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器雲華10‧戰鬥內衣》
一器雲華|不是選擇,只是錯過。
《一器雲華10‧戰鬥內衣》
週五下午六點,章郁芽站在化妝鏡前,燈打在她鎖骨與肩線上,粉底剛上完,正在定妝。
今天的妝容是她看過無數貴婦直播後,反覆測試出來的一套——不是流行的年輕風格,也不是直播間愛用的光澤款,是那種**「不顯年紀,但不允許你忽視我」**的精緻。
她的眼神很穩,只有指尖一點點微顫。
桌上是一張預約單——那間她從沒去過、但在社交網站和小紅書上被無數人拍照的法式高級餐廳。她昨天特地打電話訂了靠窗雙人位。裝潢、光線、價格、甜點,全部都查過。
她不在乎林雲華吃不吃甜點——她在乎的是坐在那個環境裡,她能不能讓自己成為「那個配得上的女人」。
沙發上擺著三套禮服。
一件酒紅,太搶眼;一件奶油白,太柔弱;最後她選了那件黑色貼身晚禮服,開背,不誇張,但站直的時候,整個人會顯得比實際年齡年輕兩歲。
她換好衣服,看著鏡子,轉了一圈,又一圈。
她不是第一次見他,卻是第一次,為了這個人把自己從頭到腳修剪得毫無破綻。
她記得上次見面時的失控:話說太快,眼神飄忽,從踏進茶館的那一刻就知道輸了。
那天回家,她對著鏡子重播了整場見面,把錯的眉型、錯的坐姿、錯的呼吸點一一記下。
今晚上,她不准再錯一次。
她沒辦法承受再次「什麼都還沒開始,就已經輸掉了」那種感覺。
這不是為了留住誰,而是——她不願意輸給上一次的自己。
她轉身去拿飾品時,忽然想起一件東西——
那件情趣內衣,她也買了。
她拿出來時包裝還沒拆,標籤還貼著,淡粉色的柔紗與緞帶在昏黃的燈光下看起來非常不實際。
她把它舉在面前,想像著穿在身上的樣子——
然後下一秒她整張臉紅得像燙過,她幾乎跳起來,把那件衣服塞回抽屜,撲倒在床上抱著枕頭狂抓亂捶。
「我到底在做什麼啊啊啊啊啊——!」
她在床上滾了兩圈,然後爬起來,對著鏡子深呼吸。
「沒什麼,我只是……想贏回一場而已。」
她補了一點唇色,拿起一個禮盒——裡面是她特地挑的手工皮質名片夾,內側刻了一行字,是她從某篇詩裡挖出來的:
「澄懷觀道,得之自然。」
她不是懂茶,也不懂道,但她知道,這是那個男人會懂的語言。
她踩上高跟鞋,出門前又回頭看了一眼自己。
這一次她沒有說「加油」,她只對著鏡子裡那個完妝完裝的女人輕輕說了一句:
「今晚不准出錯。」
訂位時間是晚上七點,章郁芽提前十五分鐘抵達。
黑色開背長禮服、盤起的頭髮、鎖骨上淡淡的珠光,所有細節都完美地讓人想起哪本高級時尚雜誌的封面人物。
她坐下來時,椅背挺得比她平常上班開會還直。
林雲華已經在那裡。他穿得一如既往——乾淨、簡單、高級但不張揚,像從日系品牌型錄裡走出來的男人。
「章小姐,好久不見。」
他微笑起身幫她拉椅子,目光不失禮貌地掠過她今日的打扮。
「林先生。」她也笑,笑容帶著光澤與壓力:「讓你久等了。」
侍酒師推著酒車過來,郁芽提前查好、也記得怎麼開場,輕聲報出酒名。
「這瓶配鴨胸不錯,我查了一下評價。」
「妳今天特別用心。」林雲華笑著說。
「當然。」她抿嘴一笑,「上次不是表現得太驚人了嗎?」
甜點還沒上來,章郁芽已經撐過了沙拉、湯品、主菜,撐過了「我最近看了一本歐洲文化史」這種她三天惡補的話題,也撐過了不小心講錯藝術家名字後的乾笑。
