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流與英國人的生活哲學

在英國生活多年，我逐漸意識到：英國人與河流的關係，不止是一種地理現實，更是一種生活哲學。不論是漫遊倫敦泰晤士河邊，還是坐火車穿過各處的鄉村城鎮，我們總會發現，這個國家保留了大量與河共存的空間。河不只是水利系統的一部分，更是日常風景、文化記憶，甚至是與自然和解的方式。

我家住的城鎮都有一條有名的河流，由城外的小山崗，流過我鎮身處的平原，再往大海流去。河面不廣，夏天水位平易近人，河岸兩旁樹映婆娑，水鳥處處，假日自然吸引不少獨木舟愛好者來享受水上的平靜；冬天綿密細雨讓水位上漲，甚至淹沒河岸兩邊的農田，大家都見慣不怪。天天走過河岸，總會感受到它不單是地圖上彎曲的藍線，更與這座城交織著的生命力。

從來城鎮的興起，往往都跟河流有關。河流是生命之源，河流流淌之地，往往農業和交通發達。世界各地大小城市，總有著名的河流流淌。英國的大小城鎮也不例外，不論是倫敦、曼徹斯特的河港發展型態，還是牛津、劍橋這些學術文化搖籃，河流總是連繫著社區、人文與自然，維持著城市空間的呼吸節奏。

英國社會與河共存的態度，總帶普「不疾不徐」的生活節奏：河靜時，就沿岸種花、設椅，留給各種動物和散步的人們；河漲時，讓河水淹沒兩岸，靜靜觀察河水走向；若河水走向已變，要不就暫緩發展該區，要不就重新設計步道。這不代表英國人在環境治理上沒有規劃，反之英國人在多次教訓後，學會預期「征服」自然，倒不如跟自然「合作」。正因為英國城市與河流密不可分，英國各地政府都視城市防洪為重要課題。

英國經歷過多次重大洪災，加上近年氣候變化帶來規模更大影響更深的風暴和大雨，政府與社區更深信推動河道的「Soft Engineering」，成效更深遠，至於修建高大的水泥堤壩、用「排洪」或景觀工程來將河流「拉直」河道已漸漸被重新審視。運用各種自然元素，如：河岸再自然化（river restoration）：移除人工護堤，讓河道回復彎曲形態；保留泛濫平原（floodplain management）：在城市邊緣保留可淹沒空間，降低洪峰壓力；甚至有慈善組織購買土地，重置濕地緩衝區（wetland buffer zones）：減緩水流速度，淨化水質等。這些方法雖然見效較慢，但更可持續，亦更易與社區生活融合——居民不再將河流視為潛在威脅，而是一位可共存共舞的鄰里。

在講求速度與控制的世界，英國人的河流生活哲學，或許提醒我們對自然環境的有效管理，不是簡單的「多、快、好、省」，而是更深入的認識和理解，「Just leave it some space.」，回歸到天人合一的哲學思想，也為人類多留一點靜觀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