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我迟生了二十年”
在围绕金庸作品的讨论中,对连载版和新修版之间异文的比对是一项热门话题。剧情方面的大调整(比如《天龙八部》对慕容复、段誉和王语嫣不同的结局处理)不说,文本细节上的轻微变动往往也不是任意为之,除了一般性地根据史实或常识进行改动之外,金庸更多地基于心境变动和对作品整体理解的变化而不厌其烦地改写文本,相关的研判一经发起便无休无止。
新修版的改动总体上被认为是成功的,但在《神雕侠侣》中,一处关于郭襄的改写却让我大为不满。郭襄被金轮法王虏获后,先是回了蒙古大营,直到想起杨过与小龙女的十六年之约将至,才激将法王前往绝情谷,而后才有跳崖、再俘,以及襄阳城外一战。在新修版中,蒙古大营里,郭襄被添补了这么一番心理活动:
“国师口念密宗真言,盼求上师慈悲加持,感化郭襄发心去修学瑜伽密乘。他这一派的教法,讲究缘法及修习者的诚意发愿,外人不得勉强。他那知郭襄这时心中想的却是:“可惜我迟生了二十年。倘若妈妈先生我,再生姊姊,我学会了师父教的龙象般若功和无上瑜伽密乘,在全真教道观外住了下来,自称大龙女,小杨过在全真教中受师父欺侮,逃到我家里,我收留了他教他武功,他慢慢的自会跟我好了。他再遇到小龙女,最多不过拉住她手,给她三枚金针,说道:‘小妹子,你很可爱,我心里也挺喜欢你。不过我心已属于大龙女了,请你莫怪!你有甚么事,拿一枚金针来,我一定给你办到。’唉,还有一枚金针,我要请他不管发生甚么事,无论如何不可自尽。他是天下扬名的神雕大侠,千金一诺,不,万金一诺,万万金一诺,答允了我的话不可不守信约,不能自尽就一生一世决不能自尽!””
这番话固然情真意切,在我看来却对郭襄太过残忍了。金庸在描写郭襄对杨过的感情时,往往是收着、含蓄地写,崇拜、钦佩、亲切与朦胧的情愫交织,在这一段里,郭襄的想法却免不了有些悲、有些怨。一笔添下来,郭襄与杨过之间犹如天堑相隔。
关于人生的假想大多时候似乎都指向一些褪色的期盼、不明的遗憾。把自己沉浸在这种想法里时,一切不如意的地方仿佛就会无限地放大,因此我觉得,金庸对郭襄这一添笔可称残忍。除了残忍,我也想不到别的词语,尽管背后不乏温情。可我仍固执地觉得,郭襄并没有可惜晚生二十年,她也不会真真地念想如此。
喜欢我的作品吗?别忘了给予支持与赞赏,让我知道在创作的路上有你陪伴,一起延续这份热忱!