傀儡之血——代號 七
地下三層,沒有窗戶的實驗室裡,慘白的燈光永遠亮著。林默已經不記得這是第幾次被綁在金屬實驗台上了,手腕和腳踝上的皮帶勒進皮膚,留下深紫色的淤痕。他十七歲的身體佈滿了針孔和疤痕,像一張被反覆塗改又丟棄的草稿紙。
「7號實驗體,今天我們要測試新型神經毒素的抗性。」莫里斯博士的聲音從頭頂傳來,冰冷得不帶一絲溫度。林默轉動眼球,透過被汗水浸濕的瀏海,看見那個穿著白大褂的身影正在準備注射器。
針頭刺入頸動脈的瞬間,林默咬緊了牙關。疼痛對他來說已經成了家常便飯,但每一次毒素侵入血管的灼熱感仍然讓他全身痙攣。他的喉嚨發出野獸般的低吼,指甲在金屬檯面上刮出刺耳的聲音。
"心率升高,血壓異常,開始記錄數據。"莫里斯的聲音遙遠得像來自另一個世界。
林默感覺自己的內臟正在溶解。毒素像無數把小刀在血管裡遊走,切割他的每一寸神經。他的視野開始模糊,耳邊響起尖銳的耳鳴。這就是要死了嗎?他模模糊糊地想。在過去的三年裡,他已經"死"過無數次,但每次都被莫里斯從死神手裡拽回來。
"抗毒血清準備,3、2、1,注射。"
第二針扎進他的手臂。林默的身體弓起來,又重重摔回實驗台。兩種化學物質在他血液裡廝殺,產生的劇痛讓他眼前發黑。他的牙齒咬破了嘴唇,鮮血順著下巴滴落在白色的實驗服上。
"有意思,7號的細胞正在主動適應毒素。"莫里斯的聲音突然興奮起來,"看這個數據!他的肝臟正在合成一種全新的酶來中和毒素!"
林默聽不清楚博士在說什麼。他的意識漂浮在痛苦之海,像一片即將沉沒的樹葉。不知過了多久,疼痛漸漸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奇怪的清明感。他發現自己能聽見隔壁實驗室的對話,可以感知走廊上警衛的心跳聲。
"7號,看著我。"莫里斯的臉突然出現在視野裡,那雙冰冷的灰色眼睛近距離審視著他,"你能聽見我說話嗎?"
林默點點頭。他的喉嚨太乾了,發不出聲音。
"很好。"莫里斯露出罕見的微笑,"你知道自己有多特別嗎?你的身體正在進化。再過不久,你就會成為最完美的武器。"
林默閉上眼睛。他不想成為什麼武器,他只想離開這個地獄。但他知道逃跑是不可能的──三年前試圖逃跑的3號實驗體,屍體至今仍泡在走廊盡頭的福馬林罐子裡。
"帶他回房間,明天繼續測試。"莫里斯對助手說。
當警衛解開束縛帶時,林默試圖坐起來,卻直接從實驗台上摔了下來。他的肌肉不聽使喚,像一團爛泥。警衛粗暴地拖起他,像拖一袋垃圾一樣把他拖回那個三平米的小房間。
鐵門關上的聲音在空蕩蕩的走廊迴響。林默蜷縮在牆角,盯著手腕上新鮮的針孔。他的血液在昏暗的燈光下呈現出不正常的暗紫色。三年前被綁架時的記憶已經模糊,他只記得自己原本有個家,有父母,有名字。但現在,他只是"7號實驗體",莫里斯博士的活體實驗品。
隔壁傳來壓抑的啜泣聲。是5號,一個比他小兩歲的女孩。上週的實驗中,她的腎臟嚴重受損,現在每天靠透析活著。林默把額頭抵在冰冷的牆面上,試圖用精神去安撫她。這是他最近才發現的特殊能力──當毒素在體內累積到某種程度時,他居然能感知到別人的情緒。
