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初遇

林璟穿着带细金纹的烟青色长裙，被父亲领着出现在席间，一进场，满座宾客就已经隐约注意到她了。而那位霍将军之子，就站在灯下，一身藏青纹甲改制的礼服，束发而立，侧颜冷峻。父亲忙着上前同霍将军攀谈，林璟便跟在父亲身后，她走近时，低头一笑，唤了一句：“霍小将军。”

嗓音清泠，似笑非笑，尾音带着柳叶拂过剑刃的微妙颤意。

他一瞬怔住，抬头看着林璟。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姑娘。明明生得清雅，如同杏花，眉梢眼角却藏着锐气。

宴设在太傅府上，借着春日赏花的由头，来为前线大捷庆功。实则各家贵权心里都明白，这次霍将军将在宴会上暗中为将军之子择妻。

林璟抬眸环视满园春色，忽然向他一笑：“今日风光，怕是霍小将军也不敢轻易承受？”

霍宁晏心道：这是哪家小姐？表面确实不动声色的回到： “”若是风来，便立于风中。”

林父与霍将军一见，便寒暄着入了席，林璟不紧不慢地跟着，却在经过霍宁晏身侧时，略一偏头。她翩然转身，裙摆扫过他靴边，留下一缕淡香。

她的眼睛在光下泛着茶色微光，笑容里藏着点不易察觉的趣意。那一声“霍小将军”，轻飘飘一句，像是无意，又似挑衅。

霍宁晏望着她的背影，竟没能及时回礼。待回过神来，他自觉失礼，却也说不清是何处乱了心绪。

不远处，几位世家子弟正低声议论着。

“你可知那位是谁？方才唤霍小将军那位。”

“听父亲说，是林璟，林家的嫡女。她父亲是国子监祭酒林允，素有‘文林中流’之称，母亲出自太学世家，可惜早逝。虽不比勋贵，却在士林中极有声望。”

“原来是那位‘柳絮才’……怪不得，言辞锋利得紧。”

“听说她十岁能赋诗，十三与老太傅辩礼制，叫人拿不住。今日能来，想是林家也有心了。”

这些话落进霍宁晏耳中，他并不插话，眸光却落在远处花影间的少女身上。

她静静地坐着，清瘦挺拔，像那枝最早绽放的春杏，不争不抢，偏叫人一眼看到。

有人起了个话头：“林小姐才名远播，不知对风雅之事有何见解？”话是问的她，实则也是给她一个在场宾客前表现的机会。

林璟一笑，反而举杯遥敬霍宁晏，语带调侃：

“霍小将军方才言‘风来便立风中’，倒也甚合我意，只是这世间哪有多少风中立玉的好运？”

她这话一出口，竟叫席间一阵轻哂，有人掩唇，有人品味。

霍宁晏眉心微动，忽而低笑了一声：“若以玉喻己，敢问林小姐——愿立风中，还是藏于玉匣？”

林璟也不避，笑靥浅浅，语气却一点不软：

“玉在匣中久了……怎知锋芒未锈？”

一时间，席间空气微凝，众人似在等他们再过几招，却见林璟已淡然举杯，将话题轻巧掠过。

“春光正好，诸位不若听曲。”

席间笙箫悠扬，花影烛光交错，有名伶在曲屏后轻奏新词，诗词唱和间，宾客言笑晏晏。林璟听了片刻，举杯轻抿，忽而语出一言：

“此句是佳，只不过……乏了三分真意。”

她声音不高，却分外清晰。

一位世家子闻言笑道：“这位姑娘难不成比词还真？”

话里不乏揶揄，语气却并不轻薄，只是宴席间惯常的调侃。

林璟轻捻杯沿，眉目淡然，唇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世事虚浮，难得我有些真心。”

言语既落，不卑不亢，竟将那调笑回敬得风雅分寸。正当众人回味之时，却听一道低沉的声音自灯影间响起，带着一点不动声色的钦服：

“姑娘若言真，便是此席最清醒之人。”

席上顿时一静，众人纷纷看向那处。说话的，是霍宁晏。

他原本不过侧坐饮酒，神情寡淡，此刻却语气分明，不带嬉意，也无逢迎，像是随意评一句，也像……认真许多。

林璟闻声看他，目光掠过席间灯火，落到他眉眼之间。看他的时间并不长，像是试探。

她微一颔首，不语，仿佛一笑而过，却在眼底埋下一句未说完的话。

旁人只道是将门少年与士族佳人之间一次不经意的交锋，哪知这轻轻一语，竟成了两人缘起的引线。

宴仍旧继续，曲声悠扬，春意盎然。

可那一席花影之间，霍宁晏指尖却微微收紧，仿佛初尝人间风月，也初尝心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