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笑裏藏機
笑裏藏機
關羽之錟,非鋼非鐵,無刃而有威,無鞘而藏殺。
其勢若雷霆乍現,氣如江海倒流,一擊既出,山河可崩。
簡雍舉步而前,手無寸鐵,惟抱破卷與狂言。
劉琰低語:「又來說笑乎?」
簡雍笑曰:「非也,今番所言,非笑話也。是——未來。」
關羽不語,神色凝重,雙目如炬,注視不移。
「汝之連山破海,自左疾刺,勢虛而後實,錟出於胸氣未成之刻,兩息之後再引爆氣機。」
劉琰愈加茫然,道:「言何所指?」
劉備沉聲言:「他所講者,未發生之事。」
簡雍言語未止,步步逼近。關羽忽動,疾如風雷,錟出如龍。
三丈之距,轉瞬既至。
然簡雍只側身微避,錟鋒掠耳而過,未傷毫髮。
退一步,笑一步,道:「第三式為反轉斬脈,汝將以膝襲我左肋,然我俯身閃避,汝勢猛失衡,將自摔於地。」
果如其言,關羽騰身欲擊,氣尚未定,便已傾跌於地。
劉琰見狀,目中浮現一絲驚愕。「是,技術並非不及,力亦不弱,然實因敵之氣勢與未來之流向,已被其所覺。」
簡雍輕輕一笑,補充道:「我所見,非僅是此刻之事,更為我所感知之氣場流轉。縱然未來變幻無常,然每一絲細微的改變,皆能顯示出日後之端倪,所謂來日之事,乃由 “明漠”之境觀察而得。」
關羽愕然,翻身而起,氣息微喘,低聲問曰:「汝是何人?」
簡雍微笑作答:「名家弟子簡雍也,能窺明漠之隙,觀未來之理,志在成為——黃子華。」
「黃子華者,何人?」關羽愕問。
「未來之聖者也,棟篤笑之祖。」簡雍目光澄明
長風掃盡殘雲,涿縣道上草伏如蓆,萬籟俱寂,獨餘劍氣未散。
關羽收錟,凝目而立,良久不語,忽恍然驚起,如夢初醒,朗聲對劉備曰:
「初見公時,吾心驚曰:‘是矣!此天命之人也,吾願以此生為之鋒刃!’」
言罷,疾跪於前,膝陷泥中,額觸地而響,聲若裂帛:
「願結義於此,追隨左右,生不負公,死不悔道!」
劉備微愕,方欲言語,關羽已昂首而望,目光炯炯,神采若狂:
「公若不納我,吾便號令四方,自立義堂,然心所繫,惟公一人耳!」
簡雍側首低語:「此人……非瘋即癡也,恐乃自命英豪、奉人為聖之流。」
劉琰掩口而笑:「昔日《春秋左氏》有言:‘人有夷狂,不可與共理。恐是此類。」
劉備暗歎,低聲道:「吾本無意納將,然此人癲迷太深,若拒之,恐日後為患……不如收之,徐圖以策也。」
劉琰眉微蹙,低聲而問:「是人氣焰如火,殺心難馴,公豈不憂?」
劉備答之淡淡,目光深遠:「我非信之,實畏之也。此人若為敵,則世間無人能制;若為友,或可引其鋒為我所用。」
簡雍聞言,喟然失笑,言道:「不愧為劉備,雜家之眼,識人於微也。」
「汝方才識破其勢,三招之內制其氣機,當非泛泛之輩。然——」劉備目光轉至簡雍,微凝而語,「吾識汝,非始於今日。」
簡雍聞之,眉一挑,似笑非笑,道:「哦?」
劉備淡然道:「昔年於涿縣南,橋下一茶肆中,見汝對空說笑,自言所見非今朝,而是千年之外。當時滿座皆嘲,惟我——默記於心。」
「講的是何笑?」
「笑曰:張飛、劉備與關羽同往觀影,然只預留一席之票。問最後此席何人所得?——答曰:關雲長。」
劉琰聞言,愕然:「此乃戲言,有何深義?」
簡雍一笑,道:「此笑之機,在於音。」
「張飛,留畀關雲長。」劉備徐徐說出,聲漸凝重,「‘留畀’與‘劉備’同音。此笑雖簡,然於彼時,我尚未識關羽,尤未識張飛。汝卻能言三人之名,言中未來之事。故我知——汝,非凡人。」
語者自古有云,粵語一派,乃保留古語之根源。因北方戰亂,無數流民南渡,帶來當年之語音。而此粵語,正承襲自遠古漢語,諸多音韻未曾改變。正因如此,即使遠自北方的劉備、關羽、張飛等人,聽得懂這等粵語笑話,亦無所謂。
這不僅僅是一個簡單的笑話,而是牽涉到語音的微妙差異。在那個年代,語言的演變和區域的影響讓不同的地方話語中,音韻間的相似性與重疊極為豐富。尤其是在粵語中,這樣的語音雙關更為明顯。
「張飛,留畀關雲長。」這一句,看似簡單的笑話,若以古語發音來聽,便能發現「留畀」與「劉備」的發音極為接近,幾乎如同同音。這在當時的語言環境中,是一種常見的語言遊戲。此種巧妙的發音相似,隱含著一層預示的意圖,既是戲言,也是後世人所稱之食字gag。