"別怕..."他心裡默念,將一絲平靜的情緒透過牆壁傳遞過去。 5號的啜泣聲漸漸停止了。
林默低頭看著自己的手。皮膚下隱約可見紫色的血管。莫里斯說得對,他正在變成怪物。從第一次發現自己的血液能中和任何毒素開始,他就知道自己的命運已經徹底改變。上週,當他在極度痛苦中無意間控制了一名警衛的意識後,莫里斯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件無價之寶。
"我會讓你變得強大。"博士當時這樣說,眼睛裡閃爍著瘋狂的光芒,"你會成為改變世界的關鍵。"
林默不想要什麼力量。他只想再看一次陽光,想感受風吹在臉上的感覺。地下實驗室沒有晝夜之分,只有無盡的實驗和疼痛。有時他會夢見自己站在一片草地上,遠處有棵樹,樹下站著看不清臉的人影。每次快要看清那些臉時,他就會醒來,發現自己仍然被困在這個白色地獄裡。
門外傳來腳步聲。林默立刻躺下裝睡。鐵門上的小窗被拉開,警衛檢查了一番後又關上了。林默睜開眼睛,盯著天花板上的監視器。他知道莫里斯隨時可能在監視他,必須小心隱藏自己日漸增強的能力。
他悄悄集中精神,試著影響攝影機另一端的監視人員。這是一種奇怪的感覺,就像把一條無形的線拋出去,纏繞住對方的意識。幾秒鐘後,監視器的紅色指示燈熄滅了-監視器的人"決定"暫時關閉這個攝影機的訊號。
林默迅速移動到房間角落,避開其他攝影機的視角。他閉上眼睛,將意識向外延伸。這是他最近偷偷練習的能力,精神感知的範圍正在逐漸擴大。現在他能"看"到走廊上的兩個警衛,樓上的實驗室,甚至更遠處莫里斯的辦公室...
突然,一陣劇痛襲來。林默悶哼一聲,抱住頭跪倒在地。過度使用能力總是會帶來這種副作用,就像大腦被無數根針扎一樣。他踉蹌著回到床上,在疼痛中昏睡過去。
夢裡,他又看見了那棵樹。這次樹下的人影轉過身來,是5號。她微笑著向他伸出手,嘴唇蠕動著似乎在說什麼。林默努力想聽清,卻只聽到刺耳的警報聲——
他猛地睜開眼睛。房間裡的紅色警報燈瘋狂閃爍,廣播裡傳來莫里斯冷靜的聲音:"所有人員注意,進入一級戒備狀態。重複,進入一級戒備狀態。"
林默坐起來,感到一陣頭暈。鐵門突然打開,兩名全副武裝的警衛衝進來,不由分說地給他注射了一針鎮定劑。
「博士要見你。」其中一人說,聲音透過防毒面具顯得沉悶而遙遠。
藥物迅速發揮作用。林默感覺到自己的意識開始模糊,身體輕飄飄的像一團棉花。他被架著穿過長長的走廊,經過無數個關著其他實驗體的房間。有些房間裡傳出哭喊聲,有些則安靜得可怕。
莫里斯的辦公室門大開著。博士站在巨大的顯示器前,上面顯示著一張地圖和一些林默看不懂的數據。
"啊,7號。"莫里斯轉過身,臉上帶著令人不安的微笑,"有個好消息告訴你——你的訓練提前結束了。今晚你將執行第一個實戰任務。"
林默想說話,但鎮定劑讓他的舌頭像塊木頭。莫里斯似乎不需要他回答,自顧自地繼續說下去。
"西北區出現了一個反抗組織據點,他們偷走了我們重要的研究資料。"莫里斯走近林默,冰冷的手指抬起他的下巴,"你要去把資料拿回來,然後...處理掉所有目擊者。明白嗎?"
