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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akh-Mair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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诺瓦·斯科特的荣光(陆)

Zakh-Mair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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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溺於永恆睡眠與麻醉之中的修格,努力逃避現實與過往的夢魘。他與塔蕾莎的生活在冷漠、暴力與扭曲的同理中交錯推進,記憶裡的殘酷童年、殘暴的宗教與無法言說的創傷,不斷在現實與夢境間重演。死亡與獻祭後的空洞,讓修格對世界失去興趣,只能在深不見底的夢境與崩壞的身體中尋找片刻寧靜。人性的脆弱、異化與癲狂,在這場無盡墮落的黑夜裡,愈發鮮明而不可逃避——而一切遠未結束。

我過於嗜睡,似乎只有永久的睡眠才能讓我感受到一絲的平靜。 我無力改變現狀,再一次選擇逃避。以前就這樣,我習慣一個人在屋,生悶氣直至睡著。當然,其實絕大多數情況,生悶氣會氣得睡不著,所以這個時候,我會吃藥,最開始是小半片褪黑素,一種用於倒時差的藥,作成糖果的形狀,櫻桃味軟糖,很香很甜。我用小刀切去一半,後來變成了一整片,兩片,一把,再後來就失效了,我轉而服用那種精神鎮靜的藥物,只有這樣,似乎才能短暫地叫停那些,因為生悶氣衍生出的漫無邊際的胡思亂想。

我回想到小時候模糊的記憶,在很小的時候,為了標榜自己的與眾不同和強大,我在那些小混蛋同學的慫恿下,真的去咬死了校門外廠房的看門狗。這並非是角鬥場中勇武的鬥獸情節,那狗太貪吃了,在吃下了摻雜著酒的誘餌以後,它醉了,搖搖擺擺最後倒地,為了確保安全,我用繩子捆住了它的四肢和嘴巴。我能做到只是因為那些小崽子不敢也沒有辦法對著這隻髒兮兮的狗真的下嘴而已。

這件事讓我受到了畏懼和尊重,雖然這件事其實很不光彩,我這樣算是作弊。但是其實我不喜歡那隻狗的毛色和樣子,是那種黑黃色的大狗,就像電視裡演的那種警犬。我用狗的方式殺掉了它,於它而言算得上是尊重,所以我沒有愧疚感。

樓下傳來一陣飯香,其實一點也不香,是火的味道和什麼東西有點燒焦的嗆人氣味。我極不情願地下樓,塔雷莎已經處理好了事故現場,捧著一團有點發黑的東西,費力地用勺子舀。我似乎意識到自己已經很久沒有進食,或者說我已經不需要吃東西了,卽便這樣,看著水槽裡發黑的鍋上冒出來的縷縷白煙,我有點哭笑不得。

“你從哪找的食物,不會是從墓地裡挖的死人肉吧。我能不能拜託你不要在我家裡亂搞?”

“沒有,這是我偷來的。這個給你,你已經睡了兩天了。”她遞給我一根袋子,裡面是一條煙盒一小瓶劣質酒。

不知不覺間,我居然睡了那麼久,自己居然毫無察覺。我摸了一下脖子上的刀口,沒有血液絲毫沒有癒合的跡象,彷彿就天生長在那裡。我不記得我多久沒有吃飯,似乎在被獻祭之後,我就再也沒有感覺到餓。看著這刀口,我居然有種怪異的幻想,是不是我吃下了東西便會從這個缺口裡流出來,其實應該不會,因為這個缺口在側頸,而並不是喉管。

“那你在吃什麼?”我點上一根菸有些沒話找話。我並不希望她隨便用我的廚房,但是我更不想下廚給她做飯,所以乾脆隨她亂搞。反正吃下那堆黑乎乎的東西的,又不是我。

“菠菜和雞蛋。”她回答了我,意外健康且綠色的食物。她依然用牙籤大小的勺子努力往嘴裡送,如果是按照她那個體積來看,她飯量小 得可憐,相當於一個正常的成年人五分之一的飯量。

“你會不會做飯?”她其實也是隨便找了話題,但是這問題讓我意外且警覺。理論上說我可以做出餵飽自己且不至於讓自己嘔吐的食物,但是我為什麼要做。

“會,但是我不用吃,所以不做。”我打斷她一般說出這句話,語氣很不友好。我其實並不覺得她會要求我給她做飯吃,但是聽到這話題還是讓我忍不住斷然拒絕她。不知道這沒來由的火氣是否是因為她弄髒了我的灶臺,還是對於她將我當做祭品割喉耿耿於懷。

