佛都凝固在原地，只有两道目光死死纠缠。两人都心知肚明，彼此立场的冲突毫无挽回余地，却还盼望着有神迹来阻止这一场争斗。

然而奇迹终究只是传说。

战斗终究还是开场。战锤守得细密、长剑攻得酣畅；战锤闪转腾挪、长剑大开大合。单从气势上看，竟是杀手的单手剑压着骑士的双手锤在打。可惜一鼓作气，再而衰，狂猛的攻势总有尽头，届时以逸待劳的骑士便能奠定胜局。

——非常正统的战术，可惜，骑士却仿佛等不到那个尽头。

五百年漂泊辗转，于精灵而言她还是个少女，但以人类来看她早已过尽千帆。日复一日沉默地在刀尖跳舞，没有亲人、没有朋友、不能信任、不能软弱，整个世界只有绵延不断的黑和红：暗夜的漆黑、鲜血的殷红。五百年的压抑和沉默终于在剑花飞旋中喷薄而出，全数融进这一战。

骑士是天生的敌人，但也是任何正派人都可以毫无保留地相信的人，只要她的身份不暴露，就可以尽情享受他的光芒——只要身份不暴露，只要不被圣光灼伤……

和骑士交朋友就是在玩火，她知道。这场愚蠢的决斗就是玩火的代价。她从未后悔过，只是如果一定要在此落幕，她希望这场烈火能燃烧得华丽而盛大。

是为法外狂徒的傲慢。

“来跳舞吧，萨迦，剑刃之舞——欢迎来到我的舞台。”

骑士一言不发。沉默是不想面对，沉默也是拒绝到底。他真心实意地尊重和关照过这个无法无天的女孩，但无法无天和罪大恶极的差别实在太大。他们之间的鸿沟从来就无法弥合，他不懂她的世界：不理解，也不认同。没有交流和了解的必要，简单拒绝掉就好了。属于那一片黑暗的一切都让他无法认同。

战锤舒展，终于震退了那把永无休止的长剑。骑士抢回主动权、揉身而上，凌厉的攻势打断了盗贼接下来的话语。和一个卑鄙的杀手正面作战，他没有理由输。只要再耐心一点、再认真一点，再……

杀手行动太快，长剑已至他心口，骑士躲闪不开，只能挥锤攻敌所必救，盼着杀手回退。又是很正统的战术。

很正统，可惜这一次，他依然错估了这个无法无天的女孩。

战锤粉碎骨骼、长剑贯穿胸膛。杀手亮如明镜的眼眸里透出一丝笑意、一点疲倦，还有无穷无尽根植心中的疯狂。

“同归于尽好像也不错。萨迦，你说呢？”

骑士脸上有愕然、有不甘、有绝望，有一切正常人临死前所能做出的反应，但是她找不到一点自己想看到的东西——没有欢乐、没有解脱、没有欣慰、没有狂热、没有……

是啊，他就是个普普通通的人类，普普通通的圣骑士，热爱生命、善良正直，和自己从来就不是一丘之貉。之所以会依赖他，只是自己软弱了一下吧。只是……一厢情愿地希望有一个伙伴能看见自己的疲倦吧。乐此不疲，是因为爱所以感觉不到疲倦，但感觉不到不意味着就真的不会疲倦啊。

杀手的思绪渐渐散漫，眼前也逐渐变得模糊。但在弥留之际的温暖浪潮中，最后一个清晰的念头又慢慢浮现——

算了，他只是个普通人，不值得和他同归于尽。算了吧。

杀手抽出长剑，鲜血喷洒。

只要再横移个一两寸，就能彻底断绝那颗心脏的生机，但是，算了吧。他不是你的朋友，不是你的依靠，他什么都不是……

他只是个圣骑士，有他的圣光在，还能活下来的，对吧……

少女这样想着，放任自己的身躯坠落。微笑着，坠入那个曾给予她很多的温柔和一点点温暖的怀抱中，坠入那对无力的臂膀里，坠入那散发着圣疗术光芒的手中……

是错觉么，在那双眼终于阖上的前一刹那，她仿佛看见那光芒所笼罩的，不是那个伤痕累累的铁皮罐头，而是……

她沉入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