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解的理由
第七章：生日快乐（2）
江舜坐在床上，眨了眨眼，似乎对所发生的一切感到高兴，隐约中......却有了一丝可惜？
他不再理会一切，但心跳声清晰地唤起他的记忆。汤圆在脑海里闪过了，那段头发也在心里出现了，最后浮出的，是母亲年轻时生下他的时候的模样。江舜躺在床上，盖上了被子。他看见门被打开了，跃入眼帘的是足以让他感到恐惧的身影——是母亲。
“江，睡得还好吗？”母亲的声音传入耳朵里。那是种奇怪的感觉，恐惧却温柔。江舜不敢回答，他窝在被子里，用被子盖住了头。
“你怎么了？”母亲坐到了他的床边，试图用手拉开江舜的被子。
江舜慢慢把被子拉开，看见了母亲的样子，这还是原本的母亲，可他忍不住问道：“妈……从小到大，我......是不是没有生日？”
母亲愣了一下，在黑暗中江舜看不清她的样子。江舜感觉母亲在笑，可是又笑得不是很真实，像是风在窗帘后面吹，但是也没吹开整个窗帘。
“为什么......这么问？”
“......没什么,好奇而已。”
回答了后，江舜感觉母亲的样子又有了改变，似乎从笑换成了沉默的凝视。窗外的风停止了，江舜只听见了头顶的风扇声。江舜隐约看见，地板似乎从原本的白色换成了血红色。
“江......可以问你一件事吗？”母亲动了动嘴角。
“可，可以啊，”像是有一丝压迫感在空气中飘着，压得江舜喘不过气来。“你要问什么？”
“我想问......”母亲顿了顿，嘴角不再有跨度，皮肤紧了紧，变成了直线。“你有发梦吗？梦见了什么？”
“为什么你要问？”江舜的声音发颤。
“我......我就想知道。”母亲的眼里却闪着渴望的光，门也在风的作用下关了，发出一声“嗒”然后房间里没有了任何光线。
江舜看不见眼睛前的到底是不是母亲了，房里一片黑暗，连风扇似乎也停止了。
像“梦”里的那种空气，又在房间里扩散了。江舜感觉到母亲从床上起来了，然后脚步声在地上慢慢地敲打着，一下，一下。她打开了窗，弦月的光照在她的身上，然后映在了地板上，影子在地板抖动着，像是一个舞蹈员的影子。
“江，说话呀。你一直闭着嘴巴做什么？”母亲转过了身，看着江舜，指尖在他的脸颊旁划过。那种感觉就像在“梦”里的母亲在和他说“吹蜡烛了——”。
“......”江舜没有回答，被子紧紧裹着拳头，像是在为自己将会发生的事警戒着。
母亲推了推他，江舜感觉就像是温热又沉重的石头砸在他的身上。“妈......现在几点了？我要睡觉。”江舜决定无视母亲的问题。
母亲又笑了，眼睛眯眯的，嘴唇却像抹了一层已经过时的红色唇膏。“嗯，好吧，既然你不想回答，妈就不勉强你了。”母亲走了，她打开了门，又关上了门。地板不再有着血红的颜色，可刚才的影子似乎仍然在跳舞，甚至开始转过头，脸上浮现出两点闪烁的光，像是从黑暗深处的两盏灯。
江舜不敢看着那影子，他把头放进被子里，连他都觉得自己的头和自己的颈项似乎都要分离了。
很快，天边泛白，影子也消失了，江舜是不敢下床。他感觉，就像有某种东西一直在远处等待着他。
“嗒”门被打开了。
是父亲。他黑着脸，似乎很不满意江舜赖床。
“爸......你......你有看见妈妈吗？”江舜试探性地问道。
然而答案却让他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你睡糊涂了？你妈妈在医院里好好的，回来干什么？你妈昨晚不是加班吗？是说有一个严重的病患......”父亲想了想，又恢复了严肃的表情。“你问这个干什么？想转换话题？我警告过你，不要做小动作，没想到你在家里也这样。”
我......到底和什么东西过了一夜？江舜的心跳得很快。
“我知道今天是你的生日，但是你也不能这样。”父亲又说话了。江舜这才想起一个曾经让自己兴奋的节日。
似乎在每一个生日的前一天，都会和这样一个东西过一晚上。江舜隐约记得，每一年的生日前一天，似乎都有一个影子和自己度过一晚。
他记得自己有问过母亲那到底是什么，但是却被一句“你做梦了”模糊带去。可江舜知道，那不是梦，梦不会那么真实。
江舜走到了厕所里，这次镜子里没有字，直接照着了他的面孔。江舜发现自己像父亲一样有点老了。他惊讶，但是却不惊呼。他从手机里找了找自己的样子，他看了一眼，原来自己的样子就是这样。莫非自己连自己都认不出了？