塔雷莎沒有在意我的態度,她伸手向我要煙,其實卽便是她偷給我的,我也不太捨得分她一根。這煙對她來說太細小,簡直是浪費。但是,我也有某種獵奇的心態,看一個不會抽菸的人抽第一口煙是個很有意思的事,我曾經也以這種方式流著眼淚給別人提供娛樂,但是其實這麼細的煙我不覺得會嗆得她咳嗽。就算這樣,這麼大的人抽這麼細的煙,這場面本身也足夠滑稽,所以我遲疑著還是把煙遞給她,並掏出打火機為她點上。

在火靠近她煙的時候,她攏手做了個遮擋的動作,彷彿是在擋住呼嘯的可能熄滅火苗的風。這讓我有點刮目相看,這是種在菸民中很常見的動作,為別人點菸是尊敬的表現,而用手稍微遮擋則代表著回敬和友好。塔雷莎熟稔地掐著如細針一樣的煙抽了一大口,我清楚地看著火焰燃燒著,一圈一圈包裹著的菸絲滿滿發出微弱的紅光,隨機歸為灰燼。

“是那個神父教給你的?”我多少有點明知故問,問了一句廢話。因為塔雷莎似乎沒有接觸過神父以外的人。說實話她給我搞到的煙是我平時根本不會抽的廉價煙,她會抽菸這個動作卻完全不懂,或者說她完全沒留意過。我早年有過哮喘的病史,雖然人肉偏方看似治癒了。

廉價香菸一般味道很衝,焦油含量高。我抽了兩口就覺得太陽穴中彷彿埋著什麼,突突突地似乎要衝破我的頭跑到外面來。不過,也可能不是她完全不懂或者不在意,是她喜歡抽勁大的煙,這不奇怪,這麼龐大的身形,也許只有這種劣質煙才能讓她有抽菸的人所追求的那種感覺。

其實煙是奇怪的東西,通常來說,人所追求的那種神智恍惚的感覺,酒精藥物都可以達到,恍若隔世一般,從周遭完全剝離出去的輕鬆,或者是陷入永無休止的旋轉與色彩中的刺激。但是,煙不會,煙反而讓人冷靜剋制,看清周遭的一切。

“我看到的。”

我接過她遞給我的酒,喝了一口,便宜的勾兌酒精辛辣無比,就像是工業酒精一般。我的舌根好像被燙到一樣,燒的發腫,甚至讓我說話都有點困難。我甚至懷疑她拿的原本就是消毒水醫用酒精之類的東西。但是,酒精就是酒精,順著喉嚨滑下去,沁入血管然後又隨著高速洶湧的血流衝進大腦,我感覺到興奮,這絕對不到喝醉的程度,但是我能感覺到整個臉都在發燙,藉著這洶湧的衝勁,腦中浮現出的充滿惡意的念頭讓我感覺脊背發涼叢生出一種寒意。就像是面對難以戰勝的惡龍,屠龍戰士孤注一擲,同歸於盡是一種奢望,只能祈禱豁出命去造成最大程度的傷害。所以,或許對我而言,這種賭注,更危險也更沒有勝算,但是,如果一旦,我是說萬一,我贏了呢,這將會是千百倍的刺激。

我的眼睛有點模糊,我甚至能感覺到,我的瞳孔放大,幾乎撐滿了虹膜。我舔了舔上膛,舌頭很乾燥就像是一把銼,銼在砂紙一般的上顎。

“不光是抽菸吧,那神父把你強暴了對吧?”我舔了舔上膛,舌頭很乾,就像是一把銼刀銼在紗紙上。我其實有種奇怪的預感,她或許不是被強姦,似乎比起強姦來更加血腥。

塔雷莎非常意外,眼睛裡閃過茫然無措,她對於這個詞很陌生,但是根據語境或許能猜出來到底是什麼意思,然後伴隨著憤怒和屈辱,她明白了我的意思,恨恨盯著我,從牙縫的間隙裡擠出來了否定的答案。其實她不是盲目地否認,如果從“強暴”這個詞的本意,人類強迫性行為,從性交層面說的話,她沒有說謊。另一個角度說,這是指的人類之間的強迫性行為,也就是說,雙方都是人類。是我用詞不當,我沒有聽說,切開牲畜的陰道或者結紮,這叫強暴。

其實這世界上有很多畜生不如的小混蛋,股子裡追求刺激和獵奇,或者是別的性功能障礙之類,他們與動物交媾。我以前就聽到過一個故事,印在那種地攤讀物廣告欄或者不起眼的地方,說是一個男人冒著雨溼淋淋的去醫院,穿了一件蓋住全身的寬大衣服。看到醫生卻是支支吾吾欲言又止,因為,他的陰莖嵌在一條拉布拉多狗的體內拔不出來了。就這個故事,其實是屬於那種抖包袱系列的情色笑話。很顯然,這種獵奇的性行為只關倫理無關法律。

