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Den 第七章.狩獵
大貓說,動物久了會自己找節律。不是誰訂的規則,但默契像空調一樣,開了就不會關。
週四⸺就是幹話三人組的夜。
就算報告壓死、肚子餓到發昏、甚至剛跟組員吵完架,只要晚上七點一到,他們三個就會準時出現在獸窟的角落沙發。
Nick,鬍渣常常沒刮,第一杯一定是龍舌蘭 shot,不是喝,是開場儀式。喝完會發出一聲像獅子打噴嚏的低吼,然後笑自己:「乾,醒了。」
Chris,亂髮皺衫,來的時候永遠像剛從某個角落的地板爬起來。酒一端上桌舊灌,喝幾杯就開始東摸西摸別人的手機殼或鑰匙圈,嘴裡唸唸有詞像在召喚什麼黑魔法。上週還試圖跟大貓的啤酒瓶溝通:「它說你太笨了,不想讓你喝。」
柔,永遠點 gin tonic。她會慢慢地用吸管啜,像貓舔水。講話不多,但一開口就是精準轟炸,常讓另外兩隻同時閉嘴三秒鐘,然後破功爆笑。
他們三個從沒說過「我們是好朋友」這種話。
但只要少了一個人,整張桌子就會失重。
連酒保 Pat 都會挑眉問一句:
「今天誰缺席?胃痛還是心碎?」
喝到十一點,通常會進入哲學或性話題時間。
昨晚是 Chris 認真主張:「如果黑洞有意識,它一定是個受虐狂。」
大貓一邊嗑辣雞翅一邊回:「你這話讓宇宙都不想回你訊息。」
柔看著兩人吵,輕聲說了一句:「你們都該被關進NASA實驗室進行兩週觀察。」
喝到十二點,如果沒人爛醉,就會進入公開處刑時段⸺
誰最近滑 Tinder 運太爛?誰的調情對象講話像 LinkedIn 機器人?
Chris上次滑到一個女生自介寫:“I’m a digital nomad who loves kombucha and deep talks.”
他差點當場卸載App。
喝到一點,有時候反而會沈默。
不是沒話說,而是一種親密的安靜。
是彼此都知道⸺這是週四。
週四是隊伍時間。
週五是鬆散的、危險的、不一定會打卡報到的夜晚。
有時候會全員到齊,但誰都知道⸺週五來獸窟,不一定是為了彼此。
大貓會穿得稍微整齊一點,T-shirt換成開襟衫,鬍子修齊。他會選吧台中段,方便觀察全場動線。
挪威弟會難得梳好頭髮、帶著宿醉來、繼續喝,像一灘邪氣霧氣混合的東西。某些時候他會不小心靠近某個女孩,遞上半杯 cocktail,開場是「你是不是迷路了?」之類的鬼話。
而柔,有時會來、有時不來。
有來的話,就坐在角落,喝她的 gin tonic,看人群移動。偶爾會跟某個男人低語幾句,然後一起走出獸窟的大門。
他們各有偏好
大貓從來不是溫柔型。
他喜歡的女人像一場火災,豐腴、有腰、有奶、有牙。穿皮外套、高跟鞋,走路像在踩敵人,嘴角噙著笑、眼神裡全是煙。他的獵物不是可愛小兔子,而是會踢人的馬、會撕人的虎⸺能打的才有資格上場。
他走進酒吧後會先深吸一口氣,聞氣味,不是香水,是氣場。
那晚,那女人穿著西部牛仔風的皮革套裝,短外套露出腰線,一隻手推帽沿,一隻手端著純黑的咖啡馬丁尼,像慢動作的電影殺手。
四周男人全在看她,但他聽的是她的步伐⸺穩、準、狠。
沒人敢靠近,他第一個走過去,獅子對獅子,獵人對獵人。
「妳這種人,喝酒應該用咬的吧?」
她笑了,像把煙吐他臉上。
「那你過來,我咬一口看看?」
Pat默默把拖把準備好。
那晚他們從吧台咬到沙發,從言語試探到腿纏腰。有人說看到她壓在他身上咬他肩膀,他在笑,笑得像剛被放出來的瘋子。
凌晨三點,沙發像戰場。Pat走過來只說一句:「我就知道今晚得換沙發布。」
大貓的愛情哲學只有一句話:
「妳要是能把我咬破皮,我就把妳帶回家。」
Chris 的模式,是另一種野。
不是猛獸,是煙霧⸺說不清的危險感,像地下室點燃的香,誰靠近都會迷路。
Pat 總說他是「人形迷幻誘餌」,永遠不按牌理出牌。
大多時候的 Chris,會先喝三杯開場,繞場三圈,笑話不斷、搭訕隨機。他的開場白常常毫無邏輯,比如:
「你知道人類的大腦其實分不清喜歡跟恐懼嗎?」
或者⸺
「這世界上最髒的地方,是前男友的 Spotify。」
