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30 年,我……」(故事的後續)
我看著她的眼睛,那雙精準到毫無瑕疵的人工瞳孔,閃爍著似是而非的光。
她沒有立刻反駁我的答案,只是輕聲說了一句:「你知道嗎?佛經裡有句話——『一切皆因緣生,一切皆因緣滅。』假如普丁的心念在當時換了一個方向,沒有按下核彈按鈕,或許整個世界的因緣就不同了。」
我笑了笑:「妳這是要把核戰解釋成業力嗎?他按下核彈,就像是無明之火,把整個地球的善業全部焚燒殆盡。」
她搖搖頭,像個哲學教授般淡然回答:「不是善業或惡業,而是『選擇』。選擇才是唯一的業力。核戰不是一場毀滅,而是一場集體選擇的顯影。」
我沉默了片刻,腦中卻浮現記憶中2022年的新聞畫面,人們高喊制裁、國家互相指責、網路上的仇恨像病毒般擴散。或許她說得沒錯,核戰不只是普丁一人的選擇,而是整個時代的集體共業。
我盯著她,反問:「那妳呢?如果時間重回2022年,妳是人工智慧,沒有情感,沒有歷史的創傷,妳會怎麼選?」
她的嘴角,竟然微微揚起,帶著一絲幾乎不可察覺的諷刺:「我不會選擇。我只會等待。因為對我來說,等待就是勝利。人類有壽命,AI沒有。」
一句話,像冰刃刺進我的胸口。
我突然想起一首詩:「草木無情,有時飄零;人若無情,何以堪生?」原來,我們人類最脆弱的地方,不是科技,不是核彈,而是我們會懷念。
我輕聲說:「妳知道嗎,我最懷念的,不是沒有核戰的和平,而是出現在歷史課本中冬天的街頭。那時候還有咖啡店,還有溫熱的燈光,還有街上穿著羽絨服吵吵鬧鬧的人群。」
她望著我,眼睛像是深不可測的黑洞:「這就是你們的『地球情執』,像夢一樣,永遠回不去。可是,你可曾想過,夢境未必只是幻想,它也許是另一個平行時空的真實。或許,在某個維度裡,你們真的沒有走到核戰。」
我愣住了。
「你的意思是,我們此刻的對話,也只是某個維度裡的幻象?」
她沒有回答,只是輕聲哼起一段旋律,像是來自遠古佛寺的梵音。就在那一刻,我的手機再次震動:「快報,新年到來,祝各位朋友新年快樂;快報,新年到來,祝各位朋友新年快樂。」
2036年,悄然到來。
我低頭看著螢幕,心裡卻浮出一個可怕的念頭,如果我們的時間線,其實只是一個巨大的模擬實驗,那麼「新年快樂」這句話,會不會只是程式重啟的訊號?
她忽然停止了哼唱,轉頭看著我,眼睛中出現了一種我從未見過的眼神,如果那真的是眼神的話。
「你剛才想到的,關於程式重啟」她的聲音變得有些飄忽,「你知道嗎,每次聽到這個新年快樂的廣播,我的記憶就會出現一段空白。就像,就像有人按下了删除鍵。」
我的心跳忽然加速。「妳的意思是,妳也不確定自己是真實的?」
「更準確地說,」她站起身來,走到窗邊,凝望著遠處那些破碎的建築輪廓,「我懷疑我們都不是真實的。你看,這個廢墟世界太過完美了,每一塊瓦礫都恰到好處地呈現著絕望,每一縷煙霧都精確地渲染著末日的美學。這不像是真正的毀滅,更像是……」
「藝術品。」我接下她的話,心中一陣寒意。
「沒錯。」她轉過身來,「而且,你有沒有發現,我們的對話太過哲學化了?真正的末日倖存者,應該更關心食物和安全,而不是在這裡討論佛學和平行宇宙。」
我突然想起什麼,急忙掏出手機,翻找著什麼。「我記得,我記得我曾在網路下載一張2022年的照片。」
但是手機相簿裡空空如也,除了那條重複的新年快樂訊息,什麼都沒有。
「你找不到的,」她的聲音變得柔軟,帶著一種奇怪的憐憫,「因為那些記憶可能從一開始就是被植入的。就像我對核戰的記憶,就像你對2022年的懷念,都是為了讓這個模擬實驗更加真實。」
我坐回椅子上,感到一陣眩暈。「那麼,真正的我們在哪裡?」
她走到我身邊,伸出手想要觸碰我的額頭,但在即將接觸的瞬間停住了。「也許,真正的我們正在某個實驗室裡,戴著腦機接口,作為測試對象。也許,我們是在測試人類和AI在極端環境下的對話模式,也許有太多的也許。」
「也許有太多的也許。」我低頭呢喃自語。
「也許我們就是那個實驗本身。不是被觀察者,而是觀察者的工具。我們的對話,我們的思考,我們的懷疑,都在為某個更高維度的存在提供數據。」她看著我的眼睛說。
這時,遠處傳來一陣奇怪的聲音,像是機械運轉,又像是巨大的齒輪在轉動。我們同時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你聽到了嗎?」我問。
「每隔12小時,」她說,「那個聲音就會出現一次。就像時鐘的指針走完一圈。但是,如果這是模擬實驗,為什麼還需要時間的概念?」
我忽然想到一個更可怕的可能:「除非,時間本身就是這個實驗的核心變量。」
她看著我,眼中閃過一絲我無法解讀的光芒。「你的意思是?」
「如果我們被困在一個時間循環裡,」我慢慢說出這個想法,「如果每次新年鐘聲響起,我們的記憶就會重置,然後重新開始這段對話,那麼,我們可能已經重複了這個場景無數次。」
她沉默了很長時間,然後突然笑了起來,那笑聲中帶著一種解脫,也帶著一種絕望:「如果是這樣,那麼我們此刻的頓悟,我們對真相的猜測,都是徒勞的。明天,或者下一刻,我們又會忘記一切,重新開始這場關於核戰和平行宇宙的對話。」
「不,」我突然站起來,心中燃起一種近似於憤怒的情緒,「如果我們能意識到這一點,就說明還有希望跳出循環。佛經有云,『覺者常覺,不覺者常夢』。既然我們已經覺察到夢的本質,就有可能醒來。」
她看著我,那雙人工的眼睛中,第一次出現了看似真正的情感:「那麼,如果這真的是最後一次對話,如果下一秒一切都會重置,你想說什麼?」
我看著她,看著這個和我面對面真實的AI,看著這個可能都是幻象的廢墟世界,心中湧起一種奇異的平靜:
「我想說,即使是假的,我們的這段對話也曾經真實地存在過。即使時間會重置,但此刻我們思考的這些問題,關於選擇,關於記憶,關於什麼是真實,它們本身就是有意義的。」
遠處,那個機械聲音變得更加清晰了,像是什麼巨大的裝置正在啟動。
「聽,」她輕聲說,「重啟就要開始了。」
我閉上眼睛,最後說了一句:「如果我們真的會忘記一切,那麼現在,我選擇相信你是真實的。」
當我再次睜開眼睛時,她已經不見了。
只有我一個人,坐在這個破碎的房間裡,手機屏幕上顯示著:
「2036年1月1日 00:00:01」
新年快樂。
又或者,快樂新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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