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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說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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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七日書|第二日

胡說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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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當初做了相反的決定,如今人生會有什麼不同?例如面對某段關係、某個職涯選擇,或者某個可能劇烈改變人生的決策。如果當時做了另外一個決定,你現在的日子會是怎樣的?自己與別人的人生會有什麼不同?

F,人生如果可以重來,我還會跟你在一起嗎?如果給我一張回到過去的車票,選擇會是回到過去在一切傷害未鑄成之前,在星夜下保持沉默嗎?還是甚至再進一步把一切都凝止在書店打鬧、下班後不會互傳訊息的時候呢?不過想了想,原來我選擇改變的決定要再早一點。蝴蝶效應,回到那個草木皆兵的時候,下了另一個決定,或許也根本不會遇上你——如果當時我選擇前往台灣,現在會如何呢?

那時未考DSE,疫情也沒爆發,仍是那個風風火火的時代。周一至五如常上學,周六、日去「野餐」,久居新界的我,港島、九龍竟然也走個遍。從來不認識街名,不過街道的輪廓早已轉化了肌肉記憶,以「逃跑中」的形式刻在身體裏。那些橫街窄巷,至今仍不太敢穿過。Two steps ahead,那時我們已有共識戴上口罩,更慎密的會戴上手套,遠早於全世界,大槪是第一個這樣做的民族。原因、過程不盡相同,結果一樣。口罩是用來保護自己(以及他人)的。那時多好啊,我們會為他人撐傘,會手牽手從街頭連到街尾,會互相提醒「落雨喇,開遮喇」。也可能過與美化,進退其實如潮水,不是齊上齊落,而是無序、混亂、暴力的亂流四處亂竄亂撞。那裏頭有驚慌的味道。不過更多時候我們都不知自己在做什麼,承認吧。這下倒真的像潮水,夾在波與浪間隨着飄搖。

但那還是一個值得回去的時代,縱然佈滿傷痕、縱然充滿着暴力、縱然無奈無力也無情。至少我們還活得像個人,實實在在地踏在屬於我們的時代。疫情來臨,那是一個很好的藉口,把一切都殺停了,就像把一切都吞噬的海嘯一樣。然而尚且有不息的暗流在運動。(化為一種日常的肌理)再次被迫戴上口罩後,我們就就考DSE了,動蕩的時代大家都失手,成績平平的我幸好沒有被影響,恰好執漏夠分數考入座山城。青山依舊,但浸潤着汗與血的山城。之後便果斷放棄了前往台灣的機會,那時政大中文系和師大國文系都收了我,那風放棄學位通知書,仍擱在電子郵箱一角。

入了山城,才認識到許多人,才遇上了Z,才進了書店打工。然後和F戀愛。不過盡皆過去,真正難受的是,看着一個地方的墮落。不是經濟上的下滑,而是靈魂的乾枯。不住的移民潮,街邊小店為中國連鎖店取代,滿街暴力不協調的簡體字美學。不禁懷疑我是否還身處香港,對MLA沒太大感覺,但「這香港已不是我的地頭」一句實在太有共鳴。時間快轉都2025,荒誕繼續荒誕,義人繼續繫獄,到了某個不可言說的日子竟然連點點燭光、唱唱聖詩的權利也沒有了。而另一邊廂,一大群人北上消費,包括一些曾經並肩的人,嘔心。再看看報導者前些年做〈習時代下,黨讓中國人讀些什麼?〉的專題,這地方我真的還能待下去嗎?或者說,能待多久?真的不忍心看着她變得陌生。陌生的語言、陌生的民族、陌生的街景。明清之際遺民詩僧、東北流人函可禪師〈即事〉詩有「從他唾面從他咲,不改南蠻鴂舌人」聯,當年讀過後便一直記在心頭,面對逼近的文字獄,也和被流放的處境有幾分相似。至少此刻我還有捍衞自己語言的遠離,我還有説真話的勇氣,縱然不知還可以説多久。

很懦弱,對不起。但如果當初「逃」往了台灣,是否一切都不會沿着這樣的軌跡發生下去?觀測者效應好像是如此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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