林默的眼神閃過一絲恐懼。莫里斯笑了,從口袋裡拿出一個微型控制器。
"別擔心,我幫你。"他按下按鈕。
一陣電流般的刺痛從林默後頸的植入晶片傳來。剎那間,他的意識被推到了角落,像旁觀者一樣看著自己的身體站直,向莫里斯敬禮。
「遵命,博士。」他聽見自己的嘴巴說,聲音陌生得可怕。
"很好。"莫里斯滿意地點頭,"記住,不要留下任何活口。你的血液樣本顯示你已經能夠釋放神經毒素,今晚就是測試這項能力的最佳時機。"
林默想尖叫,想反抗,但他的身體已經不再受自己控制。警衛幫他換上黑色作戰服,在他的手臂上裝了一個微型注射器裝置。莫里斯親自將一副特製眼鏡戴在他臉上——那是一個精密的HUD顯示器,會為他提供任務導航和敵人識別。
"出發吧,我的完美武器。"莫里斯拍拍他的肩膀,"讓我看看你的真正價值。"
林默感覺自己被分裂成了兩個人:一個是被困在身體裡的真實自我,恐懼而絕望;另一個是莫里斯操控的殺人機器,冷靜而高效。他被帶上直升機,在夜色中飛向目的地。
透過舷窗,林默看到了久違的夜空。星星在城市光污染中顯得黯淡,但對一個在地下生活了三年的囚徒來說,這景像美得讓人心碎。一滴淚水從眼角滑落,但立刻被夜風吹乾。
直升機在距離目標兩公里處懸停。林默被命令跳傘——這對他來說不是問題,莫里斯早就對他的身體進行了各種極端環境訓練。降落過程很順利,他像一片落葉般悄無聲息地落在廢棄工廠的屋頂上。
HUD眼鏡顯示熱成像影像,建築物內有七個生命訊號。林默的身體自動行動起來,以驚人的敏捷和精準潛入建築內部。第一個警衛甚至來不及發出警告就被他扭斷了脖子。第二個聽見動靜趕來查看,被林默手掌中突然伸出的毒針刺中喉嚨,瞬間麻痺倒地。
殺人的感覺很奇怪。林默的意識在尖叫,但他的手指穩如磐石。莫里斯的控制像一層厚厚的冰,將他真實的情緒完全凍結。
第三個、第四個...林默像死神一樣收割著生命。他的血液在沸騰,釋放出無色無味的神經毒素,讓敵人在幾秒鐘內失去行動能力。 HUD上顯示的生命訊號一個接一個消失。
當林默踢開最後一扇門時,他看到了意想不到的景象:不是全副武裝的士兵,而是幾個年輕人圍在一台電腦前工作。他們看起來更像是大學生而非武裝份子。其中一名女孩抬起頭,驚恐地睜大眼睛。
"寧雨,快跑!"一個戴眼鏡的男孩大喊,擋在女孩面前。
林默的手臂自動抬起,毒針裝置瞄準了男孩的胸部。就在這時,女孩——寧雨——做了一件出乎意料的事。她沒有逃跑,而是撲上前抱住了那個男孩。
"要殺就連我一起殺!"她喊道,聲音因恐懼而顫抖,卻異常堅定。
這一瞬間,林默感覺到莫里斯的控制出現了一絲裂痕。他從未見過這樣的場景——有人願意為別人犧牲自己。在實驗室裡,每個人都只關心自己的生存,甚至不惜出賣同伴換取更好的待遇。
林默的手指微微顫抖。他體內的兩個自我在激烈鬥爭:一個是莫里斯程式設計的殺人機器,一個是殘存的人性。 HUD閃爍紅色警告,催促他完成任務。
"求求你..."寧雨看著林默的眼睛,淚水順著臉頰滑落,"我們只是想揭露那些人體實驗的真相...他們抓走了我妹妹..."
這句話像一把鐵鎚砸碎了林默內心的冰層。他突然意識到,這些不是"敵人",而是和他一樣的受害者。莫里斯口中的"反抗組織"只是一群試圖揭露真相的普通人。
林默發出一聲痛苦的嘶吼,用盡全部意志力抵抗著晶片的控制。後頸處傳來劇烈的灼熱感,但他強迫自己的手臂放下來。
"走..."他從牙縫裡擠出一個字,"快走..."
年輕人愣住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在反抗控制!"戴眼鏡的男孩突然明白過來,"芯片一定有信號範圍限制,我們得幫他!"
男孩迅速從包包裡拿出一個電子設備,按下幾個按鈕。一陣高頻噪音響起,林默感覺後頸的晶片突然失靈了。莫里斯的控制像退潮般消失,他的身體終於重新屬於自己。
林默跪倒在地,大口喘著氣。三年來第一次,他能按照自己的意願行動了。自由的感覺如此陌生,幾乎令人恐懼。
"你...也是實驗體對嗎?"寧雨小心翼翼地靠近,"你的眼睛...和那些被改造過的人一樣..."
