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確定我是否已經心無旁騖地接受這種有悖於常理的現象，或者說這些只不過是基於我在疾病康復期過量服用藥物產生的幻覺，再融合了我自己漫無目的的胡思亂想。所以，從這個意義上來講，我是根本無法用科學和常識來佐證這些奇怪的事，因為我壓根沒有辦法去考證這些究竟是不是事實。

如果我是一個邪教的頭目，或許我應該可以杜撰出一整套有關於古老神祇的演說，並以此為噱頭吸引無知的信徒，名利雙收賺個盆滿鉢滿。宗教只存在著雙重定義，有求之人與橫加的限制，並以此來作為「虔誠」的標準達到自我安慰的效果。只可惜，確實存在的東西，卻不會像世人理解的那樣。這個東西，叫神。

我不知道加入了鴉片成分的藥物，它的致幻作用是否因人而異。還是說，幻覺中的人們因為著不同的欲求，看到的東西完全不同。

我看到了海面上永無休止的漩渦，碼頭早已被吞噬，甚至是沿岸坐落的民宅，也被一股莫名巨大的吸力連同地基整個卷入水中。很快，海岸恢復平靜。甚至之前漩渦撕扯的痕跡，毀壞撕裂的廢墟和碼頭的殘骸都已蕩然無存，彷彿整個沿海的碼頭小鎮從未存在。海面的顏色變得很深，帶著一種奇異的紫色。我在碼頭當值近十年的時間，每天抬起頭看到的都是海，我從未見過如此。我自我安慰著是藥物過量的原因，這只不過是短暫的幻覺。

「所以，你是請假來海邊散步嗎？今天天氣很好，我記得前面一直是陰天下雨，院子裡的花根都泡爛了。」說這話的是溫斯洛，我沒有明白他的寒暄，確切說是我不理解，為什麼溫斯洛對於碼頭的消失如此無動於衷。

「碼頭消失了怎麼上班？對，你記不記得住這附近的人們，我記得有一位托馬斯的，好像他也是在碼頭上班的。都哪裡去了？」我單刀直入地問出我的困惑。

「這片沒有人住啊，還有，什麼碼頭？碼頭在海岸的另一個方向，我們不是在食品加工廠上班嗎？就俄羅斯人做麵包的地方。」他也一頭霧水，用手指著海岸的另一個方向。隨後他從皺巴巴的褲子口袋裡掏出一根有點歪歪扭扭的煙點上，他點著了濾嘴，卻把煙絲的那頭塞進口中。古怪的纖維燃燒的氣味讓我覺得他根本不是在抽煙。

「啊，我隨口說了句玩笑話，就是這玩笑看起來完全不好笑。」我尷尬地咧嘴解釋了一句。我不想讓人覺得我的腦子壞了。

「哈哈，你最近是不是太緊張了，修格。來抽根煙鎮定一下。」

我接過了他遞來的煙，正要掏出打火機點上。溫斯洛卻一把搶過了我的打火機，粗魯地呵斥道：

「草木燃燒的氣味是對火焰的褻瀆！」

他重複申斥著，就像是唸一句蹩腳的詩。

「火是一切混沌的破壞者。你還不是信徒。」這句話不是我說的，我可以對天發誓。但是我卻覺得，這句話是借由我的口中轉述，另一個至高存在著的神祇的意志。

一切變得混亂，當我反應過來的時候，我想起來，這句話說完，我就把溫斯洛推了下去。一氣呵成讓我都沒有意識到。我看著他張開雙臂墜落懸崖的樣子，直至下面的礁石接住了他，並將他的四肢扭曲折斷。順著礁石的弧度他緩緩蹭進海中，巨浪將礁石上殘留的一點血跡輕而易舉清除殆盡，應該幾天之後，他就會被沖到聖約翰港，那個時候，或許他會被認定為投海自盡。我對殺人這件事本身的惶恐，或許多來源於對於後果和逃避方式的焦慮。但是此時，強烈的自我懷疑讓我忘記了想為什麼殺掉他，我把溫斯洛推下懸崖的時候，這裡是懸崖嗎？這裡以前不是碼頭嗎，哪裡來的懸崖？

我彎腰撿起溫斯洛遺留的煙頭，上面煙草的部分還殘留著他的口水。我還年輕，我沒有老眼昏花到分不清煙絲和濾嘴。濾嘴燃燒得比煙絲慢一點，所以我感覺似乎不是只有我一個人瘋了。我摸了下自己的口袋，裡面居然有一包和溫斯洛同樣品牌的煙，DUNHILL。但是，我分明記得我從來不買這個牌子，因為嫌嗆。我抽的牌子叫 Viceroy。但是我不排除是在我推他下去的時候，順手摸走了他的煙。這邊煙稅奇高，卻根本不會勸人戒嚴，只會讓煙鬼白掏出大量的開銷，所以，我一點不懷疑我會這麼幹。

我從中抽出了一根煙，煙盒裡有兩根煙的空檔。這或許真的不是溫斯洛的煙，他點了一根，又遞給我一根，而此刻我自己又抽出了一根，所以煙盒裡空出來的，最少是三根煙的位置。我胡思亂想鬼使神差地，竟然把煙拿反了，我像溫斯洛那樣抽了一口濾嘴，然後被奇怪的纖維燃燒味嗆到，下一秒，我都沒有反應過來，我的手就先一步把煙從嘴裡抽出來扔下了懸崖。

我拒絕對火焰歌功頌德，虛假的光明和自以為乾淨的淨化，只不過是鋪墊著毫無意義的秩序。

诺瓦·斯科特的荣光（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