獸交不是個例,以前我也看到過雌性猩猩作風俗接客的事,當嫖客進屋,猩猩會條件反射一樣撅起屁股撥開陰唇。而且,基因的保護機制存在,所以無論是人類也好動物也好,因為基因隔離,基本上不會像古希臘神話裡所說的,生出米諾陶洛斯那樣的怪物。不過,其實也說不好,因為我突發奇想地感覺,塔雷莎這樣的很像是獸交的產物。雖然,她只是像,其實並不是。獸交從來都不被倫理所容,但是也從來不被法律所制裁。

溫斯洛神父若不是被塔雷莎殺掉割下了臉皮,他所作的一切行為也並不違法,這裡指的是對塔雷莎所作的一切。這位神職人員,他的所為像極了百年前獵物運動中道貌岸然的教徒所作的一切。其實他並不是洩慾,更像是純粹的一種出於對於道德倫理的忤逆的快感。他根本不可能對塔雷莎有性慾,因為他根本是個同性戀。

其實,在現今看來,同性戀早已是司空見慣,大部分人已經不再對其憎恨恐慌,也不會覺得同性戀者是骯髒和異端。但是,我是說或許,天主天父會允許這種人作為傳播福音的信使嗎?索多瑪的天火之劫,源於城中人無節制的惡行,而在《舊約》中記載著的眾多惡行止一,就是同性戀。

如果說在當今“政治正確”的風向中,歧視同性戀會被冠以仇恨罪的惡名。但是戀童癖,自古至今,都是見不得光甚至是會被法律嚴懲的罪行。卽便是傳播兒童色情和觀看相關光碟,都會處於高額的罰款乃至面臨牢獄之災,更是會被萬人打罵唾棄,所以,溫斯洛牧師會選擇殺掉那些小孩,死人不會開口告發,而且,只要屍體不被發現,那麼人就只是“失蹤”。

天父推崇禁慾,人類所有慾望全部歸為罪行,列數為七。但是天父不懂人是被慾望驅使的生物,金錢,美食,支配,信仰,仇恨。天父不懂,塔雷莎也不懂,所以才會被善於詭辯的牧師所欺騙,相信了那種所為“禁慾所為人”的說辭,挖去了陰蒂,縫合陰道,再以火烤之。這就是我所說的“強暴”的真相,一個不是人,本不應該存在的東西,無論怎樣對待,都不會承擔後果。火烤之時,是否讓溫斯洛神父心裡“偉大的獵巫運動”所根植的仇恨被澆灌滋潤,最終成熟發芽。

塔雷莎感受到我刻意而為之的羞辱,她一把扯著我的小臂把我提了起來。潰爛在漫長歲月中所侵蝕的臉皮神經,讓她卽使盛怒依然面無表情。

“你被騙了,年幼無知才會輕信這老不死的鬼話。但是,騙你的人不是我,我沒有隱瞞任何我所知的真相。”

塔雷莎不是人,但是她的理智和耐受力遠高於我所熟知的人。所以她忍的住割肉之苦和火烤之痛。她的意志堅定,這是讓我嫉妒的特質。總是讓我想到自己半途而廢一事無成的過往,心智不堅難堪大事,我卽便早給自己下了結論,卻還是隱隱不甘。

”所以,你把線剪開吧。你不是一直想當個人,我可以幫你,把線切開,你可以像普通人那樣做愛。“我開始慫恿她,充滿獵奇和惡意。嫉妒演變出的憤恨讓我剋制不住暴戾的慾望,無關施暴也無關性,我單純想要她把最不堪醜陋的一面展示給我看。她不過是堆器官,就像是醫學課堂上待解剖的屍體,這反而讓我覺得拉近了距離,讓我安心。

我不算生理性的死亡,卻感覺不到生命的體徵。我不清楚這種將死不活的狀態會持續多久,會不會下一個瞬間,一切就重歸平靜。以前總覺得,人不知何時死,定當及時行樂。直到如今,行樂反而是重困惑。我不進食,所以無緣饕餮口腹之慾:我不愛出門,隔絕美景::我一潭死水,性事索然無味。所以,真到臨死,我竟然忘記了如何享樂。

塔雷莎褪去殘破的袍子,露出腰間纏繞著,遮蔽私處的骯髒的分辨不出顏色的布條。上面沾染著不知道是血跡還是黴斑的灰色汙垢,經年累月與亞麻的纖維融為一體。我硬著頭皮拿起剪刀,甚至有些後悔,騎虎難下,但是仍忍不住的血脈噴張。