林默抬起頭。在實驗室的鏡子裡,他看過自己的眼睛──瞳孔周圍有一圈不自然的紫色光暈,這是長期毒素累積的結果。他點點頭,突然意識到這是多年來第一次有人把他當人看待,而不是實驗品或武器。
"我是寧雨,這是陳明。"女孩指了指戴眼鏡的男孩,"我們是一個民間調查組織,一直在追查莫里斯的非法人體實驗。"
"林默。"他下意識說出了自己的真名。這個名字已經三年沒用了,說出來時舌頭都有些打結。
"林默,我們需要你的幫助。"陳明嚴肅地說,"莫里斯的研究即將完成最後階段。如果讓他成功,他就能批量生產像你這樣的超級士兵。"
林默想起實驗室裡那些和自己一樣被折磨的實驗體,想起莫里斯談論"清理不合格樣本"時冷酷的表情。他握緊拳頭,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我幫你們。"他聽見自己說,聲音低沉而堅定,"但有個條件——必須救出其他實驗體。"
寧雨的眼睛亮了起來。她伸出手,猶豫了一下,然後輕輕握住了林默的手腕——避開那些針孔和傷痕。
"我們保證。"她說,聲音裡有種林默從未聽過的溫暖,"但現在我們得趕快離開,莫里斯的人隨時會來檢查。"
林默點點頭,站起身來。他感到一種奇怪的輕盈感,彷彿卸下了無形的重擔。當他們悄悄離開廢棄工廠時,他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夜空中的星星。
這一次,星星似乎比來時明亮了許多。
廢棄工廠的地下室裡,昏暗的燈光在潮濕的牆壁上投下搖曳的陰影。林默靠著坐在角落,看著寧雨和陳明在臨時搭建的工作台前忙碌。他們正在嘗試徹底解除他後頸控制晶片的功能。
"再堅持一下,"陳明調整著手中的電磁脈衝裝置,"這次應該能完全屏蔽訊號。"
林默點點頭,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每一次嘗試都伴隨著劇烈的疼痛,彷彿有人用燒紅的鐵絲在他腦中攪動。但他咬牙忍耐著──比起莫里斯實驗室裡的折磨,這點痛算不了什麼。
"好了!"陳明突然歡呼一聲,"信號完全阻斷了!"
寧雨長舒一口氣,遞給林默一瓶水。他接過時,兩人的手指短暫相觸。寧雨的手溫暖柔軟,與實驗室裡那些戴著手套的冰冷觸碰截然不同。林默不由自主地多停留了一秒,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迅速收回手。
「謝謝。」他低聲說,喉嚨因長期缺乏正常交流而乾澀。
寧雨微笑了一下,那笑容讓林默想起很久以前看過的陽光──明亮而不灼人。他低頭看著水瓶,不知該如何回應這樣的善意。三年實驗室生活已經讓他忘記如何與人正常相處。
"我們得製定計劃,"陳明推了推眼鏡,調出一張建築平面圖,"這是莫里斯實驗室的構造,根據林默提供的信息和我們之前的偵察。"
林默湊近螢幕。看到熟悉的佈局,他的肌肉不自覺地繃緊。那些白色走廊和密封實驗室在他的惡夢中反覆出現。
"這裡有三個主要關卡,"他指著圖紙,聲音低沉,"莫里斯的私人實驗室在最底層,需要他的生物識別才能進入。"
「其他實驗體呢?」寧雨問,眼睛裡的擔憂讓林默想起那個總在隔壁哭泣的5號女孩。
"分散在不同區域。最危險的幾個被單獨關押,像我一樣。"林默下意識摸了摸後頸的疤痕,"莫里斯稱我們為'成品'。"
陳明和寧雨交換了一個眼神。林默注意到他們之間那種無需言語的默契,就像共同經歷過許多的戰友。他突然感到一陣莫名的酸澀──他從未有過這樣的聯繫,以後也不會有。他是個怪物,血液裡流著毒素的殺人工具。
"林默?"寧雨的聲音將他拉回現實,"你還好嗎?"