今天是星期日，和昨天一样在和父亲留在家里。江舜又走到了桌上，和昨天做着同样一件事——写“任务”。他拿起之前写的那张纸，看见了自己画的叉。江舜把纸撕碎了，但是不发出任何声音，一点一点的，把那个血红色的叉撕碎了，同时也把自己的理想弄皱了。
写下了今天的任务，江舜又一声不响地打开了衣柜，又看见了七岁的照片，他却没有理会。他换了一件衣服，走到了厨房。
走在走廊，他有种异样的感觉，他觉得他住在这个家，但是这个家却不属于任何人的，像是每一个人都能进来。
父亲在厨房的饭桌里吃着汤圆，江舜感觉一阵恶心，仿佛是一只没有了翅膀的虫在手上蠕动着，勾起了无限回忆。
然而父亲叫住了他，轻声说道：“江，坐下来吃一碗吧，我记得每一年生日你都有吃汤圆，这是你妈妈前几天煮的哦，虽然隔了夜，但热了后也是很好吃的。”说着父亲舔了舔嘴角，站起身就拿了一碗汤圆放在江舜的面前。
江舜只好坐了下来，吞了吞唾液，手心已经被冷汗弄湿了，却仍然在父亲面前装着镇定的样子。
“那是毒药？”，“那只是一碗普通的汤圆”，江舜在心里不断地试图安慰着自己的情绪，但手却不住颤抖，连眼神也失去了冷静。
“怎么了？”父亲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了，像是在催促着他，江舜又想起了吹蜡烛那句话。
江舜放了一口汤在嘴里......是咸的。江舜的脸瞬间扭曲，但他不敢在父亲面前吐出来。
于是他半跑着到了厕所，朝着马桶一顿猛吐。像是想突出一切的不快乐与压抑，江舜吐得很用力，直到吐不出任何东西后才停止。江舜看不清自己到底吐出了什么东西，就像是脑袋撞在了脑壳上，一片黑乎乎的，浑身难受。
江舜踩着摇晃的脚步缓慢地回到了椅子上，“爸......为什么......为什么汤圆是咸的？”喉咙一点一点地吐出这几个字，尤其在说到“咸”的时候颈项像是抖了抖，却没掉下来。
父亲瞥了他一眼，说“咸？这明明是甜的啊。”父亲耸耸肩，脸上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随后又加上一句“你做梦呢？”父亲的瞳孔黑黑的，最里面的是褐色的，可江舜似乎看见了父亲的眼里红红的。
“不，我......我确定自己没做梦......爸，为什么你的眼睛......是红色的？”江舜紧紧闭上了眼睛，张开时竟看见父亲的瞳孔颜色竟变回了原本的褐色。像是魔术一样，让江舜忍不住想靠近看多一样。
父亲推开了江舜，“你到底怎么啦？”带着不耐烦的语气与怒火传进了他的耳朵里。
那是一种绝望的声音，不是质问，是直视；不是吵闹，是沉默。
江舜忍不住抖了抖，身子退后了一步，手的冷汗越流越多。就像一条属于父亲的绳子绑在了自己的喉咙，属于母亲的黑布蒙住了自己的双眼。他的声音颤抖，却不表现出来‘；他的样子镇定，实际内心正不停地震动。
什么时候，父亲也变得如此诡异了？
江舜的头疼了起来，他只好继续吃下那一碗普通却令人不安的汤圆。
一口，江舜咬到了软软的面糊。
又一口，江舜尝到了很咸的味道冲进了自己的喉咙。
再一口，江舜似乎咬到了某块细小的小硬块。
灯光在这个时候闪了一下，随即熄灭。
“停电了”父亲的声音像是在每一个角落发出的。江舜不敢动，深呼吸后抬起那一碗汤圆，在黑暗中摸索着去厕所的路。他想要把汤圆倒掉。心里那份不甘与身心的疲惫都装在白色的小碗，连那三颗像雪一样的汤圆，也不知是在什么时候放进去的。
“嘎吱——”大门开了，是母亲，从医院回来了。江舜看见了母亲憔悴的脸，眼尾带着淡淡的皱纹，嘴唇上没有了像花一样的颜色。
母亲踏出了一步，沉重却不带任何感情的脚步。灯在这个时候随着母亲的脚步开了。江舜忽然对眼前的母亲专注起来，手臂就像一瞬间直了一样伸得很长，只不过那一碗汤圆却仍在手里。
江舜发现，自己竟从来没正眼看过母亲。他也向着母亲踏出了一步，就只是小心翼翼的一步。眼前的人不动声色，像是在和他玩着游戏，又向前了一步，闭了眼，手也伸向了江舜。
“江，来欢迎妈妈啊。”那人的出声了。
“对啊，过来帮忙拿东西啊。”父亲走向了母亲，帮她拿走了手上的环保袋。江舜不知道环保袋里装了什么，只是微微回了一句“我知道了”却没走向母亲，直接走进了房间里。
“江！”父亲的声音就像魔咒一样，把江舜困得死死的。
江舜改变了方向，他开始走向了母亲。头顶的灯光带着沉默的颜色，窗外的风吹了进来。他面向母亲，看见了母亲的容貌，像一个老去且不带任何青春的美丽女子。他低声说了句——“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