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1984)

LaurenTaylo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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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在变成一个集中营。来到世上,就是来到它的中间,不拼尽全力,就不可能从中逃出去。

读书

事实上,那些从镇上图书馆借来的书,也是她反抗那个围困着她的粗俗世界的惟一武器。尤其是小说,她读了许多,从菲尔丁到托马斯·曼。这些书为她提供了一个机会,在虚幻中逃避,摆脱那种毫无快乐可言的生活。作为一种物品,这些书对于她还有一种意义:她喜欢抱着书在大街上行走。它们对她来说,就像上个世纪花花公子的漂亮手杖,使她显得与众不同。

自学者(特蕾莎)和学生的区别,不在于知识的广度,而在于生命力和自信心的差异。

爱情

特蕾莎感到她的灵魂从每一根血管,从每一根毛细血管和毛孔中飞冲到表面,要让他看一看。

假若人还年轻,他们的生命乐章不过刚刚开始,那他们可以一同创作旋律,交换动机(像托马斯和萨比娜便交换产生了圆顶礼帽这一动机),但是,当他们在比较成熟的年纪相遇,各自的生命乐章已经差不多完成,那么,在每个人的乐曲中,每个词,每件物所指的意思便各不相同。

爱由隐喻而起。(俄狄浦斯)

人生如同谱写乐章。人在美感的引导下,把偶然的事件(贝多芬的一首乐曲、车站的一次死亡)变成一个主题,然后记录在生命的乐章中。犹如作曲家谱写奏鸣曲的主旋律,人生的主题也在反复出现、重演、修正、延展。安娜可以用任何一种别的方式结束生命,但是车站、死亡这个难忘的主题和爱情的萌生结合在一起,在她绝望的一刹那,以凄凉之美诱惑着她。人就是根据美的法则在谱写生命乐章,直至深深的绝望时刻的到来,然而自己却一无所知。

因此我们不能指责小说,说被这些神秘的偶然巧合所迷惑(例如,沃伦斯基、安娜、站台和死亡的巧合,贝多芬、托马斯、特蕾莎和白兰地的巧合),但我们有理由责备人类因为对这些偶然巧合视而不见而剥夺了生命的美丽。

青春

从青年时代开始,他所做的一切,就是说话,写字,讲课,编句子,找说法,不断修正,改到最后,每个词都弄得不再准确,意义模糊,内涵尽失,只余下碎片、杂屑和尘埃,像沙砾一样在他的脑子里翻飞,令他偏头痛,睡不着觉,最终得了失眠的痼疾。他朦朦胧胧而又不可遏制地渴望着一种巨大的乐声,一种绝对的噪音,一片美妙欢腾的喧嚣,将所有的一切吞噬,淹没,窒息,令话语带来的苦痛、虚幻和空洞永远消失。音乐是对词句的否定,音乐是反话语。他渴望与萨比娜久久地拥抱在一起,不要说话,一句话也不要说,就让快感同音乐的狂乱喧嚣融合在一起。在这一片幻想的极乐喧嚣中,他昏昏入睡了。

期盼嫁人的年轻女子期盼的是她完全不了解的东西。追逐荣誉的年轻人根本不识荣誉为何物。赋予我们的行为以意义的,我们往往对其全然不知。

弗兰茨认为限于书本之间的生活是不现实的。他渴望真实的生活,渴望与同他并肩行进的男女接触,渴望听到他们的呼喊。他没有觉悟到,他以为不现实的(图书馆里离群的工作),其实是他的现实生活,而被他视作现实的游行不过只是一场戏,一支舞,一个节日,或者换句话说:一个梦。

“在富裕的社会里,人们用不着去干体力活,从事的都是脑力活动。大学越来越多,学生也越来越多。为了获取文凭,他们得找到论文题目。题目是无限的,因为一切都可以论述。档案馆里堆的那一捆捆发黑的论文,比墓地还要凄惨,即便到了万灵节,也不会有人去看一眼。文化就在大批的制造、言语的泛滥、数量的失控中逐渐消亡。相信我,在你原来的国家的一部禁书,就远远胜过在我们的大学里随口乱喷的亿万言。”

