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科技的迷梦

医院的消毒水气味似乎淡了一些，或许是因为李明的心情不再像以前那样沉重。母亲的精神好了许多，虽然依旧虚弱，但咳嗽明显减轻，脸色也恢复了些红润。她靠在床头，看着正在给她削苹果的李明，眼神里带着一丝探究。

“小明啊，”母亲犹豫着开口，“你现在……到底在做什么工作啊？怎么感觉……”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好像手头宽裕了不少？上次那个护士跟我说，医药费都提前交了好多。”

李明削苹果的手顿了一下，随即若无其事地笑了笑：“妈，我换了个工作，在一家新的电子厂，待遇比以前好多了，还有奖金。您就安心养病，钱的事不用操心。”他不敢说实话，只能编造一个能让她安心的谎言。

母亲将信将疑地看着他，又注意到他手上那些新增的、还未完全褪去的烫伤疤痕。“待遇好了，怎么手上伤还这么多？是不是很辛苦？”她心疼地问。

“刚开始嘛，总要熟练熟练。”李明避开母亲的目光，将削好的苹果递给她，“妈，您放心，我能照顾好自己，也能照顾好您。等您病好了，咱们就……”他就想说“换个好点的地方住”，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在第八区，哪里有好地方？

母亲叹了口气，没再追问，只是默默地吃着苹果。她能感觉到儿子变了，具体哪里变了她说不上来，只是觉得他眉宇间似乎多了些以前没有的沉稳，但也多了些她看不懂的忧虑。

离开医院，李明没有直接回工厂或者筒子楼，而是来到了那个废弃的仓库。小虎正坐在角落里，用一块捡来的破布仔细擦拭着李明给他的那件旧夹克。看到李明来了，他抬起头，眼神里已经没有了最初的戒备，甚至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亲近。

“今天感觉怎么样？”李明把带来的两个热乎乎的包子递给他。

小虎接过包子，小口却快速地吃着，含糊地应了一声。他身上的衣服虽然依旧破旧，但干净了不少，脸也洗干净了，露出一张虽然瘦削但五官还算清秀的脸庞，只是那双眼睛里的火焰，依旧未曾熄灭。

李明看着他，心里一动，想起了林的话，也想起了自己肩负的使命。他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小虎，你整天待在这里也不是办法。有没有想过……做点什么？”

小虎停下吃包子的动作，警惕地看着他。

“不是什么坏事。”李明连忙解释，“只是……你在这附近转悠得多，认识的人也杂。我希望你以后，如果没什么事做的时候，可以多留意一下周围的人。”

“留意什么？”

“留意那些……眼神和你一样的人。”李明斟酌着词句，“那些眼睛里有光，有火，不甘心，不服气的人。尤其是那些和你差不多年纪的孩子。看到这样的人，记住他们的样子，或者他们常去的地方，有机会告诉我。”

小虎歪着头，似乎在理解李明的话。他那双过于早熟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疑惑，但更多的是一种莫名的兴奋，仿佛找到了某种目标。

“只是看看？”

“对，只是看看，记住就好，不要去接触，注意安全。”李明强调道，“就当是……帮我一个忙。作为回报，我会尽量帮你解决吃饭和住的问题。”

小虎沉默了片刻，然后用力地点了点头，眼神里闪烁着一种找到组织般的奇异光芒。“好！”他回答得干脆利落。

看着小虎眼中重新燃起的、更加明亮的光芒，李明心中百感交集。他不知道自己这样做是对是错，把一个孩子也卷入这危险的漩涡。但他别无选择，反抗需要力量，需要新鲜的血液，需要更多像小虎这样未被驯服的灵魂。

和小虎约定了下次见面的时间和暗号后，李明离开了仓库。走在回去的路上，街边一个新安装的电子屏幕突然亮了起来，开始播放新闻。画面上，一位穿着西装、打着领带的官员，正站在一个挂着“第八区人民政府”崭新牌匾的大楼前，对着镜头侃侃而谈。

“……为贯彻落实‘依法治国’基本方略，进一步提升政府治理能力现代化水平，我区原‘管理委员会’正式改组为‘人民政府’。我们将以此为契机，加快建立健全各项法律法规体系，完善行政流程，提高办事效率，切实保障广大人民群众的合法权益……”

李明停下脚步，看着屏幕上那张一本正经的脸，听着那些冠冕堂皇的辞令，只觉得无比讽刺。“人民政府”？换个名字，难道就能改变其本质吗？这不过是“依法治国”这出大戏的又一个场景布置罢了。

晚上，废弃发电厂的秘密据点。气氛比以往更加凝重。

“情况有变。”林一见到李明就直接说道，“我们安插在科技部门的一个线人传来消息，高层对于自由国家冻结资产和逼迫他们搞‘依法治国’、接受监督的做法，非常愤怒，但又暂时无可奈何。”

“所以他们打算怎么办？彻底妥协？”李明问。

“不。”林摇了摇头，眼神锐利，“他们选择了一条更隐蔽、也更危险的路——加速发展科技，特别是信息技术、人工智能和军事科技。他们妄想通过技术上的绝对优势，实现对内更严密的控制，对外则摆脱对自由国家的技术依赖，甚至最终实现反超和对抗。”

李明心中一凛。科技是一把双刃剑，掌握在这样的政权手中，无疑会成为更可怕的统治工具。

“他们正在秘密启动几个代号为‘天眼’、‘智脑’和‘铁拳’的计划。”林压低声音，“‘天眼’旨在升级和整合现有的天网系统，实现全方位、无死角的社会监控；‘智脑’则致力于利用大数据和人工智能进行社会管理和舆情控制，甚至预测和消除潜在的‘不稳定因素’；‘铁拳’，顾名思义，就是发展更先进的武器装备，强化暴力机器。”

“这……”李明感到一阵寒意，“如果让他们成功了……”

“那所有人都将生活在一个被科技武装到牙齿的、更庞大、更精密的数字囚笼里，反抗将变得更加困难，甚至不可能。”林沉声道，“我们绝不能让他们得逞。”

“我们能做什么？”

“线人提供了一些关于这些计划初步实施地点和参与人员的零散信息，但还远远不够。我们需要更详细的情报，特别是关于‘天眼’和‘智脑’计划的技术细节、关键节点和负责人的信息。”林看向李明，“你的电子厂，虽然只是生产一些基础元件，但它隶属于一个更大的科技集团，这个集团很可能参与了这些计划。你需要更加留意工厂内部的异常情况，任何与‘特殊项目’、‘保密车间’、‘高级别访问权限’相关的蛛丝马迹，都可能是重要的线索。”

李明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他知道，这任务的危险性又提升了一个等级。但他没有退缩。

“我明白。”他点头，“我会尽力。”

窗外，夜色深沉。大同国这艘锈迹斑斑的巨轮，在外部压力下，似乎正试图调转船头，驶向一个用科技精心编织的、更加黑暗的未来。而他们这些渺小的反抗者，就像是黑夜中的萤火，必须竭尽全力，才能阻止这艘巨轮驶向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