我幻想著自己,帶著防毒面具,用電鋸鋸開她雙腿之間,然後繼續往裡深入腹腔,直上將其一分為二。壯膽的幻想為我自己賦予了一種屠龍勇士的悲壯。

伴隨著亞麻布條被剝去,龐大的飽受摧殘的私處暴露無遺。卽便我完全知曉曾經發生的一切,但是親眼目睹以視覺形式展露的景象仍然難免震驚。

塔雷莎躬身叉開雙腿半跪著,火焰炙烤過的皮肉沒有一根毛髮,甚至連毛孔都沒有,乾枯皺縮的陰部呈現出的,一種有點像風乾牛肉的深紅色。卽便早已結痂,皺褶瘢痕還是呈現出炎症的狀態,大片水泡破裂後,留下火山口一樣的圓環。最讓人反胃的,是被鐵絲縫合的小陰唇,組織增生,肉就纏繞著鐵絲,粘膩的生長著。像是那種藤蔓植物,比如葡萄,順著架構的紋路,纏繞覆蓋,一絲一絲將鏽蝕的鐵絲徹底包裹吞沒。她的陰道口被鐵絲封住,又被蔓生的血肉再一次縫合,時間太久,縫隙間甚至生出了膜狀的組織,我嘗試用手戳了一下,但是在手指碰到的瞬間,如同觸電一般縮回了手。我感覺到隨著她的呼吸,陰部這些增生的組織也在輕輕抽動,蠕動的血肉讓我感覺無比噁心。

為了給自己壯膽,我抓起不知道何時買的劣質酒一飲而盡。頭有點沉,我其實不會喝酒,雖然為了虛榮裝出那副千杯不倒的假象,吹噓自己的酒量是我記不清多久以前的樂趣。然而現在,我有些困惑,我不需要吃飯,所以,我喝酒真的會醉嗎,還是說,連頭暈都是心理作用。


我當然毫不懷疑,這些地獄一樣的景象會讓我噩夢頻發。其實卽便無事發生,我也很容易被一些負面的情緒影響,進而反應在夢境中。殺人的暢快在夢境中從來是一筆帶過,而留下的,繁瑣的屍體處理更讓這種理智崩潰的感覺清晰可見。而到了現在,確切說可能是被殺之後,也可能是,從某件事情為契機以後,我的夢越來越長,越來越難以清醒。

我夢到了溫斯洛,被推下懸崖的溫斯洛,趕著一群白花花的牛往前走,在他的牧場中。每一頭牛都不同程度感染了瘟疫,牧場中到處是腐肉和牲畜的骨骸,蒼白的,甚至帶著一點青色。整個世界看起來,都有一種末世的蒼涼。

很顯然,瘟疫已然持續了一段時間,時間久到屍體防止暴曬都沒有食腐生物前來啃食。溫斯洛是剛遇到我的時候留的那種絡腮鬍子和平頭髮型,他看到我,便吆喝我去幫他處理一頭病牛。

那是一頭母牛,背上的位置靠近著肩膀處有一道裂傷,看起來很像人為用刀刃劃開的,但是我有種奇怪的感覺,這不是溫斯洛搞得,這是長出來的,那道裂口,幾乎完全順著牛肌肉的紋理。而此時,裂口黏連感染,裂口的內壁多處化膿,內壁的粘膜甚至與表皮分離開,看上去就像是錢包的夾層。溫斯洛遞給我一根卷著紗布的木棒,大約有我小臂那麼長,手腕那麼粗。溫斯洛催促我,用一種尖銳的完全不像男人的聲音,喋喋不休咄咄逼人。他的聲音讓我精神緊張情緒煩躁,而他那呆滯的視線讓我有一種私密行為被窺探的怒氣,他重複著一句話,反反覆覆,就像是壞掉了的錄音機一般,夾雜著奇怪尖銳的雜音。本來我聽得懂的,一句普通的話,被分解成各個音節,就像是原本完整的人,被整個扔進硫酸池中,腐蝕幹血肉,只剩片脆弱的骨架轟然倒塌,隨後上半身的血肉隨之瓦解,這麼樣的一套處理流程以後,誰知道這是誰。

我被徹底惹煩了,將酒精倒在木棍前端的紗布上,冒冒失失插進冰牛粘膩的傷口中。

這一定非常痛,但是牛卻沒有絲毫的反應,甚至連輕微的抖動也沒有。這讓我一度以為這是隻死牛。直到我看到它,以不可思議的角度,脖子幾乎完全折斷垂在背上,她的眼睛死死盯著我,牛的眼睛,居然這麼像人類。因為疼痛她的瞳孔縮小,直至成為一個小圈。它的眼神非常複雜,夾雜著憐憫和怨恨。

