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子果園

我曾想過，去一家果園，希望主人能允許我停留。

如果那裏种的是橘子，可能會讓我的回憶更好。一株株的樹，應該是筆直的，高而繁茂，枝條低垂，開花結實。那裏的天空應該很藍，但雲也會緩慢地在天邊飄過，我走在這樣的天空下，會感到格外愉快。

果園會有大片緑茵，隔着道路的，是一道緑植扎起的籬墻。如果走到二層樓的屋頂，會在風中眺望，不遠處會有海。

橘樹是有香味的，我不知道這樣的氣味，是更甜，還是略帶着酸味兒。到了熟透的時候，就會沉甸甸地壓彎枝頭，幾乎要貼着地。若是更幸運，在采摘前，還能看到一顆冒失的橘子，掉落到地上，發出悶悶的聲響。

屈原寫過一篇《橘頌》，「后皇嘉樹，橘徠服兮。受命不遷，生南國兮。深固難徙，更壹志兮。綠葉素榮，紛其可喜兮。曾枝剡棘，圓果摶兮。青黃雜糅，文章爛兮。精色內白，類可任兮。紛縕宜脩，姱而不醜兮。嗟爾幼志，有以異兮。獨立不遷，豈不可喜兮？深固難徙，廓其無求兮。蘇世獨立，橫而不流兮。閉心自慎，不終失過兮。秉德無私，參天地兮。願歲並謝，與長友兮。淑離不淫，梗其有理兮。年歲雖少，可師長兮。行比伯夷，置以為像兮」。

他眼中的橘子，青黃雜糅，精色內白，是自己內心的象徵。我曾經更注重後面那些借物言志的部分，但現在卻只喜歡開始的賦。一顆顆橘子，像是一張張回到兒時的車票，圓圓的，沉沉的，帶着香味，也讓口齒間多了一些汁水。

現在的我，更喜歡安靜。可若是再年輕上一些歲月，那麽這道籬墻外，還有什麽旅人經過，也可能是鄉間遊行的隊伍。他們奔波在炎炎的烈日下，會感到格外口渴。我會買下剛掉落的橘子，請求主人的同意，把這橘子送給他們。

我和他們，就一起享受了這份酸甜和驚喜。

只是到了現在，我也沒有去過任何一處果園，就算去了，大概也尋不到這曾經幻想過的地方。這時候，我并沒有太多怨尤，這些天的變故，曾帶來了無盡的恐懼和煩惱。但一切已經發生了，不是嗎？一切還都會繼續發生，我們不知道好，也不知道壞，但發生的，永遠不屬於我們討論評判的範疇。

孔子敬天地鬼神，但不會因為這種敬，而將自己的未來，託付給他們。他知道，有些事是可以努力而為，那些都屬於自己可以把握的部分；而另一些事，則猶如身外的世界，我們不能因為自己吹了一口氣，然後天空就掛起了狂風，就以為自己真有呼風喚雨的本事吧。

當我們做自己能做的事，心情就會平復下來，當我們承認過去發生的事情，正是自己能做的最好選擇，心情也會變得平和。我們在觀看一場田徑賽事，總會比場上的選手更加焦急，并認為選手們完全可以跑得更快，節奏更好。但這就像我們看待自己一樣，沒有人比那些正在奔跑的人，更懂得如何為自己安排節奏，拼力甩臂邁步。他們能做的，已經都做了；我們能做的，也都做了。如果有什麽遺漏，那就是我們還沒有避免遺漏的能力。

我們不該因為能看到「三」，就認為自己是有意不跑到「二」，任何時候，「一」是我們能做，且得心應手的；「二」則需要更長期的鍛煉；「三」則在我們沒有將「二」變成「一」之前，從來都不是我們該受到指責和自責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