他眨了眨眼,壓下那些無用的情緒:"我們需要武器。莫里斯的警衛都配備了神經毒素探測器,能發現像我這樣的實驗體。"
"這個我們有準備。"陳明打開一個金屬箱,裡面是幾支特製注射器,"根據你提供的血液樣本,我們合成了暫時性抗體,可以抵抗普通神經毒素12小時。"
林默拿起一支注射器,對著燈光觀察。裡面的液體呈現淡紫色,與血管裡流淌的毒血顏色相近,卻更清澈純淨。
"你們...用我的血做的?"他驚訝地抬頭。
寧雨點點頭:"你的血液裡有獨特的抗毒酶,陳明說這在科學上是革命性的發現。如果能大規模生產,可以拯救成千上萬中毒患者。"
林默放下注射器,胸口突然發緊。他的血液──那些被莫里斯稱為"武器"的東西──居然還能救人?這個念頭太過陌生,以至於他一時不知該如何反應。
"我們明晚行動,"陳明繼續說,打斷了林默的思緒,"政府科學院的特工會在外圍接應。他們承諾為所有倖存實驗體提供庇護和治療。"
"政府?"林默猛地抬頭,"他們知道莫里斯的研究?"
"只有高層幾個官員知道,"寧雨解釋道,"莫里斯背後有軍方支持,他的研究一直被列為最高機密。我們花了兩年時間才收集到足夠證據讓政府採取行動。"
林默握緊拳頭。原來他一直以來的痛苦都有官方背書。這個認知像一把刀,剜開了他以為已經麻木的心。
「林默...」寧雨似乎想說些什麼,但被突然響起的警報聲打斷。
"有人觸發了外圍感應器!"陳明衝到監視器畫面前,臉色驟變,"是莫里斯的人!他們找到這裡了!"
林默的感官立刻高度警覺。他不需要設備就能感知到──空氣中飄來一絲熟悉的氣味,是實驗室常用的神經毒氣前導劑。
"毒氣攻擊!"他大喊,"所有人戴上防毒面具!"
反抗組織的成員迅速行動。林默衝到窗邊,看到十幾個全副武裝的士兵正在包圍建築物。領頭的是莫里斯的首席助手凱斯,那個每次實驗後都會冷漠記錄他痛苦反應的女人。
"至少有二十人,"林默快速評估著敵情,"標準清剿隊形,他們會先放毒氣,然後逐層清理。"
"後門也被封鎖了,"陳明檢查著監控,"我們被包圍了。"
寧雨臉色蒼白但鎮定:"啟動B計劃,從下水道撤離。"
"來不及了,"林默搖頭,"他們會在所有出口佈置感應地雷。"他停頓了一下,做了一個決定,"我留下來拖住他們,你們趁機從東側突圍。"
"不行!"寧雨抓住他的手臂,"你會死的!"
林默看著寧雨焦急的眼睛,突然笑了。這是他三年來的第一個真實笑容:"我的血能抵抗他們的毒氣,而且...我熟悉他們的戰術。"
"但——"
"沒時間爭論了,"林默輕輕掙脫寧雨的手,"帶其他人安全離開。如果...如果你們還能救出實驗室裡的人,就值得。"
寧雨還想說什麼,但陳明已經拉著她往緊急通道移動。在轉角處,她最後回頭看了林默一眼,那眼神中包含太多他讀不懂的情緒。
林默轉身面對即將湧入的敵人,深呼吸。他感覺到體內的毒素開始活躍,隨著腎上腺素一起流遍全身。這一次,他不是作為莫里斯的武器而戰,而是作為一個有選擇的人。
第一個士兵破門而入時,林默已經準備好了。他的動作快如鬼魅,毒針精準地刺入對方頸部。沒有痛苦,沒有猶豫──多年的訓練此刻成了他的優勢,只是目標完全不同了。
更多的士兵湧入。林默在槍林彈雨中穿梭,利用他對毒氣的免疫優勢,將敵人一個個放倒。他的皮膚被子彈擦傷,血液滲出,在空氣中揮發成致命的神經毒素。兩名士兵突然抽搐著倒下,他們沒料到攻擊會來自同伴血液的氣味。