而林雲華,幾乎每一題都接得穩,微笑、點頭、附和——卻始終沒有喝她倒的那杯紅酒。
她注意到了。
「酒不合口味嗎?」她終於問。
他看了她一眼,語氣還是溫和的:「不是……我其實不太喝酒。除非是應酬場合。」
這句話像不動聲色的一擊,把她用酒撐起來的整場戲戳破了一角。
她笑了一下,把酒杯放回桌上,聲音低下來:
「其實我也不太懂紅酒,只是查了食物搭配,想說……你會覺得合適。」
「這家店我也是第一次來,那瓶酒是我昨天跟侍酒師問了三款才決定的。」
她語速開始快起來,像怕自己後悔一樣:「就連這套衣服,也是我昨天晚上站在鏡子前試了三次才選的……」
她原本還想補充那段關於19世紀某位法國畫家的評論——是她前天從小紅書筆記裡硬背下來的,連畫風和年代都查過,可那名字此刻像被卡住的牙籤,怎麼也吐不出來。
她只好咬著下唇,苦笑了一下,心裡像是看見自己剛剛那句「歐洲文化史」的話題正慢慢從桌面滾落,砸到地板上碎成一地虛張聲勢。
林雲華看著她,不言不語,眼神平靜得像一池無風的水。她忽然覺得更累了——不只是腳踝的疼、也不是禮服勒出的腰線,而是整場戲裡她那副「完美女主角」的皮,太緊太重,裡頭那個她,快喘不過氣來。
說到這,她停住。
她望著林雲華的眼睛,那裡沒有驚訝,只有安靜。
「你現在……是不是覺得我演得太誇張了?」
林雲華沒有立刻回答。他只是微微一笑,語氣溫柔得像溫水:
「我知道妳在演戲,只是妳表演得很用力,所以我也專心做妳需要的觀眾。」
「如果妳現在演累了,想要下台休息,我也可以坐在舞台下陪妳喝一杯。」
「當然——」他笑了笑,「妳喝咖啡,我還是喝茶就好。」
她盯著他幾秒,忽然忍不住笑出聲來,笑裡有點虧、也有點鬆。
「喝酒之類的不行嗎?」
林雲華挑了下眉,沒立刻回答,像是在衡量那句話背後的分量。過了兩秒,他才慢悠悠地回:
「要看妳是想乾杯,還是想醉。」
她沒想到他會這麼接,眼神動了一下,嘴角卻揚起來,像是被識破又不甘示弱。
「我看起來像是會在餐廳喝醉、然後當眾哭的人嗎?」
他看著她,語氣平淡:「不像。不過我也不太會接那種場面……大概只能叫服務生多送兩杯水。」
郁芽瞇起眼:「那如果我今晚真想喝醉呢?」
他頓了一下,沒有立刻接話,只是低頭看了看杯中未動的紅酒,語氣更輕了些:
「那我就負責記得買單,明天不讓妳後悔就好。」
這句話說完,桌邊短暫沉默。她沒有立刻接話,只是輕輕拿起酒杯轉了一圈,然後像喃喃一樣說了一句:
「聽起來……有點浪漫,卻也很保險。」
甜點終於上來,是一道她根本沒研究過的創意甜品,名字像拉丁咒語,擺盤華麗得像小型雕塑。
她這次沒有多想,直接拿起叉子吃了一口。
「……好吃。」她說,是真的好吃。
她舔了下唇角,忽然注意到杯緣的口紅印。
她頓了一下,手像是要去拿紙巾,又停住了。
指尖在桌上輕輕一轉,最後選擇放下。
林雲華看著,語氣沒什麼起伏,卻意外溫和:「其實這個顏色挺適合妳。」
她側頭看了他一眼,語氣不鹹不淡:「你這樣講是希望我留下印子,還是擦掉它?」
那語氣像一片羽毛劃過瓷器邊緣,不重,但響。
她又吃了一口那道名字像拉丁咒語的甜點,皺了下眉。
「名字寫得像藝術品,結果甜得像工業品。」她低聲說,一邊拿水杯漱口。
林雲華笑了一下:「有時候我們喜歡的味道,不在菜單上。」
她聽見這句話,沒立刻回,但手中那根叉子慢了半拍才放下。
林雲華笑了:「這倒是妳今天唯一沒準備,卻最成功的部分。」