簡雍輕輕頷首,目中忽現出異樣之光,道:「非我能預未來,實我所見者——“明漠”。」
劉琰低聲道:「明漠為何?」
簡雍拈鬚而答:「人所居者,天地之間,分為上下、左右、前後,構萬象之形。然則,若真欲探知萬物未形之先,必需超越此常規。所謂未來者,猶如一幅畫之未成,畫家眼中早已見到全局。」
他微微一笑,語氣輕鬆卻又不失深邃。「更遠之處,乃“明漠”。所謂”明漠”,即是空靈無象,無邊無際,無可名狀的境界。當我以名家劍法洞察此”明漠”,便可見到現世尚未顯現之事物,猶如畫家在寂靜中早已感知到畫卷上每一筆的可能性。」
簡雍繼續道:「若我觀之,能知關羽劍氣未發之前之氣勢,未見之前之虛實,也能知其未來將出之招數。非力之所致,亦非技術之高超,實因我得以覺察”明漠”之變。」
劉琰一愣,聽不太明白。
簡雍繼續解釋道:「”明漠”,此乃取自《淮南子》之語。”明漠之中,有虛無之氣”,意指在極遠極廣、無形無界之境,無數氣息與變化在其中流轉,而此等變化,並非肉眼所能見,唯能感知其流動與轉變。」
他抬手指向前方,仿佛不僅是指向眼前的景象,還指向更遙遠的空間。「我所見,非眼前之物,乃是整個氣場的運行。我能感知”明漠”之變化,這便是我能洞悉未來動向的原因。」
簡雍語氣平和,但其中的深意卻無法掩蓋。「名家劍法,能感知明漠變化,故可推斷未形之局。」
劉備聽後,終於明白。「所以你所見,並非僅是目下之事,而是包括未來的可能性。」
簡雍微微一笑,眼中閃過一絲自信。「正是,劍法非止於當下,亦可觸及未來。每一絲氣息的流轉,無論如何細微,皆能在”明漠”之中映照出未來的輪廓。」
劉備目光如炬,沉聲問曰:「汝既見未來,知我命乎?」
簡雍一笑,搖首:「命者天也,未可測。但知一事:張飛之名,尚未現於人間,將來必與公相逢。」
「當與我尋之。」
「然我,不從。」
「何以故?」
簡雍笑曰:「吾於明漠之時,常見一幻像,其人衣異服、立高臺,長談短語,談王侯將相之愚,說市井小民之苦,明言嬉笑之間,折射世情;或以一笑解千愁,或以一語破萬偽。是謂——笑而有刺,語而有骨。」
「彼之技,不為口角之爭,乃以言語為劍,斬世俗之偽,刺權貴之謬。觀之者笑,笑中帶淚;思之者驚,驚中見智。」
簡雍面對劉備眾人,淡然一笑曰:「世之不平,事之無常,人皆以正理應之,終日憤懣,不得其解。雍則不然。」
劉備問曰:「然則公將如何?」
簡雍曰:「人若處荒謬之世,而猶以理性圖之,不亦蠢乎?與其一意爭理,不若一笑置之,旁敲側擊;笑中藏刺,或可破局。」
他頓了頓,眯起眼睛道:「正道若不通,嬉笑亦為劍;世荒謬者,當以荒謬應之。」
「是故雍有一志——願於亂世中開一境界,使人能言所不能言,笑所不敢笑,以藝達道,以諧立言。非為嬉戲,乃為醒世也!」
劉琰驚曰:「此等技藝,世所罕聞!然何名之?」
簡雍搖頭道:「名可名,非常名。姑且名之曰……『笑學』可也!」
眾人莞爾,惟劉備微點其首,暗忖:「此子所言,似戲實道,誠不可輕也。」
簡雍續曰:「他曾道:『若世界如此荒謬,你猶認真面對——咁你就真係傻啦。』雍雖未盡解其意,然心有戚戚焉。」
劉琰駭然:「是誰之語?」
簡雍眼神遙望天際,似見萬丈紅塵,道:「我見之未來,知此人名曰黃子華。彼之行者,稱”棟篤笑”,以戲談諷世,以笑破局。芸芸眾生,無一人解其志,皆視其為狂徒、異人。」
「我……欲成為第二個黃子華。」
劉備大笑三聲,道:「今世之士,有欲封侯者,有欲經邦者,有欲劍證道者,而汝,欲以笑證未來。吾敬汝。」
語罷,神色轉肅,道:「若我得天下,一統四海,天下太平之時,必為汝建臺萬人,棟篤其上,諷世其下,使千載知汝名。」
簡雍聞言,不語,良久,躬身一拜,起身笑道:「此言我記下矣。若此承諾不毀,簡雍,暫隨公行。」
風起,再轉。四人同行,道途未定,然其志已定。
一為帝志,一為義勇,一為笑言,一為詩劍。
是日之後,劉備得謀士簡雍、武者關羽,涿縣道上,三足初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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