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在星辰之间的家园之后
我一直生活在一个狭小的世界里。轮椅成了我日常的延伸,门槛、台阶和不经意的疏离把我的活动范围圈成一张小小的地图。对他人而言,世界可能是无边的街道和随时可去的远方;对我而言,很多时候只是有限的房间和被关上的门。正因如此,我更渴望用文字去打开那些现实无法抵达的疆域:写作成为我的宇宙飞船,让我在不依靠双腿的情况下,也能穿越废墟、跨过星海,抵达心里的远方。
我之所以坚持写《星辰之间的家园》,不仅因为它是一个故事,更因为它是一个出口——一个能承载孤独、承载痛苦、也承载希望的容器。现实的局限让我常常像遗落在废墟中的幸存者,被束缚在无法逃离的荒原。于是我的文字里总会出现末日、废墟、空旷的长廊,这些不是单纯的末世趣味,而是我内心困境的外化。我在荒凉处描摹伤口,同时在裂缝中种下希望的种子:写作既是逃离,也是修补。每一次书写,都是一次把破碎的自我拼接起来的动作,我在文字的缝隙里悄悄缝合那些被现实撕裂的部分。
我把自己的生日——1995年10月19日——嵌入了故事,化作“曙光X-1019”。对外界它或许只是一个冷峻的编号;但对我而言,这是一枚私密的印章。曙光,不只是晨曦的字面,它在我心里是淡金色的平原,是第一缕穿透废墟尘埃的光;“1019”是那个让我出生、让我开始感知世界的日子。把生日编码成星名,是我把自我从肉身的限制投射到宇宙中的一种方式:在那颗星上,我可以重生,重新定义起点与归属。
“梦帆号”不仅是推动故事的工具,它的名字本身是梦与航行的结合——以梦为帆,向未知航行。我希望通过这艘船把“梦想”物化:哪怕不能用双脚丈量土地,也能以想象建造航道。飞船承载着技艺、记忆与情感,它既是实践的产物,也是精神的延伸。
宇航是我的化身,也是我的许诺。他和我一样受限于轮椅,但他的每一步努力、每次失败与重构,都是我希望在现实中实现但未能实现的动作。宇航不是单纯的替代者,而是“如果我能——”这一假设的实现者。他用智慧和执着把父母未竟的工作完成,把梦帆号建成,把孤独编织成社区与家园。看到他最终抵达曙光星、在那片土地上亲手建造家园,就像看见了一种可能性:即使身体受限,内心的建设仍能开出广袤的天地。
在我的叙述里,还有心航。她并不是一个冷冰冰的机器人,而是我渴望爱与陪伴的象征。她的身上有母性的温柔,有共情的力量。她能倾听、能理解,能在最孤独、最黑暗的时候安静守护。那是我对母亲依恋的投影,也是我对“真正的理解”的向往。心航并不仅仅是伙伴,她更像是一种理想化的爱,一种超越任何人工智能限制的爱。她愿意为宇航的家园牺牲自己,这正是我所期待的爱——坚定、无条件、带着守护的力量。我把自己无法在现实中得到的东西,注入到她的程序里,让她成为“证明我值得被爱”的存在。每当我写到她,我都会感到一种久违的安慰,仿佛她真切地存在过,抚平了我心灵最脆弱的一角。
更深一层,心航既是“被爱者”的象征,也是“理想自我”的投影:她是我想要成为也无法立即成为的那个人——温柔、有力量、能以选择去守护他人。她的牺牲并非戏剧性的修辞,而是我在文字里给予爱的最高礼赞:在绝望面前依然选择承担。她的复活与重建,也映照出了我对永续与延续的渴望——即便经历断裂,爱与记忆仍可被拼凑与传承。
写作对我既是私人的疗愈,也渐渐变成了一种公共的邀请。我把身体的限制、被忽视的寂寞与对理解的渴求,转化为一部故事,交给可能正在读它的人。我希望当有人在废墟中徘徊、在夜里感到没人回应时,能在我的文字里找到一点回声——哪怕微小,也足以提醒他们:你并不完全孤单,你的创伤可以成为重新建造的材料。
在这个意义上,《星辰之间的家园》不是为了教训或说教,而是把我的经验——那些我无法用身体完成的旅行——放在纸上,让想象替我走得更远。写作让我把个人的窄世界扩展为宇宙,也让我学会以温柔对待破碎:我在叙事里建造家园,不只是为自己,也是为那些需要被确认的人。
我的世界不大,但通过文字它变得辽阔如宇宙。轮椅、孤独与废墟并没有让我屈服,反而成为我笔下最真实的意象。我把痛苦化为叙事的燃料,把渴望转成飞船与星辰。梦帆号驶向曙光星的过程,既是宇航的旅程,也是我的疗愈——超越身体的桎梏,超越命运的限制,超越孤独的深渊,抵达一片属于我的星空。
在那里,我终于拥有了家园,也终于拥有了爱。也愿你在自己的人生废墟里,找到一束属于你的曙光:或许它不是突然的奇迹,而是一次次小小的修补、一次次勇敢的书写,以及那些在黑夜里仍愿意握住你手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