「不,還有一個。」
她放下叉子,從包裡拿出那份名片夾,外層是深咖啡色,內層刻著:
澄懷觀道,得之自然。
她沒解釋,只是把它遞過去:「這個,送你。不需要用,也不需要喜歡。只是想讓你記得今天這場戲我下台時還留了一份道具給你。」
他接過,沒有立刻拆開,只是輕聲說:
「謝謝妳留下來。」
她看著他,像想回什麼,但最後只是一句:
「今天沒有問你『還能不能生』,我是不是進步了?」
林雲華笑了,沒說話。
她站起來,這次他沒有幫她拉椅子,只是起身站著,讓她自己走出自己的謝幕步伐。
出了餐廳,她回頭看了一眼金光閃爍的店門,笑著說:
「下次我挑簡單一點的地方。」
林雲華點頭:「也許茶館就不錯。」
她點頭,手指拎著包,轉身要走,鞋跟踩在地板上響得清脆,但她的背影不再像一開始那麼用力。
像是一場戲演完了,而觀眾還坐在台下,沒離場。
她回到家時已經快十點,晚禮服還沒脫,先把包包重重丟在沙發上。
「租一晚……三千九……」她一邊喃喃,一邊脫下高跟鞋,整個人像從高塔走下來的公主,
「走到一半還怕裙襬被踩……貴死了還不能彎腰……累死了。」
進房間的時候,燈還沒開,她直接先開冷氣,才慢慢把耳環、項鍊一件件拆下來。
她坐在床邊,耳朵還殘留著剛才餐廳裡的背景音樂,像是有誰還在唱那句她聽不懂的義大利文。
她脫下鞋後的雙腳在地毯上蹭了蹭,像是還捨不得完全退場。
她抬頭看了一眼鏡子裡那個還沒卸妝的自己,肩線還挺著,妝容還完整——好像那個在高級餐廳談笑風生的女人還不願意下戲。
她忽然想起那句話。
「我知道妳在演戲,只是妳表演得很用力,所以我也專心做妳需要的觀眾。」
那語氣溫柔得不像評語,倒像什麼久違的允許。
她原本只是輕笑了一聲,卻沒想到鼻頭一酸。
手指一邊摀著嘴,一邊抖著笑出聲,笑著笑著眼淚竟然掉下來。不是崩潰,而是那種「終於可以卸下」的釋放。
「媽的……觀眾還坐在那裡……這戲到底要不要收場啊。」她嘟囔著,抹了把眼角。
她站起來,走到全身鏡前,這才伸手拉開背後的拉鍊。
晚禮服順著肩頭滑落,慢慢地、安靜地落到腳邊,露出她今天選來「備戰」的那一件——
柔粉色、細肩帶、蕾絲邊緣的性感內衣。
她愣了一下,看著鏡子裡的自己,那個穿著戰鬥用內衣卻沒有對手的自己。
下一秒她的臉直接爆紅,手下意識想去遮什麼,但又覺得好笑。
「……這要是被看到啊……」她自己笑出來,低頭扶著額頭,
「不能生也會變成可以生……還一直生……」
然後她一邊笑,一邊從旁邊抽出一件舊T恤套上——
卸完妝後的她眼神還帶著點沒退完的火氣,又帶著一點「還想再拚」的期待。
她拿起手機,打算查一下今晚餐廳的開銷明細,卻無意間滑進備忘錄。
最上面那頁,是她昨天做的功課——「適合搭鴨胸的紅酒五選」、「如何在高級餐廳不失禮」、「點酒時侍酒師常用語彙中英對照」。
她盯著那一排排筆記看了一會兒,一條條滑過去,像在複習一場結束的考試。
然後——她沒有猶豫太久,一條一條刪掉了。
直到畫面只剩最後一句,是她昨天睡前留下的一句自我提醒:
「下次選簡單一點的地方。」
她笑了一下,把這句改了標題,存起來。
不是備忘,而是某種,為自己留底的預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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