當最後一名士兵倒地時,林默也已傷痕累累。他靠在牆邊喘息,聽到遠處傳來直升機的聲音。增援到了,比他預期的還要快。
"7號實驗體。"一個冰冷的聲音透過擴音器傳來。是莫里斯本人,他居然親自出動了。 "你讓我很失望。"
林默沒有回答。他正在計算時間——寧雨他們應該已經安全撤離了。這個念頭給了他一絲安慰。
「我知道你能聽見我,」莫里斯繼續說,聲音裡帶著偽裝的慈愛,"回來吧,我可以原諒這次叛逆。你的身體需要定期注射穩定劑,否則毒素會逐漸侵蝕你的大腦。"
林默冷笑。又是謊言。莫里斯從未告訴他什麼"穩定劑",只有無盡的痛苦實驗。他悄悄移動位置,利用建築物結構避開狙擊手的視線。
"想想那些和你一樣的實驗體,"莫里斯的聲音突然變得陰森,"特別是5號...那個小女孩。她的腎臟已經衰竭80%,沒有我的治療,她活不過一周。"
林默的血液瞬間凝固。 5號...那個總是在哭的小女孩。他想起寧雨提到失蹤的妹妹,一個可怕的猜測浮現腦海。
"你想要什麼?"他終於開口,聲音沙啞。
"聰明的孩子。"莫里斯笑了,"我要你走出來,雙手放在我能看見的地方。只要你配合,所有人都會得到妥善安置。"
林默知道這是個陷阱。但他也知道莫里斯說的是事實──5號和其他實驗體確實需要專業醫療。更何況...如果那個小女孩真的是寧雨的妹妹...
他緩緩站起身,走出掩體。刺眼的探照燈立刻鎖定了他。十幾把槍同時瞄準他的要害。
"很好,"莫里斯從裝甲車後走出來,依然穿著那件標誌性的白大褂,"解除武裝,跪在地上。"
林默照做了。當他的膝蓋接觸到冰冷的地面時,兩名士兵上前給他戴上了特製手銬——能抑制他釋放毒素的裝置。
莫里斯走近,用戴著手套的手抬起林默的下巴,仔細檢查他的瞳孔。
"有趣,"博士輕聲說,"控制晶片失效了,但你依然保持著清醒意識。看來你的適應能力比我想像的還要強。"
林默沉默地看著這個折磨了他三年的男人。莫里斯看起來就像個普通的中年學者,灰白的頭髮,溫和的面容,只有那雙眼睛暴露了真相——那裡沒有任何人性,只有冷酷的計算。
"帶走,"莫里斯轉身命令道,"直接送到特別實驗室,我需要立即抽取樣本。反抗組織可能已經用他的血研製出了抗體。"
士兵粗暴地拉起林默。在被推上裝甲車前,他最後看了一眼夜空。星星依然在那裡,安靜地閃爍著,見證著地面上的一切悲歡。
實驗室比記憶中更陰森。林默被固定在加強型實驗台上,四肢和頸部都被金屬環鎖死。莫里斯親自準備抽血設備,臉上帶著狂熱的神情。
"你知道自己有多珍貴嗎?"他一邊調整針頭一邊說,"你的血液裡同時含有最致命的神經毒素和最完美的抗毒酶。這種矛盾統一在自然界幾乎不可能存在。"
針頭刺入林默的手肘靜脈,暗紫色的血液順著透明導管流入收集袋。與往常不同,莫里斯沒有使用任何麻醉或止痛措施——這是對叛逆的懲罰。
"政府科學院那些蠢貨以為他們能複製你的血液成分,"莫里斯冷笑道,"但他們不明白,真正的奇蹟是你的活體細胞如何平衡這兩種極端屬性。"
林默咬緊牙關忍受著疼痛。抽血量遠超過安全標準,他的視線開始模糊。但這正是他想要的——莫里斯太過專注於研究,沒注意到他悄悄地調整了體內毒素的分佈。
"博士!"一個助手突然衝進來,"反抗組織攻入了東翼!他們釋放了B區的實驗體!"