就此,我们也许可以明白弗兰茨何以对一切革命都怀有偏好,他到日内瓦(那里没有游行示威)当了大学教授,几乎是忘我地工作(没有女人,没有游行,孤独寂寞),出版了数部学术著作,引起了一定反响。然后,有一天,萨比娜像幽灵般出现了;她来自于一个革命梦幻早已破灭的国家,但那里仍留存着他最崇敬的革命之魂:人生轰轰烈烈,要冒险,要有胆量,直面死亡的威胁。萨比娜使他对人类的伟大命运重获信心。在她身后隐现的祖国的惨痛悲剧,令她愈发美丽。

世界的青春就是社会主义。年轻,就是沉浸于未来,就是不要向后看。(《生活在别处》p222)

主义

在一切入侵、占领之下,掩盖着另一种更为本质,更为普遍的恶;这种恶的表现,便是结队游行的人们挥舞手臂,异口同声地呼喊着同样的口号。

罪恶的制度并非由罪人建立,而恰恰由那些确信已经找到了通往天堂的惟一道路的积极分子所建立。……根本问题在于:是不是只要他们不知道就算是无辜?…由于你们的不知,这个国家丧失了自由,也许将丧失几个世纪,你们还说什么你们觉得是无辜的吗?

德国人不惜牺牲生命向东方拼命扩张帝国的领土,俄国人则为向西方扩张自己的势力范围而丧生,是的,这些人为愚蠢的事情而死,他们的死才毫无意义,才没有任何价值。相反,斯大林儿子之死是在战争的普遍愚蠢之中惟一的具有形而上学意义的死。

在极权的媚俗之王国,总是先有答案并排除一切新问题。所以极权的媚俗的真正对手就是爱发问的人。问题就像裁开装饰画布的刀让人看到隐藏其后的东西。

将一个左的人造就为左的人的,并不是这种或那种理论,而是将任何一种理论都纳入所谓伟大的进军这一媚俗(Kitsch)之中的能力。(包括女性主义)

他者

对于萨比娜而言,要活在真实中,不欺骗自己也不欺骗别人,除非与世隔绝。一旦有旁人见证我们的行为,不管我们乐意不乐意,都得适应旁观我们的目光,我们所做的一切便无一是真了。有公众在场,考虑公众,就是活在谎言中。萨比娜瞧不起那些披露个人全部私密,乃至朋友私密的文学作品。萨比娜认为,失去私密的人失去了一切,而心甘情愿放弃私密的人则是怪物。所以萨比娜并不因需要隐藏自己的爱情而感到痛苦。相反,这正是她能活在“真实”里的惟一方式。

职业

要是能有什么方法把人分成不同类别的话,那么最佳的分类尺度莫过于个人内心深处的渴望,将人们引入不同的职业并终身从事。这根本性的自愿与天赋无涉,是比天赋更深刻的东西。

自由

老学者在观察这群喧闹的年轻人,他突然明白在这大厅之中他是惟一拥有自由的人,因为他已经上了年纪;只有当一个人上了年纪,他才可能对身边的人,对公众,对未来无所顾忌。他只和即将来临的死神朝夕相伴,而死神既没有眼睛也没有耳朵,他用不着讨好死神;他可以说他喜欢说的东西,信他喜欢做的事情。


尼采の都灵之马P378

卡列宁的微笑/牧歌:人就这样斩断了其与伊甸园相连的那根细线,因此再也没有什么能阻止他在时间之虚无中翻飞。

这就是人类不可能幸福的缘故,因为幸福是对重复的渴望。

任何人都没有使命。当你发现自己是自由的,没有任何使命时,便是一种极大的解脱。

公墓是个石化的名利场。

对于一个永不知停息的女人来说,一想到要被永远禁锢,不再能行走,那是无法忍受的。

世界在变成一个集中营。来到世上,就是来到它的中间,不拼尽全力,就不可能从中逃出去。

没有答案的问题是一道令你无路可走的障碍。正是这些没有答案的问题标志着人类可能性的局限,划出我们存在的疆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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