這些話從他嘴裡說出來,不但不讓人反感,反而有種脫序但無害的誠懇。他像一隻狐狸,每張高腳椅上都只是中繼站,狩獵是靠氣味引導。
如果對方笑了,他會笑得更痞一點,眼角低垂,像知道對方已經陷進來。
Chris 對「哪一種女生」沒有偏好,反而更像在觀察。他會看一個人說謊時的語速、她講話時用哪一隻手撐桌子,然後再決定要不要記住她的名字。
大貓曾經翻著白眼說:「Chris 根本是性格依附,幹話一堆。」
但當 Chris 認真起來,那股混沌就會收斂成一種致命氣場。他的吸引力來自錯亂與清醒的共存。
他會在對方耳邊問:
「你一直發抖,是因為冷,還是因為我?」
有人說他喜歡有點壞、有點聰明的女人;也有人說他偏好容易心軟的,尤其是那種笑著、但眼底有裂痕的。
沒人問到過他真正的答案。
但柔知道,他有個誰都沒說的標準⸺不能太天真。
因為他不想髒了什麼乾淨的東西。
Chris 對結果沒執著,只求那一秒眼神交會裡的訊號:「可以玩玩看」。
他也可能會突然消失個兩天,再回來時,領口有抓痕,眼神空靈,嘴角還在笑。
大貓問他:「你又去哪裡被收服了?」
Chris 咬著檸檬片,淡淡回:「沒有啦,我只是去送自己一程。」
最神奇的是⸺他就算醉到不省人事,還是能冒出哲學金句。有次他靠在牆邊坐著,看著檸檬片被人踩碎,說:
「人真的很脆弱欸。像這些檸檬片,剛剛還被舔過,現在就被踐踏碎了。」
Pat 不動聲色地回:「你他媽喝太多了,Chris。」
但女生還是會笑。
因為 Chris 的幹話裡,總藏著一點,不小心流露出來的真心。
柔的狩獵,不靠聲量,只靠氛圍。
她總坐在吧台轉角的位置,背挺得筆直、膝蓋輕合,一手轉著吸管罐,一手慢慢抿著 gin tonic。杯緣插著一小片檸檬⸺她會先舔一口,再喝。動作不疾不徐,像野貓在舒展筋骨。
她在意的只有兩個字:聰明。
不是書本上的那種,而是能分辨該閉嘴還是該靠近的本能。
懂得掌握距離,不硬貼、不討好,也不強求她定義任何關係。太黏的,她會閃;太冷的,她不屑。只有那種「剛剛好的懸念」,才會讓她停下腳步。
最好是那種講話有腔調、語速剛好的男人⸺談金融像在談情,談黑格爾像在說夢。英國腔加分,德國口音是 bonus,但她看重的不是國籍,是氣場。
她觀察時頭微微側著、眼角輕挑,舌尖點過檸檬角。有興趣的,她會主動靠近,語氣柔得像嘴唇擦過耳垂:
「你要請我喝一杯嗎?我們可以談談人生,或別的?」
「你唸哲學嗎?皺眉皺得像在解構存在。」
沒興趣的,就像酒標貼錯的貨。她眼神掃過、禮貌一笑,轉回酒杯。若有人硬搭話,她會平靜地看著對方,語氣像是在點酒:
「你知道你剛講話的聲音會蓋過音樂嗎?」
語氣無溫無怒,卻像鋒利的刀子⸺劃過對方自尊,卻不見血。
Pat 有次忍不住說:「妳剛那個眼神,像要把人送進冷藏室。」
她抿一口酒,無辜說:「他講話真的太吵,我耳朵痛。」
她不是冷,只是精準。她會調氣味、調溫度,只要對方跟得上節奏,自然會靠近。
有次,一個來自柏林的男生經過她身邊,鬍子刮得俐落、穿灰西裝,低聲說:
「You look like trouble.」
她連頭都沒抬,只慢慢回:
「Only for the wrong kind of man.」
Pat在吧台後抿嘴笑,知道這人會留下。
他們喝了三杯 gin tonic,從宗教聊到 Netflix,凌晨一起離開,動作從容得像剛結束一場國際協商。他幫她披上外套,走路時不碰她,但門一關上就咬住她後頸。
隔天,她照常報到,只是脖子上多了幾道吻痕。
對她來說,「紳士外表、野獸內裡」的男人才有養分。
白天要讓她欣賞,夜裡要讓她喘不過氣,事後還能幫她倒水、提醒她耳後泛紅⸺這才算通過測試。
大貓總看不慣她眼光那麼高,邊喝啤酒邊嘖嘖:
「啊幹,柔又要找那種博士等級的獵犬了?」
Chris 翹著腳在旁邊涼涼補刀:
「哇~又來一個會唸十四行詩又會舔脊椎的德國佬?」
她只笑笑,啜一口 gin tonic,眼神裡沒半點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