溫斯洛彷彿是在慫恿我一樣,尖叫著,我被刺激到,洩憤一樣將木棍直直搗下去,攪動著那彷彿有生命一般有節奏地擴張收縮的皺褶內壁。突然,我的手頓了一下,我彷彿戳破了,內壁上的膿包,在我聽到破裂的輕響時,膿液就已經劈頭蓋臉濺了我一身。

沒有什麼比這更噁心的,病變的膿液帶著牲畜特有的腥味,和一種有點熟悉的人類體液的味道,揮發緩慢卻極具衝擊性,泛黃的膿血在我手指間拉絲的視覺刺激,讓我再也忍不住跪下嘔吐。

穢物從我口中噴出,喉嚨和鼻腔被胃液灼燒,那噁心的氣味無孔不入的襲來,我腳下一滑,便摔倒在膿液與自己吐出來的,未完全消化的裹著胃液的嘔吐物上。溫斯洛尖聲大笑,我的狼狽樣子或許很滑稽,但是他明顯笑得太誇張了,就像是一條看到陌生人不停狂吠的小型犬。

我踉踉蹌蹌地撲進牧場邊的小溪中,或者說是跌進去。溪邊的石塊稜角分明,扎入我的手心,我卻毫無知覺只想趕緊走到水中洗乾淨身上的穢物。溪水暗流洶湧,明明只是齊腰深淺,下一秒我便一腳踩空陷入暗流,被裹挾著捲入無休止的漩渦之中。

一片死寂,水流壓迫著鼓膜,完全聽不到一絲聲響。我嘗試著睜開眼睛,模模糊糊看到周邊漂浮的斷肢殘臂。前所未有的安靜,在高速旋轉的水流的中心,是絕對的靜止。無休止的下墜,這種深度,已然完全看不到牲畜和人的屍骨,有的只剩下,經年累月被吞噬的磚石堆積成的塋冢。我看到了熟悉的天頂和鐘樓,更久遠的精雕細琢的大理石柱,甚至邊上倒臥著粗獷的摩艾石像。只不過原本高聳的眉骨和深刻的眼窩被鑿平看起來像是個空白的人臉,只剩下緊抿著欲言又止的嘴唇,和身後清晰可見的怪異圖騰雕刻。

有一種衝動驅使著我,想要衝進這片時空錯亂的殘垣斷壁中一探究竟,卻被困在激流中心不斷下墜,從原本深藍色的水域,墜落入一片徹底無光的深淵中。完全沒有光線的沉寂,安靜到彷彿這空間壓根就不存在,周遭飛速旋轉的水流也不曾存在。在這種毫無感知的環境中徹底吞噬掉自己,外在的身體和感官都不存在,只剩下微薄的意識去抗爭那把理智壓迫的搖搖欲墜的虛無。

不知漂浮著下墜了多久,幾秒,幾分鐘,幾個小時,還是幾年。周遭漩渦的消失已經不是我的幻覺,水流徹底消失,隨著那種壓力不知道何時悄無聲息的卸掉,不再被推搡裹挾,我彷彿是一片落葉,無聲無息地與周遭融為一體。就像是飄渺的氣泡,無形無聲,順著狹窄的通道滑行,終於墜落在一片無垠的荒漠之中。隨著周遭的一切變得明晰,我的感官反而一片混沌,聽到的,看到的,嗅到的,全部混雜在一起。

刺眼的強光混雜著燒焦的氣味,而不遠處延綿不絕的山脈上,盤踞著龐大的,幾乎完全覆蓋上方空間的,不停分裂爆破的球體,聚合成的門。球體的光輝依然是金色的,耀眼的,卻讓我感覺到某種可入骨髓的戰慄。明明知道前面就是萬劫不復的癲狂,我卻還是狂熱地一點點,蠕動著前進,想要再一次靠近這觸手可得的禁忌,直到爆破聲再一次,將一切幻想破滅。

我在浴缸中驚醒,不知泡了多久,表皮發白皺褶,我看到自己的指紋縮成一團,我不禁苦笑,這樣去殺人搶劫都不用怕留下指紋。浴缸裡的水已然冷卻,我卻並不冷,只是覺得身體很重,就這麼一直泡在水中,自己就像個吸飽了水的海綿。胳膊上以前菸頭的烙傷鼓起泛白,浴室的鏡子裡,我一絲不掛。

我很想溺死在浴缸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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