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地奔波的童年

隨遇而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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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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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童年那段美麗的歲月裡,我的寒暑假有一個必修課──異地奔波。每當快放假時,就需要排隊買票去外祖母家。

車站跑長途的是一種叫"大黃河"的客運大巴,因其馬力足、體積大,專門用作長途載客。車上總是擠滿了一路到底的旅客,這意味著你將不可避免地與各種氣味共存到終點。座椅的皮革有些早已破舊不堪,斑駁的裂紋像歲月留下的疤痕,但對號入座讓你無從挑選。

一路顛簸,昏昏欲睡,引擎的轟鳴聲和乘客的竊竊私語交織成催眠曲。正當我快要沉入夢鄉時,前方突然出現一望無際的湖面,波光粼粼,如同鏡子般反射著天空的雲朵。

然後,令人驚奇的一幕出現了——眼見著客車勇猛地"衝向"湖里。一開始的時候確實挺害怕,後來慢慢習慣了這穿越湖中大堤的必經之路。客車的龐大體積讓它每次在幾乎與湖面齊平的水中大堤上穿梭時,總讓人覺得伸手便可觸及湖水。湖風徐來,帶著水草的清香和魚腥味,透過半開的車窗鑽進車廂。

後來讀金庸小說,看到裘千仞"水上漂"的獨門絕技時,我就想:這不就是那輛客車在大堤上飄移的現實版嗎?輕功水上飛,不過如此。就這樣在湖中"飄"了差不多半小時,終於抵達湖的另一邊。

客車會在湖邊的小鎮休息二十分鐘,司機下車抽根煙,乘客們也紛紛下車活動筋骨,順便解決內急問題。小鎮很安靜,只有幾家小店和茶館,偶爾有當地人好奇地打量這些過路的旅客。

重新啟程後,開不太遠就離開了平原,開始靠近河邊。遠處連綿的丘陵也依稀可見,層層疊疊如同水墨畫中的遠山。過江需要搭乘渡船,那種老式的鐵皮渡船,"嘭嘭"地冒著黑煙,載著客車和乘客一起擺渡。江水渾黃,江風習習,站在甲板上望著兩岸的風景,竟有種江湖俠客的豪邁感。

過江後,再換乘那種"長辮子"公車-車身特別長,中間有個軟連接,像手風琴一樣可以彎曲。一路搖搖晃晃地到達外祖母家,然後開啟一段小心翼翼的客居生活。

儘管每年寒暑假都住在外祖母家,但早上絕不敢睡到自然醒,吃飯也不會再提任何要求,飯後的洗碗重責更是義不容辭,別人的一絲示好都讓我受寵若驚,不知所措。整個假期,我都在數著日子,盼望開學回家。

其實,每個不斷追求美好生活的人過得都挺不容易,尤其是初期的寄人籬下。以前年紀小,很多事不明白,只知道大人們說"去外婆家過暑假"是件好事。等現在明白了個中滋味,卻已步入中年。正如辛棄疾詞中所寫:"少年不識愁滋味,愛上層樓。愛上層樓,為賦新詞強說愁。而今識盡愁滋味,欲說還休。欲說還休,卻道天涼好個秋。"

所以,我常常在想:每次哭著鬧著,然後費好大力氣離開原本已經生活安逸的地方,去一個遙遠的他鄉,究竟是正確的選擇還是一個錯誤的決定?那些年少時以為的"美好經驗",是否只是成年後的美化回憶?

但無論如何,時光不會倒流,選擇無法重來。我們都只能帶著對過去美好的眷戀,迎接那永不停歇的明天的太陽。在記憶與現實的交錯中,在那些或甜蜜或苦澀的往昔片段裡,尋找屬於自己的人生意義,建構新的生活。

那輛"大黃河"客車,那片一望無際的湖水,那座搖搖晃晃的渡船,還有外祖母家那段小心翼翼的時光,都成了生命中不可磨滅的印記。它們教會了我什麼是離別,什麼是思念,什麼是成長,也讓我明白了家的珍貴和親情的複雜。

如今再回想起來,那些顛簸疲憊的旅程,那些忐忑拘謹的心情,都已化作心底最柔軟的一角。畢竟,那是我們曾經年少時光裡最珍貴的片段,縱然帶著些許苦澀,卻依然閃閃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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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遇而安獨自坐靜室,安享一燈如豆的靜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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