莫里斯頭也不抬:"啟動應急協議,所有'不合格樣本'立即銷毀。優先轉移A區的幾個成品。"
"但是...5號實驗體也在B區..."助手猶豫道。
"執行命令!"莫里斯厲聲喝道。
助手慌忙離開。林默的心沉了下去。 5號...他必須做點什麼。集中最後的力量,他讓體內的毒素開始緩慢變化——一種莫里斯從未見過的組合。
"奇怪..."博士盯著監測螢幕,"你的血液成分正在改變..."他湊近觀察,完全沒注意到林默嘴角浮現的一絲決絕的微笑。
就是現在。
林默突然用力咬破自己的舌頭。混合著特殊毒素的血液噴湧而出,直接濺到莫里斯臉上。
"什麼—"博士踉蹌後退,驚恐地摸著臉,"你做了什麼?!"
"新型神經毒素,"林默艱難地說,嘴角不斷溢出鮮血,"專門為你準備的...沒有抗毒酶能解..."
莫里斯的臉開始扭曲,不僅是由於毒素的作用,更是因為恐懼。他跌跌撞撞地衝向實驗台,瘋狂地操作著設備:"不...不可能...我會提取抗毒酶...你的血液裡有解藥..."
"來不及了..."林默的聲音越來越弱,"我調整了分子結構...十分鐘內...你的神經系統就會...徹底崩潰..."
莫里斯發出不像人類的嚎叫,抓起一支注射器直接從林默體內抽取血液。但當他試圖注射自己體內時,發現肌肉已經不聽使喚。注射器從僵硬的手指間滑落,摔在地上粉碎。
"為什麼..."博士跪倒在地,聲音變得嘶啞,"你也會死..."
林默看著這個創造又折磨他的人,眼中沒有仇恨,只有平靜:"值得..."
實驗室的門突然被撞開。寧雨和陳明衝了進來,身後跟著幾名政府特工。看到眼前的場景,寧雨倒吸一口氣。
「林默!」她衝到實驗台前,卻不敢貿然解開束縛-林默全身都散發著高濃度毒素。
"5號..."林默微弱地問,"安全了嗎..."
寧雨的眼淚落在實驗台上:"安全了...陳明黑掉了安全系統,所有實驗體都獲救了..."她哽咽了一下,"5號是我妹妹...謝謝你..."
林默滿足地閉上眼睛。他的視線已經模糊,但心卻前所未有的清晰。他聽到陳明在指揮特工收集研究資料,聽到寧雨在哀求醫療人員想辦法救他。但這些聲音越來越遠,像隔著一層厚厚的毛玻璃。
在生命的最後時刻,林默想起那個反覆出現的夢──陽光下的樹,樹下的人影。現在他終於明白了,那不是什麼預兆,只是他內心最深處的渴望:一個平凡的生命,一段簡單的關係,一次真正的選擇。
而今天,他做出了選擇。
「我的血...」他用盡最後的力氣說,」研究資料...在伺服器...B-1147資料夾...可以...救更多人..."
寧雨哭泣的聲音是他聽到的最後一個聲音。然後是無邊的黑暗,溫暖而寧靜,像一場永不結束的睡眠。
三個月後,政府科學院舉行了小型追思會。林默和其他在莫里斯實驗中喪生的受害者一起被紀念。他的血液樣本和研究資料被妥善保存,用於開發新型抗毒血清。
寧雨站在紀念碑前,輕輕放下一束白色小花。她妹妹──曾經的5號實驗體──站在她身邊,臉色仍顯蒼白但已經有了血色。
"他救了這麼多人,"女孩小聲說,"卻沒有人知道他的名字。"
寧雨摸了摸妹妹的頭,看向紀念碑上簡單的數字:7號。沒有名字,沒有生平,只有一個編號。但對她和那些獲救的實驗體來說,這個數字代表著比任何名字都更深刻的意義——選擇、犧牲和救贖。
"我們知道,"她輕聲回答,"這就夠了。"
遠處的實驗室裡,一位科學家正從培養皿中抬起頭來。顯
微鏡下,源自林默血液的抗毒酵素正在健康細胞中繁殖,準備拯救更多生命。死亡不是終點,只要記憶和影響仍在延續。
而在某個無人知曉的角落,一滴暗紫色的血液在陽光下閃爍著奇異的光芒,彷彿在訴說一個關於痛苦與救贖、奴役與自由、絕望與希望的複雜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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